□ 李玥霖
2020年11月11日,摄影师无意中拍到去买方便面的藏族小伙丁真,因其纯真的笑容、原生态的肤质、清澈的眼神瞬间在抖音上蹿红。这个来自四川甘孜的藏族男孩被网民们称具有一种“野性”的帅气、更是“纯天然的帅”。一夜之间,网民的审美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掀起了一场对丁真的全民化颜值崇尚的热潮。
狂欢理论是指由狂欢节推衍出来的狂欢式、狂欢化等一系列概念术语的总称,是一种关于狂欢的理论,是针对狂欢活动中出现的各种问题所进行的狂欢式阐释和形而上解读。狂欢节是贯穿巴赫金理论的起点和源头,狭义上的狂欢节可以用狂欢广场和狂欢仪式两个关键词来概括。媒介技术的发展为这场“颜值”的传播创造了平台,而网民狂欢式的热情更是为自己构建了一个狂欢广场,所有人都可以在这个广场中“肆意狂欢”,发表自己的观点。在这场“颜值崇尚”的热潮当中,人们对丁真的“加冕”和“脱冕”也使得观看者进入了一场狂欢仪式。
狂欢的全民性。“全民性”是指在狂欢节进行当中,除了狂欢节的生活以外,谁也没有另一种生活,人们无法躲避它,因为狂欢节没有空间界限。全民性不仅是参与的人数众多,而且任何人都深受狂欢氛围的影响,因此参与人群广泛。技术赋权使个体话语空间不断在网络中得到彰显,当丁真的短视频被不经意间放到这个对话空间当中成为了广场的中心,来自各地区、各阶层和不同职业的网民摆脱了空间的限制和权利的约束,在广场中肆意发表言论,建构出新的意义与场景。
从抖音转移到微博,每一个平台都在为大众建构一个平等、自由的对话空间。从普通网民到知名度较高的博主,每一个人的点赞、评论、转发实际上都是一种参与式狂欢。除此之外,人民网、央视新闻等主流媒体也纷纷发布了与丁真有关的微博话题和相关报道。无论是宣传还是舆论风向的引领,媒体和大众的全民性参与和传播,都让丁真在互联网上得到裂变式的传播。
狂欢的颠覆性。狂欢节本身带有颠覆的意味,它颠覆了社会等级制度,具有反权威、反传统、反常规的特质,为底层人民和普罗大众带去了一种非正常社会状态的、不必受礼节约束的颠覆式狂欢。丁真短视频的出现正是一种颠覆传统审美取向的狂欢。人们一反常态地从对“小鲜肉”的偶像式崇拜转变到对原生态、无滤镜的纯天然颜值的崇尚,将丁真这种带有民族风情又不失野性长相的男生称为“甜野男孩”。在抖音、微博等媒体平台上,“喜欢甜野这个词,这才是他的真实写照”“可爱与野性结合得这么完美”“又甜又野又纯真,直戳审美了”等称赞其颜值的评论和讨论打破了过去仅仅是对“帅”与“美”的崇尚。
狂欢的仪式性。巴赫金指出,加冕和脱冕仪式正是粗鄙化在狂欢节中的表现,其中充满着戏谑的氛围,在这样的仪式中,加冕意味着赋予权力,脱冕则意味着剥夺权力,它能够使普通大众也拥有成为国王的机会,获得加冕的快乐。丁真从一步步获得加冕中走红于网络,他的出现对于观看者而言就像是进入了一场狂欢仪式。先是网民以全新词条“甜野男孩”为丁真贴上标签;随后甘孜文旅也抓住这次机会,以他为蓝本推出了广受盛誉的微型纪录片——《丁真的世界》,其中对丁真招牌笑容的特写镜头更是让广大网民尤其是女性网民二次尖叫;理塘县国有文旅体发展公司签约丁真为当地旅游宣传大使,化身为理塘形象代言人。种种“加冕”让这个普通的藏族小伙戴上“王冠”,拥有了成为“国王”的机会。在将网红“摇身一变”成为“代言人”之后,文旅发展公司放出丁真重新看书学习的照片,又引起了大量粉丝和网民为丁真寄书的行动。再到后来各大主流媒体的抢人大战和网友的观看与互动,通过全民对“国王”的戏虐式狂欢,实现了“底层”与“上层”一种暂时但平等自由的对话。
加冕:青年人身体狂欢的集体宣泄。从历史的“颜值”崇尚之风来看,人们对外在美的追随从未停止,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兴媒体的出现为视觉呈现提供了多种方式。丁真走红后曾一天之内上过8次热搜,随后开通的抖音和微博账号更是满足了“底层”对“上层”颜值崇拜之下更深层的窥视欲,即对其私人生活的好奇与关注。网络直播把大众对丁真的颜值崇尚发挥到了极致,丁真在直播过程中的羞涩与腼腆和康巴汉子形象产生强烈对比,给观众带来了视觉反差。在直播平台,观看者没有等级、职业和社会地位高低的束缚,下意识地点赞、转发、捧杀式评论就能扩大传播声势,营造出网络环境下“颜值”的狂欢场景。
面对现代社会的外貌偏见现象和年轻人在求职、工作、学习的压力之下,年轻群体中普遍出现的“容貌焦虑”和对现实的不满推动他们从网络中寻求狂欢,从他人那里获得理想叙事的动力。丁真因为颜值走红后被理塘旅游公司签下,之后又赴上海参加上海时装周活动,外在美的被实用化、工具化,让青年人不得不感慨“好看真的能当饭吃”,“颜值崇尚”行为进一步被激化、加强。另外,丁真那张远离大城市喧嚣、不被世俗沾染的面容,在网络时代碎片化的视觉文本下更是给受众遗留了较大的想象空间。受众将这种碎片化的东西与自身经历相结合,赋予其更为多元的意义,建立了更深层次的情感连接。
在这场全民参与的狂欢仪式下,青年群体当中流行的“颜值崇尚”可以看作是身体狂欢的集体宣泄,在对颜值的关注和狂欢中寻求欲望的宣泄和精神上的安慰,同时也渴望在丁真身上找到并弥补那份缺失已久的天然和纯粹。
脱冕:互联网时代的被遗忘权。加冕仪式上,加冕者穿上国王的服饰,戴上王冠,拥有权力象征,但这只是短暂的,加冕与脱冕是并存的,脱冕也就意味着权力的剥夺。维克托·迈尔-舍恩伯格在《大数据时代》中提出:“今天这个时代,遗忘变成例外,记忆成为常态,人类住进了数字化的圆形监狱。”信息在互联网上被数字化,过去发生的事情可以通过搜索引擎被知晓,个人过去的信息也成为了互联网永远的记忆。在丁真爆红之后,他的黑料也被网民扒了出来,抽烟、竖中指的照片令很多网民大失所望,没文化、低学历、清纯人设崩塌等批判性话语充斥网络空间。但是也有不少网民停留在对丁真的颜值崇尚发出“抽烟都那么帅”“如果抽烟能让你开心那我就开心”的言论,有些持客观态度的网民认为丁真本身只是一个普通的藏族男孩,没有接受过汉语教育,做出这样的行为可以理解,发出“人红是非多”的感慨。
互联网的普及开创了全新的人类认知、传播新范式,同时带来了储存、运行、记忆的新方式,云断储存让数据变得日益庞大,信息就像刺青一样被刻在皮肤上,数字记忆可以得到无限延伸。但是社会本身具有遗忘功能,当新的信息出现旧的信息会随着时间被人们淡忘,虽然数据痕迹在瓦解着时间与信息之间的界限,被永久地遗留在互联网上,但是也需要检索工具作为载体,或者另一个牵连事件作为引爆点。因此,无论是丁真的爆红还是全网黑,在这个后真相时代,所有的一切都会逐渐被人们所淡忘,受众和媒体对丁真“颜值崇尚”的热潮也会退去。
狂欢仪式是强烈的、狂暴的,是短暂的而具有周期性的肉体和精神的统一亢奋。一方面,短视频平台的出现带给了人们更多的视觉刺激和感官愉悦,互联网提供了一个万人参与的狂欢广场。泛娱乐时代下,受众对于现象级事件总是持戏谑、观望、狂欢的态度,对于丁真更多的是沉迷于他的“颜值”,甚至纠结与他清纯形象不匹配的过往,而忽视了他原本的品质和精神世界,也忽视了其家乡理塘的旅游发展和建设。另一方面,这个时代所盛行的颜值崇尚风气很容易导致青年人的审美异化和理想沦落,在认为“好看能当饭吃”的风气之下过度关注外表,逐渐迷失自我,偏离主流价值观。因此人们应该理性看待,避免造成网络狂欢下没有底线的盲目推崇,同时要回归现实、回归自我,在网络红人的正确价值观引领下实现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