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梅
虚拟南山脚下一片野生的梅林。
虚拟一场春天来临前的漫天大雪。
虚拟两只毛茸茸的鹌鹑,在某株梅树下,头挨着头,快被雪花淹没了。它们收拢翅膀,寂静无声。
它们相信虚拟了这一切的人,一定赋予了它们好身世。就像相信天意善良,眷顾万物。
它们相信大雪之后,再卑微的草根,也会在即将到来的春天里,自然发芽,生长祷词。
那么,再虚拟雪地上两排并肩的小脚印吧。小脚印的第九十九步,消失在一个小小的巢穴。那么多小脚印,仿佛春花,一路开过去,就抵达了小巢,抵达了春天。
这虚拟带给我的抚慰,高贵,直接。
我愿意就此停下来,热爱一切。
在童话的腔调里,我的前世是一只白雁,在南山深处的湖水里,自由游弋,周身披着如乳的山岚。
我的趾蹼是小令,丹顶是宋词,洁白的翅羽是元曲;曲颈向天的鸣叫,声声都是风雅颂;红掌拨出的青波呀,都是七言绝句。
我不是游在水里,就是栖在水边,纤尘不染的一生,则是一部世人可望而不可及的诗经。
远离冠冕堂皇的人间,我与另一只白雁,用一生的光阴,交颈亲密。
几粒羞涩的小星星在恰好的高度,俯视我们,仿佛神谕。
M,我们并不遥远的,可现实的乌托邦,在南山。在南山的某个荒僻之处安身,我们是欢喜的,表情是山清水秀的。
我们茅草搭就的屋顶上,经年生长着瓦松,它们的居高临下和清瘦,像一群天生的哲学家。石墙上密密的青苔,资格很老,显得深沉,是毋庸置疑的思想家。
每到黄昏,松木的格子窗里,便亮起昏黄的灯晕。我们在灯晕里,沏茶,读书,轻声交谈。不知道外面,已经到了哪朝哪代。
白天,我们花费大量的时间,侍弄梅花,修枝丫,扫落英。
还有我们的菜畦,庄稼地,各种野生的果树。以及两只黑白相间的小花狗,两只体态轻盈的麋鹿。
哦,还需要一群永远也长不大的、淡黄淡黄的小鸡仔。
它们自由自在,随时都会跳到我们的画布上。
累了,坐在梅树下也行,坐在田间地头也行,坐在门前的石阶上也行,坐在屋后临崖的磐石上也行——
仿佛我们就是土生土长的南山人。
闲暇,带上古琴,去拜访一下我们的邻居,鹌鹑夫妇和白雁夫妇。我们和它们,从不开口说话,也无须问候和道别。哪怕没有古琴这个媒介,我们和它们的眼神,也合辙押韵。
偶尔,会看到白须老翁在林间飘然而过,像极了久远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