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剧电影《白蛇传·情》叙事和意境的营造浅析

2021-11-13 05:10邹璐
声屏世界 2021年17期
关键词:白素贞白蛇传法海

□邹璐

诗意化的新编

《白蛇传》作为家喻户晓的民间传说之一,以它为底本创作的艺术作品数不胜数。粤剧电影《白蛇传·情》是从戏曲审美角度出发,同时也强调电影叙事的结构和矛盾冲突,环环相扣,节奏明快。该片对经典版本的《白蛇传》进行了大量删节,简化了故事内容,让电影跳脱出传统版本的叙事体系,去繁就简,使影片成为符合现代审美追求的浪漫唯美爱情电影。

《白蛇传·情》对经典故事进行新编,凝炼出以一个“情”字贯穿始终的折子戏,五折分别是“钟情”“惊情”“求情”“伤情”“续情”。在“钟情”这一折中,删除了划船情节和艄翁,使片中“游湖借伞”这一情节变得非常紧凑。白素贞并未对许仙进行过多的试探,而是两人在桥上共打一把伞,在风吹伞偏许白二人略微有身体接触后双眼相视,感情迅速升温后钟情于对方。虽然此情节让人觉得二人情感积淀程度不够,但这样的改编较为贴近现代青年男女快节奏的恋爱情境。在序中她直抒胸臆地唱道“我想找到他”,于是在第一折中她也不娇羞和忸怩,直白胆大地表达情意。第二折开始的二人“结亲”也无多余笔墨的描绘,而是运用唯美的画面和电影手段补充内容推进故事的发展,即透过窗子看见二人身穿喜服相视一幕的画面。“合钵”这一情节被删除,“合钵”的主要内容是法海用金钵折磨白素贞,最后被迫收入金钵中与许仙和孩子分离。片中无此情节体现,笔者认为是由于法海这一角色与之前版本有所不同,才删除此情节。该片对法海进行了更为人性化的改编和塑造,这里的法海精通佛法、公正不阿、心怀慈悲。不同于以往脸谱化的恶僧形象,首先他没有背着白素贞将她是蛇妖的事实告诉许仙,也就是“说许”,而是在他们成婚之后与白蛇当场辩论,告诉白蛇许仙痴情只是未知真相,天地之间有法,人妖不可越界,规劝白蛇舍下痴情离开。其次在回去的路上遇到许仙,也只是叫他好好保重,并未拆穿白蛇的谎言。在许仙被仙草救活之后,法海在竹林里等许仙经过言道白蛇虽无害他之心,但恐日后祸害众人,劝许仙参禅忘情。在金山寺前与白蛇的辩论也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并没有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责备白蛇,而是觉得白蛇修行千年依然困于情劫的执迷不悟。最后在白蛇水漫金山伤害众生后,他才上呈佛祖降下雷峰塔。

为了使整个故事开始不显突兀且结局不过于简单,让头尾落在题眼“情”字,电影加上了序和尾声。序是白素贞思慕凡间好,因千年前被救,今生来凡间续缘。尾声是许仙带着儿子在雷锋塔前守护白素贞,愿千年之后他来寻她。同时,“祭塔”这一情节也被删除了。前因后果,皆为“情”字。全片题眼“人若无情不如妖,妖若有情妖亦人”是许仙对白蛇情深的辩护,使二人情感升华,让人为之动容。这与明代汤显祖的《牡丹亭》中“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有异曲同工之妙。中国戏曲颇具浓郁的诗性特征使得它的创作注意力不在诉说一个完整的故事情节,而是在于其情感的体验和抒发。从已有的各种版本的《白蛇传》到电影《白蛇传·情》,其内容与形式上在美学上经过不断提炼和升华,经历了从戏剧化走向散文化,从叙事走向抒情,最终将故事本身的诗意和美感发掘和表现。这种诗意化的改编,与我国古典美学中的“意境”不谋而合。

如画意境的呈现

“意境”是中国古典美学中一个重要而独特的范畴,是存在于中国传统艺术之中的一种审美上的理想情境。它的理论的生成和发展有着漫长的历史,概念和内容也众说纷谈。简而言之,意境就是艺术中一种情景交融的境界,有着艺术家主观的“情”,又有来自客观升华的“境”,“情”和“境”有机的融合。境中有情,情中有境。粤剧电影《白蛇传·情》不仅将叙事进行了诗意化地新编,其中意境也是唯美动人,画面更是达到了诗情画意的地步。

留白与空镜的运用。导演张险锋提到整个影片是以宋代美学为基调,可以从其中很多场景看出来。如第一折“钟情”许白二人西湖断桥相遇,除了断桥和人物,电影画面中其他景都运用了云、雾、烟、气对进行了虚化处理,也包括背景的山和水都笼罩上了朦胧之感,在视觉上营造出一种缥缈氤氲的意境之美。清代张式在《画谭》中说道:“烟云渲染为画中流行之空,故曰留白,非空纸。留白即画也。”从山水画中留白的意境到光影构建的电影意境的营造,水墨与光影的结合,在情感渲染方面做到了“情”与“景”交融表达的极致效果。电影中将戏曲抒情空间化,运用画面营造二人坠入爱河的美妙意境。许白二人从左边入画,互诉衷肠。此时两人走在西湖水面上,水天同景,天空倒映着水里的莲与荷。当两人爱意情绪达到高潮的时候,景色变成了镜花水月的灵动静谧之境。夜色下水中倒映着巨大的圆月,旁边还有一棵盛开的紫藤树。紫藤花寓意着爱情,象征着无尽的爱恋,为爱甘愿非奉献一切,用画面来烘托人物的情绪,构成电影意境的诗意空间。

清代笪重光在《画筌》中说:“空本难图,实景清而空景现;神无可绘,真境而神境生。位置相戾,有画处多属赘疣;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这种有画与无画的虚实相生之态,在电影中的表达方式则是用空镜头画面与人物镜头画面穿插,以空镜头来烘托人物情感,或隐喻故事走向。如在第二折,小青和白素贞正在讨论端阳之事,法海突然到家中警告白素贞之事。画面中出现了风吹动路边的狗尾巴草沙沙作响、吹落竹子的叶片、鸟儿惊飞。第五折空镜出现西湖残荷,一是主角的处境堪忧,渲染紧张悲凉的氛围;二是利用自然景物影射主角内心情感的变化,金山寺斗法后心伤不能自已。

唯美意象的运用。戏曲电影中运用写实的布景和道具来营造意境。在《白蛇传·情》中,剧情已被观众熟知,重要的是电影中某些符号化的象征物所揭示的意味。该片通过实景搭建拍摄和后期特效合成来实现造型、色彩的调和和画面构图的统一,其中“窗”“花”“水”这三个意向运用颇为突出。“窗”是房屋建筑的重要构建,在墙上开的窗子具有通气透光的实用功能,随着建筑的发展,对窗户的主观构想在不断提高和变化,窗户由于其透光性和隔断性而获得取景的审美功能。在第二折开始,从圆形窗中窥见两人新婚之夜的画面。通过窗巧妙地利用视线的局限,在框景的手法下将两人喜悦之情变得含蓄幽深了,从而使空间得到了延伸,产生一种深远不可穷尽的意蕴。端午时节,两人喝雄黄酒,白素贞不敌雄黄酒威力,奔到卧室镜子前看容貌变化,许仙也上前慰问白素贞的身体情况。这时候的从窗中观察到人物故事的变化,去感知主人公的内心世界。“花”这个意象在电影中也出现多次,如西湖旁盛开的莲花、二人茶具的形制是莲花盏、伤情过后的残荷、坠入爱河的紫藤花、婚后二人一起欣赏的桃花,都是具有爱情的意义的意象。唐代诗人王勃在《采莲曲》中写道“牵花怜共蒂,折藕爱连丝”,诗句中的并蒂莲和藕丝不断表示男女爱情的缠绵。莲花是纯洁、美好爱情的象征,紫藤花也同样象征着无尽的爱恋,桃花既代表爱情也有追求美好生活的象征。中国传统文化审美中水的外延最为宽泛,“水”兼具“善与恶”的特质,具有双重象征意义。其中水的母性或女性象征,由于水的自然形态被人们自觉地诗化,象征着柔和、善良,可以滋润万物,可以荡涤邪祟。最初,白素贞和小青施法降小雨,为许白二人相遇创造天气条件,点点细雨表达出白素贞对许仙的绵绵情思和爱意。第四折“水漫金山”中,白素贞与许仙的爱情被法海阻挠,许仙被骗入金山寺庙,两人的爱情遭割裂。白素贞为了自己被压抑和束缚爱情和情感需求的本能,必然通过对法海的反抗来表达和释放。此时的水也是一种被压抑的欲望的象征符号,面对法海的对白素贞痴情的阻挠、抑制,白素贞不得不为了爱情而水漫金山。一己私欲而祸及众人,水就显现出恶的性质,它可以肆虐、席卷,可以淹没一切,性情捉摸不定,但也显示白素贞勇敢坚毅的一面。

结语

总之,粤剧电影《白蛇传·情》是一次大胆的尝试,从叙事上进行了精致的简化,以“情”为眼,塑造出为爱痴狂的白蛇,心善的法海和小和尚、仙童们的鲜活形象,同时把中国传统美学中的意境营造作为影片艺术探索的重要内容,使该部影片具有丰富的美学内涵。此片在诗意化叙事、打造东方美学风格上做到了贴近年轻人的现代审美,扩大了受众范围,可以为今后戏曲电影的创作提供借鉴。

注释:

①吴世常.美学资料集[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3.

②叶朗.中国美学史大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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