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洪亮
1
胖月亮还在树梢悬着。
光秃秃的林子,只剩下半幅悬空的暮色,而时间袖口的春风微凉。
虫鸣狡猾,趁着夜色游向南岸,水鸭子不动声色。
而我此时的心情长满了淡黄色的春天叶子,在等三千缕细风吹软你我的胸襟。
是呀,春夜喜雨;
是呀,年的味道终将淡去。
是呀,已经不记得被乡愁恨过多次的借口是否又瘦了几分。
2
午夜。
这是耳根最软的时候,似乎每一朵桃花都会借着月光绽放,熟悉与不熟悉的种子,也会沿着松软的句子苏醒。
至少,目光是崭新的。
没有月光的提示,情节照样鲜活,幻觉现出原形,童年的鱼跃过陡峭的梦境。
我大声喊着:杏花姑娘,杏花姑娘。
3
仲春,即便海棠正盛,风吹着吹着,就会被轮回,就像春天说的那样,维持秩序的神一打盹儿,花就落了一地。
我猜,三月是虚的,划过水线的鸟啼,榆树枝上的老鸹巢也是虚的。
所谓的春景,无非是一场虚无,都没有乡愁真实。
好在,海棠逝只是个案,有些花忧伤过度,有些人总会失眠,有些事迟早会从指缝遗落民间。
4
抽象,让仅有的词胆怯怕生,无法脱口而出春天到底是谁。
我只是一个俗人,吃茶,散步,假装戒酒,不善于表达人情世故。
复制过来的三月,与往年其实没有区别,没有谁会克制内心的火焰。
桃花依旧,海棠依然,就像临近黄昏时,我们又开始约酒。
草木各有各的俗事,我不关心春风是否漫过城市,不在意村南下了几场贵如油的春雨,这些与我无关,谁都知道失踪一年的春天还会回来。
哥们儿在朋友圈发了几棵正处妙龄的豌豆苗。
叶芽上,三只蜜蜂指给我看,春天在每一朵花上浮动。
5
其实,节令过了月余,该醒的,顿悟的,各自掐算属于自己的未来。
一个人的南岸,晴间多云,暮春的长短句扎成竹筏顺流而下,红嘴鸥最终从幻觉中迁徙,也去了江南,剩下的山川郁郁寡欢。
过了辛夷树,还是辛夷,钻进林子里的男孩大声喊着:松鼠,松鼠。
原本以为值得留恋的太多太多。
季节交替。
光线的持有者,一直用叶子缝合枝丫,越来越密实的林子,喜欢守着漏下来的阳光,静度光阴。
很多东西终将逝去,比如漫过田野的风,比如樱花,比如三月,除了成群的油菜,鸟巢,成了人间诚实的信物。
6
清晨。
煮饭。
把一只雪梨削皮,切块,连同七只蜜蜂的配方一并约进故事。
不想翻开那本书,太厚。
独自读与清明有关的假期,都不如绿萝垂下的香型理疗遇冷就疼的暗疾。
鸟鸣落在矮树丛。
那一刻,我体内的小茶碗儿侧了侧身,居然没有扶稳。
时间的绳子越扯越长,搂紧的话题,像昨晚淋湿的灯火,没有你的时候,我给自己的左手讲故事。
还记得,我把春分、失约的黄昏、丢了江山的桃花一并请到窗台,坐等。
只是左手边的故事,含糊不清,不记得迷蒙的雨幕里,谁是谁的思念,谁又是谁的叹息。
7
事实上,时间终究不能错过。
瘦小的菜园已经错过空心菜的后半季,南瓜潦草的一生,也许恨过多次,毕竟季节太浅,不足以表达对丰腴的谢意。
没有被虫子咬碎的家园,需要风调雨顺,需要与发芽的蒜苗高谈阔论。我决定整理一下那个叫荒芜的句子,挖地,划垄,挑选一些蒜种下。
整个下午,鸡冠花陈述一粒盐,或者关于汗水的来历。
古老的种子,将鸟鸣翠绿色的喊声一并请进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