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红
广东省佛山市高高教育
时空的焦距拉回四十年前......我的老家在四川盆地大巴山南麓的一个殷富的小山村。我的爸爸是一个乡村小学教师,妈妈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八十年代初,改革的春风吹拂着祖国大地。虽然当时农村没有电话、电视,甚至都还没有通电,但是农村的空气一年四季都是香的:菜花香、麦香、稻香、橘香......大年三十这天,整个乡村更是弥漫着浓浓的年的味道,把童年的我陶醉得手舞足蹈,高兴得飘飘然。但凡大人叫我们去做事,到哪里都是用小跑的!
除夕这天,我们全家都忙碌着。爸爸妈妈在厨房从早上忙到下午,妈妈掌瓢,爸爸当帮手,我负责柴火灶,两个妹妹负责带好弟弟。爸妈先是炒葵花籽和花生,葵花籽是自家菜园地种的向日葵打下来的,花生是河边承包地沙土种出来的,被妈妈晒得干干爽爽,到了年三十这天才拿出来,这是年货,更是干货。葵花籽和花生得要分开炒,炒好了混装在一起,装在坛子里,从初一到十五,过往很多客人,这些是要招呼客人用的。
黄昏,村里各家早早地进入了过年的重头戏了,那就是吃年夜饭了。我去把爷爷和奶奶请过来,爸妈加上我们兄弟姊妹四个,总共八个人,围坐在堂屋一个大圆桌上面,格外的热闹!满桌的肉和菜,腊肉、香肠、豆腐、磨芋、粉条等等,应有尽有,样样俱全。值得浓重介绍的是我们家乡的腊肉,是用柏树芽儿熏烘过的,颜色褐黄褐黄的,透着诱人的香味。爸爸夹了一大块炖得熔软了的腊猪头肉给爷爷,妈妈也夹了一大块冒着热气的猪脚给奶奶。奶奶忙说:“给孩子夹菜。”妈妈回答着:“他们自己夹。”说话间,我们兄弟姊妹四人早已经投入了战斗,一个比一个生猛,每人的碗里肉和豆腐堆得像小山似的。妈妈忙大声招呼着:“小家伙们慢点吃啊!”爸爸陪着爷爷喝白酒和拉家常,爷爷说:“人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我看整个四川都一样,过年都是吃腊肉,呵呵!”妈妈接过话茬:“是不是啊,我没出过门,不晓得,我以为全国都一样嘞,哈哈哈!”其实妈妈没有出过门是真的,“全国”这个词也是从家里广播听来的,她上游到过家乡赶场地,下游走到河岸外婆家,活动范围不超过三十里。爸爸放下手中的酒杯,眼看着妈妈,又迅速扫了我们几个小孩一眼,一本正经的开始给我们上科普课了:“过年,我们四川吃腊肉,长江中下游吃腌鱼,北方吃饺子。”我是兄妹排行老大,家里的二号文化人,我也不甘示弱的接了上去:“饺子就是我们四川的包面,过年只是吃包面,太不过瘾了!”两个妹妹和小弟弟慌忙大声叫起来:“我要吃肉肉哟。”妈妈嗔怒了:“给你们吃个够!”我们兄弟姊妹齐声欢呼:“好噢好噢......”全家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
除夕晚上的另一个重头戏,便是爸爸和我写对联和贴对联了,过年我们也会帮邻居各家免费写对联。爸爸是小学老师,是村大队的宣传队长,更是我们家族的大文人。我是家里的长子,爸爸写对联,总是会带上我,并且还会让我露两手,堂屋大门的对联由爸爸写,上联“爆竹声声欢庆村村丰收景”,下联“红灯盏盏喜迎家家富裕门”,横批“欢度春节”。爸爸的毛笔字遒劲有力,力透纸背!爸爸写的对联挂在我家堂屋大门上,立刻蓬荜生辉,整个家族都有面子。我家后门猪圈房的对联,自然是让我来写了------“五谷丰登劳动致富,六畜兴旺勤俭生财,致富光荣”。我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但是我爸从不嫌弃,总是鼓励我:“再写两年你就会赶上我了。”
转瞬四十年过去了,已经很多年没有在老家的房子里过春节了。爷爷和奶奶先后离开了我们,只有那些春联,虽然饱经了风雨,褪去了颜色,但是依然守护着我们的家,依然等待着我们去过来年的“除夕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