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情深

2021-11-13 00:18于志学
民间故事选刊 2021年14期
关键词:菜窖太爷母狼

◇文/于志学

童年时我家住在北大荒的一个草甸子边上,方圆几十里就我们孤零零的一家,经常看到狼的出没。那时的狼到底有多少,谁也数不清。从我们家里再往东走七八里路就有一个小狼山,整个一座山都是狼洞,让狼掏空了。我们放马,马群奔跑起来时,常有马踏进狼洞以致把马腿崴断。这样我就几乎天天和狼打交道,特别是冬季里,荒野里没有什么吃的,狼总是跑到家里来转悠,伺机偷吃家禽。大人都恨狼,我们小孩却不以为意。

一入三伏,进入了短暂的农闲,我们就从地里撤下来去大草甸子上打羊草,储备到冬天喂牛喂马。家里打草的活儿是我和五叔、七叔、八叔的事。打草虽然很累,但也很快活。三伏天里,地里的羊草是清香的,清风吹来,搅起草丛一阵阵摇晃,从草尖上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草香。

一天,我和八叔正躺着讲我们将来的梦想,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小狼的叫声。我们知道,这儿一定有狼洞。五叔把我们几个叫起来,商量要把小狼掏出来,把眼睛扎瞎,再放回洞里,等到冬天狼长大再把它抓住,这样我们就有了狼皮帽子和狼皮褥子。我们都想要一条狼皮褥子,听说铺上狼皮褥子,当坏人来偷东西时,狼皮的毛就会竖起来把你刺醒。爷爷就有一条狼皮褥子,他打更时心里特别牢靠,爷爷说夜里狼群一来他就知道,狼毛把他的身体扎得痒痒的。

可是谁也不敢到洞里去掏小狼崽,都怕大狼在洞里。五叔想了想,让我和八叔抱了两大抱干草,放在狼洞前点着。明火烧起来后又用湿草盖上,顿时黑烟四起。他让我和八叔用草帽把烟往狼洞里扇,他和七叔拿着洋叉堵在洞口的两侧。不多时,就听到洞里小狼被呛得直叫。我们又继续用草帽扇,大约有一袋烟的工夫,听不到声音了,五叔说大概小狼被呛昏了,他进去掏狼崽。他先是把两条腿放下去,探探虚实,看没什么动静就爬进洞里,不多时就把洞里五只狼崽掏了出来。狼崽毛茸茸的,和刚生下的小狗崽没有区别,十分可爱。狼崽昏昏地趴在地上,五叔拿起洋叉就向小狼的眼睛扎去,顿时传来小狼的嗥叫,它两只前爪抱着脑袋,绝望地吼着,在草地上打滚。我一下想起了家里和这小狼一样大的小狗“四眼”,它因为脑门上长着一对白点,我们都叫它“四眼”。我对五叔说,它多疼啊,让人看着难受,别再扎了。五叔瞪了我一眼,“你不想冬天铺狼皮褥子了。”这时远处出现了一只母狼,呜呜地叫着,还不敢靠近我们。小狼刚才那种撕心裂肺的叫声也改变了音调低沉了下来,和母狼的呜咽声交织在一起,好像传递着什么信息。五叔让七叔赶快把刚刚扎瞎的小狼放回洞里,让我们赶快离开这儿,怕母狼招来狼群闹事。

我们离开洞口不到半里地,就看到母狼钻进洞里,叼出一只小狼,向小狼山跑去。五叔说,“遭了,母狼要把小狼叼走,要搬家。那我们冬天就抓不到它们了,干脆我们把剩下的四只小狼背回去,自己养大。”

天还没黑,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狼和狗厮打的声音。爷爷很纳闷,就让三叔拿来洋炮把狼轰跑。还没等吃完晚饭,狼群又来了。爷爷感到奇怪,天还没黑,而且也没到冬季,狼怎么会来家里闹事。他猜到是五叔和我们在草甸子里惹了狼,狼来报复。爷爷沉着脸,教训我们,“你们这些兔羔子听着,谁惹祸,捅了狼窝,掏了狼崽子,赶快给我放了。”

我和五叔对了一下眼光,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我没吱声。晚上,我们刚要躺下,爷爷又来找我们,你们赶快把狼崽子放了,狼是最心疼孩子的,母狼不会甘心,狼是最记仇的。

狼群接二连三来家里闹事,已经五六天了,每天都有十几只狼围着家里的前后院伸长着脖子交替地嗥叫着,一叫就是很长时间,一天来好几次。我这时才体会到了爷爷的话,没有想到狼对自己的后代和同类有着这样深沉的感情。接连五六天的折腾,五叔也吃不消了。我听八叔说,晚上七叔要把小狼打死吃狼肉,说吃了狼肉就不长疔疮。我听了,心里很难受,我知道只有奶奶才能制止住他们。奶奶信佛,不让杀生。果然奶奶把七叔骂了,她说狼要死于绝地,就会三年不生草,三年不太平。不能为了不长疔疮就杀生,奶奶让我们明天一早把狼都放了。

说也奇怪,我们决定把小狼第二天放生后,这一夜特别安静。

我和八叔在出工前来到藏小狼的地方,一个多年废弃的旧菜窖,没有想到我们藏得那么隐蔽的地方竟也被发现了。菜窖门是打开着的。我们以为小狼一定跑了,很奇怪这五米多深的菜窖小狼是怎么爬上去的。我们下到菜窖里一看,小狼还在,还有一只没有吃完的死兔子,菜窖口,挂着一些狼毛,我们放的明土钉夹子上挂着一块狼皮,钉夹子的弹簧由于上锈而折断。我顿时就明白了,一定是母狼找到了我们秘密藏狼之处,给小狼打食吃,我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昨天晚上狼群没有来闹事。

看到狼在菜窖里生存自如,我们决定不放小狼了。很快秋季就到了,小狼已经长成半大的狼了。三只小狼死了两只,我们怕最后这只狼也死掉,就把它从菜窖里抱出来,和狗“四眼”一起养。起初它俩总是打架,一个多月后就能和睦相处了。每当我去喂食时,我总是喊着“四眼”的名字,小狼也会跑过来吃食。

要上冻了,家里为了装粮,就得把“四眼”和小狼住的苞米仓腾出来,也把拴狼和狗的铁链子打开,怕上冻把铁链子冻住。

一入冬,我们就得向外地送羊草,一去就得四五天。一天,我刚刚回家,就跑去看“四眼”和小狼,到狗窝一看,小狼不见了,只剩下“四眼”独自趴在那里。我问小狼怎么不见了,可谁都不知道狼是什么时候跑丢的。我和八叔都很着急,一只瞎狼,寒冬腊月,它怎么找食吃,它还能活吗?

年底,爸爸决定把我送到离家一百多里的镇上的席匠铺当学徒。当地人都知道,“泥瓦匠一袋烟,席匠两年编花边,学木匠费点难,锛、刨、斧、锯练三年”。到了夏季时,是席匠的淡季,我就要回家帮太爷去东大甸子放猪。快一年了没和太爷在一起,我感到很亲切。太爷给我讲了一些新鲜事。他去年养的猪变了钱,买了七间房的檀木。那个青马又下了两个小马驹儿,这是家运兴道。正说着,就看到草甸子上跑出两只狼,奇怪的是后面的小一点儿的狼叼着前面一只大一点儿的狼的尾巴。它们一起一伏地在草原上颠簸着。太爷告诉我,他放猪时常看到这两只狼,特别是阴天下雨时,前面的老狼腿残,后面的小狼眼瞎。

一听说是瞎狼,我立即心里一动,难道那只小瞎狼还活着。我对着狼的方向,大喊了几声,“四眼”“四眼”。那只狼听到了我的声音,松开了正叼着的老狼的尾巴,停了下来。我接着又喊了几声,它就飞快地向我跑来,扑在我的身上。它没有像狗那样摇头摆尾,只是用爪子扒着我的前胸。我用手拍着它的脑袋。这时我看到那只老狼蹲在远处的草丛中,我从它的目光中看出了它并不友善。我内心感到一种愧疚。老狼慢慢站起来,在远处走动一会儿,发出呜呜的叫声,趴在我身上的小狼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低声回应着向老狼跑去。我情不自禁地又喊了一声“四眼”,它回过头对着我,我抛出了手中的干粮,它嗅了嗅,没有吃。又向老狼跑去。

天阴得越来越厉害,太爷催我赶快把猪往家赶。我一边走一边回头望去,那极远的天边草地上跃动着两个身影,一老一小,颠簸着、起伏着、奔跑着……这景象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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