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 刚
消失的菜窖
◎吕刚
故乡的菜窖消失了,一个时代也结束了。
童年时的故乡,在秋收过后,还有一个忙碌的劳动,那就是挖菜窖。
北方的冬天,是一个漫长的季节,秋收下来的蔬菜,就成了人们过冬时餐桌上的必备之品了。可寒冷的天气里如果存储蔬菜呢?北方人想到的办法就是挖菜窖。
深秋时节,天气转凉,气温也干燥了许多,在土地还没有上冻的时候,各家各户就开始为挖菜窖而忙碌了。先是选址,有的人家是在院中,有的人家是在院子外面的空地上。选好址,一家人就开始忙碌起来了。拿锨的,挖土;拿筐的,抬土。大人小孩齐上阵,往往需要一两天的时间,才能挖一个八九米长,三四米宽,三米高的坑。注意,这时它还不能叫菜窖,还需要用结实的木头横在坑的上面,再竖放几根圆木作为支撑,把准备好的秸秆铺在上面,最后把挖出来的土填在上面,一个菜窖才算挖完。
在这个过程里,童年时的我也是很“忙碌”的。拿着小铁锨忙着把挖出来的土扔在一边,忙着给大人递送秸秆,忙着往上面填土,弄得大汗淋漓。幼小的我,不时地帮倒忙,碍手碍脚的,招来父亲的一顿训斥。我就生气地坐在旁边,看着他们干,心想:“我还不干了呢!待着多好。”可当菜窖挖好后,我又乐乐颠颠地去拿白菜呀,土豆呀,想帮助大人往里边放。母亲就会笑着阻止我的顽劣之举,因为,刚挖好的菜窖是不能立刻放蔬菜的,需要通风一两天才好。不谙世事的我,哪知道啊!
冬天到了,人们去菜窖的次数也频繁了起来,我是最喜欢去菜窖的。往往为了取一棵白菜,几个土豆,我乐此不疲地奔跑着。在我当时幼小心灵里,菜窖,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啊!菜窖里真暖和啊!外面是零下二三十度的低温天气,而菜窖里却温暖如春。里面搭好的木架上,存储的冬白菜整齐地排列着,像列队的士兵,等待着我的检阅。地面上散放的土豆、萝卜也悠闲地躺在那里,静静地,静静地,好像睡着了一般。此时的我是不着急的,东看看,西看看,看什么都新奇。做饭的母亲等得不耐烦了,在厨房里高声地叫我。我醒悟过来,匆匆地拿了一棵白菜,几个土豆,顺着梯子爬出了菜窖。
一个菜窖往往能够使用几年,因为,在夏天,它也能发挥巨大的功用。菜窖里冬暖夏凉,在炎热的夏季,它是一个天然的冰箱。人们会把从地里摘来的瓜果放到菜窖里,存储起来,在暑气蒸腾的日子里,再把它们拿出来,咬上几口,凉凉的,甜甜的,一股惬意的清爽直沁心脾,让人舒畅无比。在暑天里,有一次,我实在是热得没法了,怎么也找不到称意的避暑圣地,就偷偷地下了菜窖,把窖门打开,美美地小憩了一番。后来,被母亲发现了,狠狠地训斥了我一顿。她告诉我,在菜窖里睡觉是很危险的,由于环境封闭,氧气缺失,蔬菜存储时间长了还会释放有害气体,在里面待久了会出人命的。从此,我再也不敢私自下菜窖了。
说到危险,在我的童年时期,的确发生过几件惊险的事情,其中有一件就和菜窖有关。那是一个夜晚,黛蓝的天空上悬挂着圆形的月,如玉一般,俯瞰着广袤的大地。皎洁的月光也如水一样,足以招引起儿童的玩兴。我和几个小伙伴在邻居家院墙外的空地上肆意地释放着自己爱玩的天性,踢着踩扁的易拉罐,把它想象成足球;披着衣服,把自己当成武林人士,以树枝为剑,比武争锋;互相摔跤,角斗一番……童年的我就这样快乐地玩着,无忧无虑地玩着。可是,没想到,一件小意外发生了。在玩耍中,一位小伙伴因为玩得太投入,不小心摔在了地上,虽然无碍,但足够狼狈,引得我一阵大笑。他做势要追赶我,我于是跳上旁边的菜窖,还一边回头用言语引他撵我。忘乎所以的我就这样倒着走路,走着走着,没注意到已经走到了菜窖的入口,而这家人因为要给菜窖通风,菜窖门是敞开的。我踩了上去,还没有享受够腾云驾雾般的感觉,就重重地摔到了菜窖里。幸好,菜窖不深,但由于是直线下落,摔到底处的时候,脚,崴了。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我倒在了地面上,大声地呼喊着。伙伴们叫来邻居家的大人,也叫来我的父母亲。父亲把我背回了家,一路埋怨着我。回到家里,母亲一边为我敷着药,一边爱怜地问我疼不疼。我流着泪说:“不疼!”于是,母亲用手指点着我的额头说:“真是一个蔫淘的孩子!”的确,童年的我,在大人的眼里是一个很乖的孩子,但再乖的孩子也有顽皮的本性啊!这次惊险的经历并没有让我对菜窖产生恐惧心理,它还是那样地吸引童年时的我,成为我枯燥的童年生活中的那一抹绿。时间在年轮上旋转,送走了一个个春夏秋冬。物质生活的富庶让人们在菜的选择上不再局限于白菜、土豆,餐桌上菜肴的丰富在削减着菜窖的功用。
高中的时候,放假回家,还能吃到存储在菜窖里的蔬菜。白菜土豆虽然普通,但那满满的都是家的味道,慰藉着我那颗思恋家的心。
上大学的时候,院中的菜窖被填平了,在上面种上了蔬菜。耕地减少了,有限的几亩地只能种庄稼来换钱了,蔬菜,只能种在院子里了。家中储存蔬菜的地方,只保留着房间内的小菜窖。因为和同学去饭店的次数多了,吃惯了外面的美味佳肴,已经吃不惯家做的淡而无味的菜,菜窖,对我越来越没有吸引力了。
工作后,有几年是和父母亲住在一起,看着屋子里的菜窖感到特别的碍眼,心想:“现在谁还在住的屋内挖菜窖啊!多此一举。”可工作时间长了,每天中午在单位吃饭,吃着单位惨不忍睹的伙食,再和家里吃的早饭晚饭一比较,愈发地感到母亲做的饭菜简直是人间美味,对菜窖的好感也增强了。
现在,父母亲年龄大了,已经无精力去侍弄蔬菜,有好几年不种蔬菜了。于是,给父母家里买了冰箱,买来的蔬菜放在冰箱里,够他们吃几天的。屋子里的菜窖也因为家里重新装修房子,留着也没有用处,终于,也把它填平了。菜窖终于远离了父母亲的生活,也远离了我的生活。
生活,在时代的更迭中发生着变化。现在,菜窖在家乡消失了,我的童年也消失了。那一件件童真往事只能留存在记忆中,在历经人世沧桑后,回忆中撷取。
(吉林省长春市第二十五中学校;130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