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崔俊堂
醒迷途暮,百年后的大榆树根做成了茶台,像是簇拥着的六只羊,这是用爱的另一种方式追忆我的先辈和族人。
——题记
黎明前的几颗星子,拖着
疲惫的身躯。我用采摘的野枸杞
配上几年保存的几朵野槐花
献给我的族人,这茶不能过夜啊!
上几辈子的瓷碗,落在破窑里
攒了几年的野蜂蜜,融化在茅草房里
当了嫁妆的花肚兜,挂在屋檐下
这几束久远的月光,照亮了家门
星星点点的村户
点点星星的族人
把幸福和苦难藏在疏疏落落的角落
还是让大风吹来吹去
吹成一片片枯黄的叶子
苦水河又瘦了一圈。除了
干枯和死亡,其他都是擦伤
抔一把黄土,祭出个穿出新衣的月儿
摘一朵谷穗,拜出个笼上心头的灯火
这一祭啊!一百只母羊趟过苦水河
这一拜啊!八十只公鸡飞出糜子川
我的族人,还是一地枯萎的谷苗
被炎炎烈日拔出来,丢在河面上
还有谁叩问着大地,什么时候
村头那几朵彩云就是一场及时雨?
我沿着苦水河走远又走回来
寻觅羊咩的去向、鸡鸣的落差
十年九旱的河道,绕来绕去的花儿:
瓷碗里的鸡血滴滴溅
台阶前的族人眼巴巴望
深夜的茶台上,茶雾腾腾
仿佛清冷的苦水河,深埋在
苍茫里,而在日夜不息的族人眼里:
一本进了学堂的书,发黄了至今保存
三座庙堂里传颂着安慰的问候
半句秦腔打湿了好几个年头
几粒粒小米放大了经年的口粮
我的族人!我的亲人!
这世人竟然有那么多相投和相似!
照面的庄稼,剩下根部
挑灯的照旧挑出一地苦菜花
空荡的田野,无人播种
打水的照旧打出一眼女儿红
我的族人,留不住苦水河的瘦水
把破碎河面上的冰块
藏在背阴的墙角,放在向阳的山坡
融化着一杯杯喝茶水
茶水里的苦味儿,亲人的苦味儿
黄里透红。肠里发声
这是隐藏在苦水河岸上的修辞
暴露了西部大地的深沉和苦难
这段历史让NIH前院长哈罗德·瓦默斯(Harold Varmus)对2025年的目标持有谨慎态度。他说:“没有人否认对阿尔茨海默病的研究亟须取得进展,但是我希望不要对其限定日期。”
族人啊!辽远苍茫的山川包容了什么?
我带着这茶台上的六只羊许愿:
赶上河水头的羊,保一路平安
驮在马背上的羊,排出几重山的难关
牵引星空的羊,拖来了七斗棒棒糖
叼起一根骨头的羊,握着新娘勤劳的手
顺着旧路离家的羊,回头还有一望
举着风灯的羊,吹亮了谷子湾
想起我的族人身子骨困乏的样子
借着月光下的丝丝光亮
走进谷子湾,打起了一处新庄
走出糜子川,开挖了一片荒地
阵阵大风吹得沿河抖着骨头
把地冻三尺的山坡开成了平地
几缕夕阳照得沿山瘦出了声响
让放学的孩子还要背回一捆捆糜谷
一分力气。几亩心田。农业
获得胜利。我的族人是一块自留地
坚实的脊梁,变大了的谷子湾
放荡的胸怀,变宽了的糜子川
月亮高高地悬着,万家灯火亮了
老榆树高高地站着,一家门户自立了
我的族人就这么真实地往前走
槐花打起油纸伞,又一个女儿
在悲伤的唢呐声中嫁出泪流
杏花放下红手帕,又一个炉匠
沉沉的铁砧越过山岗
梨花开出雪里红,又一个擀毡匠
想着雪一样的洁白远走高飞
桃花漫过苦水河,又一个牛皮灯影班子
唱响又一村夜的生前旧事
各色的花儿被一场迟来的春风吹凋
又一个磨石客还在星星峡敲打山风中的石块
我的族人,逝去的已是九堆黄土
活着的在苦水河畔还是一棵大榆树
是谁把天地的祈福留在河岸上?
我的族人,深记着那画个大圆的春天
秀金山托起了日月的脸庞
一嗓子的秦腔吼开了山谷
为上大学的孩子戴上大红花
仿佛红色的火焰燃烧过一座座山冈
一股劲的唢呐是否叫醒乡情
为雪域当兵的第九个孩子
扎了一只雄鹰,顺着风远走高飞了
一沟沟里的锣鼓划过星空
为谋生离开秀金山的一大群孩子
送出一颗颗鸡蛋,送上了金蛋蛋
天地如碑。碑文高高大大。我的族人
这一点点改变,改变的不是一点点
这一步步迈出,迈出的不是一步步
苦水河穿过黎明和黄昏
犹如一粒火种,行走在黄土高坡
我的族人,写下一个家族的大谱
在小谱里扣紧往日的安静
糜子川照旧是手巴掌大的山川
谷子湾照旧是月牙儿一样的山湾
野兔照旧走着山羊的路
山羊照旧走着我的族人创开的路
山花烂漫。我的族人踩着
碎步的梨树,缝合忧伤的月亮
这一辈子向前走了一大步
仿佛占尽了好山好水,喋喋不休
每一座漂亮的新房子,比邻而居
让我记住向阳的山坡,养人的天堂
每一户安家的院落,落在好字头上
让我背着行囊为下一个家门画个圆
在我画下的一个个圆里
幸福和苦难像是族人的两只手
伸出四季的屋子,指点我留下爱的灯火
我的族人啊!星月高悬
残损的绳纹瓦片留存了
生锈的箭镞钱币保存了
我记住了以苦水河为道路的人
我记住了以秀金山为靠山的人
我在茶台的最高处,仿制了
一山一河。依山傍河
河畔上开花,山沟沟里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