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宁刚
有一种艺术,集诗文、篆刻、书画于一体;有一项技法,由墨客与匠人合作亦或由两者合而为一孕育。这,就是紫砂陶刻,紫砂装饰的重要手段之一。
紫砂陶刻最早产生于新石器早期,至宋代,彼时的陶刻只是停留在工匠操一把小竹刀将自己的落款留在壶底的层面。直至明代,文人雅士和士大夫阶层借物寄情,力图在个人心灵与紫砂壶艺的契合中畅诉情思,紫砂陶刻方得到了实质的突破性发展。
完成一次优质的陶刻创作,十分考验匠人的综合文化素养以及运刀功底,两者缺一不可。这里简单说说陶刻的运刀。金石运刀技巧中的双刀正入和单刀侧入是最常用的两种刀法。双刀正入,通常在正式开刻前以笔墨勾勒描绘图纹,再运刀于墨迹一侧,稍稍偏斜刀杆,依着笔墨痕迹运劲。创作者想表述的思想内涵可借助执刀力度、行刻线条的走势得到细致呈现。单刀侧入,必须基于扎实的双刀正入功底,运刀样式多变,刮划均可,落刀变换多端,实操难度极高。若能领悟并具有融会多种艺术元素的能力,方可把该刀法用出神韵。
要想达到较高的紫砂陶刻境界,光有熟练的运刀技法还远远不够。在进行陶刻创作前,意念先行,布局谋篇应早早了然于胸。一旦执刀开始运力,心中乾坤定,收放分寸的拿捏尽在刀下,松弛有度,次次干脆、爽利又不失飘逸、美感。起势、收刀,行云流水间,手下已绘山水万千,整个过程顺畅无比。如此陶刻,处处着意又无意,寸寸显痕也无痕,既含技法的精巧,又显神思的奥妙,给观赏者带来无限愉悦的同时,也使创作者获得了身心的满足与幸福感,可谓是双赢的美学。
进行紫砂陶刻创作,继承好传统技法是前提,这一点不容置辩,但不等于完全受制于古旧的形式和布局。在不断的学习与摸索中,兼收并蓄各家之长化为己用,不断完善,不断进取,开拓出个性独特、能代表自我的风格才是一位优秀紫砂陶刻师应该追求的东西。我的陶刻创作过程,分外讲究在传统的基础上进行现代化设计装饰,而要具备推陈出新的创作能力,首先要有不落窠臼的现代化创作意识。在我的创作思维意识里,陶刻仅仅是作为紫砂装饰的技法而存在,理应占好本位,喧宾夺主的做法不可取。刻得越多不代表越好,刻得越繁同样不能说明一定是佳品一件。换句话说,装饰要点睛,而非画蛇添足。真正殿堂级的陶刻,人为的点睛一刀和偶得的神来之笔可以毫不冲突地融洽共生,作品的思想表达方式与文学创作中“欧亨利式结尾”类似,既在意料之外,又合乎情理。作品深度到位,然观之只觉意境内所有缥缈虚无的物件都能够被可视化、可触碰般轻轻拿起又轻轻放下,整个人在入世和出世之间通达无阻,妙趣横生,作品的观赏价值也就真真正正显出来了。总结来说,唯有渗透形式美的本真,才能拥有震撼力十足的作品。
就艺术的表现形式而言,传统的紫砂陶刻注重器物和装饰之间和谐的平衡感。每每创作,我都会留意推敲书画、诗词等艺术形式在器物上的表现力。因此,山水、花鸟等均可作为我刻绘的素材,而对于绘画这方面而言则更侧重于写意笔墨。书画创作是我进行紫砂陶刻设计的重要一环,在静心挥毫泼墨的过程中,我以小小一杆笔在方寸素纸上求索中国传统书画创作的奥义。画面的盈满、元素的繁多有时是一种缺憾,得空出适当空间留给艺术进行自我宣讲,留给观画者遐思的余地。执刀在器物上进行陶刻创作同样是这个道理。形形色色的壶、五花八门的大器具,每一种都有独特的艺术语言与之对应。陶刻的第一步便是心无旁骛地去观察手中器物的特征,捕捉可塑性强的亮点,画面设计整体的远近、虚实在脑中逐渐清晰,便可以依循这个框架布局并进行后续创作。我比较偏向于用留白的表现手法做出聚散、疏密的块面效果,以刀代笔,兼用楷、草、隶、篆等书法在坯体上现出韵味各异的美,既展示主题纹样,又刻画末梢细微关节,令人观之便觉文人书卷气扑面而来,亦使陶刻的意境得到进一步升华,从整体呈现出构图严谨又不乏活泼意韵、雅致情趣的风貌。
陶刻,是一场彰显韵律美的表演,所有的艺术门类共通此理。紫砂陶刻发展至今,已然不是最初作为装饰技法而存在这般单一、片面了,将具有更加宽广的发展空间和更大的收藏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