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农工党阿拉善盟基层委员会主委、阿拉善盟政协副主席 王秋才
定远营,作为阿拉善旗札萨克的衙门,曾经的蒙古王府,已经渐行渐远。但在解放前,有一个时期,也就是在红军长征中的1936年,中共中央提出了“宁夏战役计划”,在此期间,定远营被推到一个至关重要的战略位置,中共中央毛泽东主席曾多次发电给有关方面,对计划中的“宁夏战役”极为重视,电文中多次提到了“定远营”,强调要“夺取宁夏”“占领定远营”。在此前后,邓小平、林育英(张浩)等中国共产党的重要领导人都曾来到过这座小城,也曾有共产国际战士在奔赴定远营的路上壮烈牺牲。定远营,这个偏居一隅的边境城市,但在中国革命史中却曾经是一个“不容小觑”的边城。
定远营并不是阿拉善旗第一个王府。1686年卫拉特蒙古和硕特部首领和罗理刚刚进入阿拉善时,札萨克的第一个王府就建在巴彦乌拉山中,人称“泽勒毛道王府”,那只是一处毡帐群。2017年,我们看到的王府遗址是用石块垒砌的基础,札萨克的衙帐只有70多平米,东面的巴彦乌拉山中还有“藏兵洞”、诺颜敖包和山前的射箭场等,这是阿拉善旗首任札萨克和罗理的王府。第二个王府衙门建在夏日布尔都(紫泥湖),分上下两个衙门,分别称为“哈努满都拉”和“乌力吉满都拉”。定远营是阿拉善第三个王府,1726年始建,由清廷名将陕甘总督岳钟琪、工部侍郎通智和光禄卿史俞福共同督理,于1730年告竣,翌年成为阿拉善旗第二代札萨克阿宝的官邸衙门。定远营完全仿照京城王府规制,格局展阔,气势恢宏,素有“小北京”之称。
阿拉善自1697年建旗,共历九代十王,先后有九位王爷在这里居住,总理旗政。先后有18位清廷格格或大臣之女下嫁阿拉善并在定远营里生活。
定远营居于贺兰山后,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年,清廷大将岳钟琪受命在贺兰山东麓开疆拓荒,修建了惠农渠和昌润渠,清朝在此设立了惠农、宝丰两县,山前民富年丰之际,岳钟琪想到了山后沙碛地的空虚,乃奏建定远营。“宁夏北贺兰山,乃朔方之保障,沙漠之咽喉也”“且形势扼瀚海往来之捷路,控兰塞七十二处之隘口” 为控厄西北蒙古各部落往来道路及军事镇守,最初在贺兰山西麓修建的是一座军营。
定远营的风水极好,从贺兰山哈拉坞沟口回望,但见南北两条“长龙”(实为贺兰山台地边缘的陡崖)逶迤向西,而定远营城就处在二龙怀抱之中,显“二龙抱珠”之祥瑞。自贺兰山哈拉坞沟口流出的溪流在定远营城东一分为二,再分为三,一条南北大道横穿三条小河写就一个“王”字,而定远营则是立在“王”字之上的。“贺兰山后葡萄泉等处,水甘土肥,兼之,由山阴挺生松柏,滩中多产红盐”。定远营“西接平羌,遥通哈密、巴里坤等处,东接威镇,远连三受降城、两狼山之要地(定远营碑记)”祥瑞之地,物产丰饶且地处要塞,由此奠定了定远营的战略地位。
定远营的重要性不仅如此,还在于它处在一条闻名中外的古道——定(定远营)库(库伦,今乌兰巴托)古驼道上。最早这是一条通商驼道,是喀尔喀(指外蒙古)蒙古人到内地的银川、绥远、张家口乃至北京以及国内商旅去往库伦、恰克图、莫斯科的往来贸易通道。尤其是喀尔喀蒙古人到西藏礼佛朝觐都是通过这条道路南下进入河西走廊前往青藏高原的。早在1870年,俄国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基就曾沿着这条通道自莫斯科来到定远营。共产国际多次派代表沿着这条通道进入中国与中国共产党建立秘密联系。1931年11月,共产国际代表奥希洛夫就牺牲在这条“秘密交通线”上。1927年和1935年,邓小平,林育英(张浩)都是沿着这条道路回国的。苏联援助冯玉祥将军的军事物资也是通过这条通道运抵国内的。1927年初,邓小平(邓希贤)受中共中央和共产国际委派到冯玉祥的国民军中做政治工作,途径定远营并在这里小住。1964年小平同志到内蒙古视察时就曾亲口讲,“当年我从苏联回国,通过蒙古,路上骑着骆驼,真是困难。到了定远营就感觉到了一个好地方,在那儿我们还洗了个澡呢。”
必须说明的是,宁夏战役计划的提出首先是以推动全国各派政治势力统一抗日之大局为目的的。1936年夏秋,日本帝国主义一面增兵华北,强化对冀察等地控制,一面加紧向中国西北各省侵略渗透,驻华日军向我内蒙古、宁夏、甘肃境内派设特务机关和航空站,策动其培植的伪“蒙古军”于8月初向绥远发动进攻,企图从北面切断中国与苏联、蒙古的陆上通道。面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行径,中国人民兴起抗日救亡新高潮,中国共产党提出的“停战义和,一致抗日”主张得到社会各界各派越来越多的认同和支持。但蒋介石却摇摆不定:既表示准备抗日,又对日本的猖狂侵略一再妥协退让;既想联共抗日,又怕共产党、红军的力量逐步壮大,仍企图通过“剿共”、谈判达到消灭或削弱共产党和红军力量的目的。在这种时局下,中共中央于8月12日在致朱德、张国焘、任弼时的电报中提出了红军夺取宁夏的战略计划。红一、四方面军在会宁会师以后,1936年10月11日,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发布了《十月份作战纲领》,即宁夏战役计划:一、二、四方面军会师后,集中向北发展,在西兰大道以北、黄河以东、同心以南、环县以西的地域内,三军密切配合,打几个歼灭战,对尾追红军之敌予以狠狠打击,而后消灭马鸿逵势力,占领宁夏,把陕北、陇东、宁夏作为红军的根据地和大后方。这一计划的制定,是中共中央为贯彻“逼蒋抗日”方针而采取的一个重大步骤,以推动各派统一战线的建立,对红军的发展和抗日根据地的扩大与巩固是十分重要的。
提出“宁夏战役计划”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那就是红军长征后,兵员削减,战斗力和装备都需要补充加强,亟需得到苏联(共产国际)的支持和援助。“国际来电,同意占领宁夏和甘肃西部,我军占领宁夏地域后,即可给予我们以援助”要想取得共产国际援助有两条途径可选,一是新疆方向,一是内蒙古方向。内蒙古方向,即是通过定库驼道运送援助物质。相比之下,占领宁夏、走内蒙古这条路是一条捷径,显然,欲控制定库驼道,必先夺取定远营。
但提出靠近苏联、争取共产国际帮助支持的想法比宁夏战役计划还要早,早在1935年12月1日,毛泽东在给洛浦(张闻天)的电文中就指出,“关于红军靠近外蒙的根本方针,我是完全同意……我们应在明年夏天或秋天与外蒙靠近”,靠近外蒙是取得苏联援助,扩大北方根据地包括占领宁夏的关键一步。
从1935年12月起,“为着更加接近外蒙和苏联”,为宁夏战役计划实施推进,中央军委毛泽东主席等先后发出十份密电。1935年12月1日、1936年5月18日和1936年5月25日的三份电文都提到了“红军靠近外蒙”“为着更加接近外蒙和苏联”,接受“共产国际”指示,“渐次接近外蒙”“为着一切抗日力量有核心的团聚”,这显然属于“宁夏战役计划”出台前的战略谋划。在5月18日的电文甚至调整了红军的战斗序列。三封电报或是以毛泽东个人名义或是以毛泽东与西北军委名义或是“育英(张浩)洛浦、泽东、恩来、博古、德怀、林彪、海东”等人联合署名,此时作为驻共产国际代表的林育英也在陕北,将林育英署在最前面,实际上强化了共产国际的意见。
从第四份电报起开始,是对占领宁夏做出的部署。“国际来电,同意占领宁夏及甘肃西部,我军占领宁夏地域后,即可给我们以帮助。”“为坚决执行国际指示,准备两个月后占领宁夏”随后做出了战略部署,这里的“国际”均指“共产国际”。第五份电文则更为具体,提出“发展重点在宁夏不在甘西”并做出了详细阐述。电文指出:国际来电说,红军到宁夏地区后给我们帮助,没说甘西,宁夏甘西地区虽然狭小不利回旋,但到了宁夏地区后就能取得苏联的飞机大炮援助,有了飞机大炮,才能破城。“我军只要能占领宁夏之乡村,靠近贺兰山,便可取得攻城武器”,然后明确指出:“外蒙宁夏间是草地(指现阿拉善左旗北部地区),有许多汽车通行路,过去即从这些道路接济冯玉祥。邓小平同志亦从定远营汽车路走过。他们从外蒙接济,我们先占领定远营。”在这里,占领定远营的意图及目的已说得非常清楚。所谓外蒙宁夏间汽车路,实际上是指开辟于清光绪初年的“绥新驼道”,最初是由天津商人(山西)为追赶左宗棠进疆的大军“赶大营”的商旅们行走的路径,由库伦驶来的汽车进入我国境内后即沿此路向东开往五原包头方向,小平同志于1926年底从苏联回国,当年是越过这条东西走向的道路南下抵达定远营,而后经银川去了西安,并未沿着汽车路行走。但这里对占领定远营与取得苏联援助及夺取宁夏的关系交代的十分清楚。随后,毛泽东主席又致电定边工委书记罗迈(李维汉)、红军二十八军军长宋时轮和政委宋任穷,“立即派妥人分两次出发(装做生意的),经宁夏直到阿拉善旗达王根据地定远营,确实侦察该地日本人修建机场、储存飞机情形,该地城堡高厚程度,达王步骑蒙兵数目及宁夏到该地沿途里程、房屋、关隘情形。”对定远营的侦察,毛泽东高度重视且安排周详,同时也透露出中共中央对这一地区日本人活动情况的关切。10月11日,中共中央与中央军委正式下达《十月份作战纲领》,电文中仍然强调“四方面军选择利于攻击中卫与定远营之渡河点,以加速的努力造船。”但在10月25日的电文提出了“击破南面之敌的作战部署”,此时的时局是国民党胡宗南、王均、毛炳文部近二十个师由南向北大举进攻,企图以南北夹击的战略歼灭红军于黄河以东的甘肃、宁夏地界。毛泽东、周恩来在电文中提出“集中精力破击南来之敌”,同时明确提出,“以九军以外一个军接三十军渡河后,两军迅速占领黄河弯曲处西岸……及向中卫方向延伸,侦察定远营与中卫情形,准备第二步以一个军攻取战略要地之定远营”。攻打定远营已是箭在弦上,并且已收集了百余峰骆驼,拟作为接运远方资财的运输工具。至此,我们隐约能够感觉到当年定远营这个战略要地在毛泽东及红军指挥官们心目中的重要地位。整个宁夏战役计划的设计,定远营始终是一个关键节点。
尽管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宁夏战役被迫取消,但梳理一下这段历史,阿拉善在革命战争年代的影像便逐渐清晰起来了。阿拉善与中国革命史是如此贴近,其战略地位曾经如此被我党我军的战略家所看重,这条路线曾对中国革命乃至其后来走向都产生了一定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