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中梅/南京师范大学泰州学院
民俗学是以风俗习惯、优秀传统文化等为主展开的系列探究,意在表明在时间进程中这些民俗现象不断变化,彰显意义。民俗能真实反映出人民日常生活状态,衣食住行和思想、仪节等都属于民俗学的范畴。这种风俗习惯,不单纯是生活方面的满足与提升,更是精神层次的支撑。在当今国学研究中,各国的民俗一直都是研究的重要方向。莫里森充分挖掘本民族文化资源并将其应用在写作里,强有力地修复了黑人族裔的断裂文化,重新建立了他们的文化自信心,为文化多元发展起到了一定的促进作用。
对于任何一种民族,命名都是极具特殊意义的活动。尤其是对于依赖口头形式来记叙一生的经历的黑人而言,选择新生儿名字远比有书面历史的群体要重要得多。黑人名字是其家族史的传承,在非洲传统文化当中,名字一直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正如莫里森说的那样,在非洲,你若丢失了名字,那可真是有大麻烦了,因为你丢失的绝不仅仅是名字,更是你的家庭与族部。你丢失名字就意味着你无法在死后与祖先联系,这可是无法言喻的一种心灵创伤。可见名字不只象征着一个人的身份,更是其与祖先联系的有效凭证。如在莫里森小说《所罗门之歌》当中,派勒特Pilate 这个名字就是Pilot 领航员的谐音,而她也确实就像领航员般引领着她的侄子Milkman 一步步走向自我,最终实现了自我。Pilate 这个名字是其父亲沿袭家庭传统选用的,他在选择名字时发现其字母排列“像一排小树中挺拔、高贵的一株大树”,于是便决定为她选用这个名字,而派勒特自己也的确就像此名字的意象般,如同挺拔的大树一样保护着女儿、孙女,引领奶娃探寻自我。
此外,在非洲文化中,名字也是让个人更好地融入生活的重要构成要素。如《秀拉》这篇作品中,作者通过秀拉Sula 这个非洲名字十分精确地表达了秀拉颇具坎坷的人生经历。在巴班吉语中,Sula 代表的意思是逃跑、受挫,恐惧,精神上的失败,因为害怕而不知所措。作者通过Sula 这一名字深深地向读者暗示了主人公那错综复杂的人生经历。
非洲有着这样一种传统,他们认为祖先始终围绕在他们身边:在空气里,在土地中,在孩子们身上。黑人尤其重视祖先,这是他们最庄重的一种传统。还没有出现文字的时候,他们选择以口述的形式将祖先的故事一代代传下去,如此代代相传,黑人种族跟祖先之间的关联变得无比坚硬,在他们看来,假如一个人无法清晰地追溯到家谱,那么这个人与没有身份证就没什么两样。莫里森对这种祖先文化进行了适当的调整,形成了寻求人物与祖先能够获取联系的层次分明的文学形式。莫里森认为,一个人与其祖先之间的关联直接影响着人物角色能否实现人生成功,祖先为后代的成长提供了一定的精神支撑,在她小说当中,主人公取得成功的关键就是其与祖先之间的联系。为了保有这种文化与历史,社区长者均会将祖先的意义和最接近祖先的方法向后代进行传授,并延续下去。在《宠儿》当中,祖母贝比·萨格斯在生前就向丹芙讲了很多丹芙的父亲黑尔及祖先的故事,大大加深了丹芙与其祖先之间的关联。而丹芙也亲身感受到很多次跟祖先有联系的事情,如家里闹鬼,哥哥离家出走,再赶上祖母去世,这发生的一切都令丹芙陷入了极度孤独的情绪中。在那段时间里,丹芙唯一的玩伴就是家里的鬼魂——宠儿,她总是说宠儿在树林里默默陪伴着她,还总是与她一起玩水。莫里森这种描写与设计方式充分运用了非洲的传统元素,非洲文化里,家里如果有人逝去,便会以祖先或灵魂的形式在河流或树林中存在着。丹芙借助祖先文化逐渐走向成熟,充分体现出了莫里森肯定非裔美国同胞文化,并倡导不要忘记这一文化,要充分利用这种文化以使其可以发展得更加长远。
20 世纪正是西方神话复兴时期,神话一时之间成为了热门话题,因此莫里森作品具有十分鲜明的神话创作方向,她巧妙运用了神话与传说来展开创作,进而达到升华作品主题、帮助黑人探寻并修复文化,提高其自信和力量的目的。
非洲人相信万物有灵,且信奉自然崇拜,他们推崇自然为人类之母。在莫里森小说中,出现次数最多的一个意象就是树,而树是自然生命力的强烈象征。比如,《所罗门之歌》中的派拉特即树的化身,除名字所代表的典故外,我们也可以从外表上进行解析。派拉特的形象是“吊着一只耳环,长得像一株大黑树的女士”,她与自然和谐共处,与其他黑人一样过着传统且朴素的生活,在她的家中看不到任何煤气和电器,家里使用的只有自制蜡烛、肥皂及煤油,且她的住所旁有四颗松树,她将松树叶垫在褥垫里,所以在她身上总是能闻到一股树林的味道。在非洲神话中,树木能将生死世界连接起来,生者与死者能正常交流,没有阻碍。因此生长茂盛的大树给了派拉特一种神奇的力量,她可以将现在和过去连接在一起,能够自然地与父亲的亡灵展开交流,倾听先辈的教诲,并用优美的声音吟唱出祖先流传下的歌谣,因此每当她深受困惑之时,她都会求助于自己父亲的灵魂,通过交谈得到指引,寻求精神上的慰藉。在《所罗门之歌》中,生者跟死者之间这种对话随处可见,而派拉特俨然就是黑人文化的代言人,她在世人眼中是高大的“生命之树”,与白人主流文学中描述的刻板且丑陋的黑人女性大不相同,重新定义了黑人女性。
“飞”在美国是十分经典的一种黑人神话,在非洲可以找到很多与黑人会飞有关的传说。通常“飞”的含义有两层,一个是逃离,另一个是精神层次方面黑人文化的回归,与自然融为一体,精神上得到释放。在莫里森所有作品中,我们都可以看到“飞”的神话,依然以《所罗门之歌》为例。小说开头写道在奶娃出生的前一天,1931 年春,史密斯宣布飞跃苏必利尔湖充满悲剧性的举动,在结尾时又写道奶娃成长后纵深飞跃,而且在小说里,彼拉多多次吟唱着“甜大哥飞走了”,这是黑人传统歌曲,通篇作品无一不彰显着“飞”的传说。小说中,奶娃的曾祖父由于难以忍受奴隶主的压迫,无奈撇下家人飞回非洲,这是赤裸的逃避奴役。而当奶娃开启寻根之旅以后,他终于走到家族源头,最后在其曾祖父飞回非洲之处腾空而起,再也不被白人主流文化所束缚,完成了黑人历史文化的重塑,精神获得了自由。莫里森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她想要借助黑人民间故事,即带有迷信与魔力色彩的部分,黑人相信魔力,且认为那是构成文化遗产的重要部分。这也正说明了在《所罗门之歌》中为何通过“飞”进行一番暗喻,即暗喻黑人要找回尊严,保持自己的文化传统与价值观念,保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
在莫里森小说里,随处可见黑人音乐。例如《宠儿》中,贝比·萨格斯在布置“林间空地”带领黑人民众举办各种仪式时,通过自身心灵发出了真诚的召唤,使他们能够大笑、跳舞或放声哭泣。因此,“刚开始时是大笑的孩子,跳舞的男人,哭泣的女人,然后就混作一团。”这种仪式很像心理学中的灾后心理干预,主要是让那些心灵受到创伤的黑人民众重获信念,让他们更加爱惜自己的身体与心灵。从音乐构造上来讲,这种仪式很像演奏爵士乐。它包括三个要素,孩子的笑声,男人的舞蹈及女人的哭声。在贝比·萨格斯的指挥下,这些要素完美融合在一起,即兴演奏出了一曲出乎意料的爵士乐。
非洲有这样一句谚语:“告诉我你如何跳舞。我就会知道你是谁。”非洲舞蹈极具感染力,这种感染力主要来自原始部落对狩猎等的神圣崇拜感,这种崇拜感给予了人们一种生命信念,舞蹈则使人更具旺盛力,舞蹈体现了一种生命律动。宽广无边的非洲大草原是羚羊们的故乡,而羚羊舞正是非洲传统文化的代表,它们跑起来十分自由,象征着他们生命作为主体的自由。在《宠儿》中,赛丝在逃亡时把自己身体里的胎儿下意识地想象成“羚羊”,到底为何她自己也不知道,接着她记起来了以前的非洲舞羚羊舞。赛丝潜意识中感觉到身体里流淌着祖先的血液,而羚羊舞正是非洲文化的一种表现形式,唤醒了她内心深处的意识……
总而言之, 莫里森通过现代艺术形式充分展现出了黑人文化传统,在她的作品中,神话人物跟现代观点交错出现,重新定义了古老文化。她小说中人物的名字,树和飞翔等都有极深的含义,她大力赞美黑人骨子里的歌唱和飞翔,她对非洲民族的热爱,对非洲文化的推崇之心从作品中皆可找到痕迹。我们从民俗学角度来探究莫里森的小说,可以充分体会她作品里体现出的艺术魅力与思想内涵,更重要的是这种探究对创建多元化社会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