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锐
南齐的谢赫在其所著的《古画品录》中提出了“气韵生动”“骨笔用法”“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经营位置”“传移模写”的六法论。六法论不仅提出了评估水墨画优劣的标准,而且从方法论上为中国水墨画的创作提出了具体要求。对于变形,多数人会联想到西方绘画作品。然而,变形一直伴随着中国水墨画的发展,正如古人所说:“轻形而不忘形,形若被忘,神安在哉,意安在哉。”虽然造型的程式化使传统水墨画获得超然妙境,但它也是当代水墨人物画的“硬伤”。因此要弱化“形”的心理因素,强调“形”的客观物理因素,重塑新的造型观,使造型艺术回归本源,这样通过夸张变形使画面更加生动了,风格独特了,画面的感染力以及其“气韵”自然更加生动。
关于水墨人物画的变形手法,有许多名家对其进行了实践,不仅有丰富的理论成果还有精彩的绘画作品。石涛说,“笔墨当随时代”,因此变形手法在当代也会以新的形式出现。我们想要得到全新的视觉体验,就要更好地对传统和现代进行创造性的融合,多对变形手法进行思考,在尊重传统中国画的同时,运用“变形”这种语言来创作出富有感染力的作品。
在大四期间,我有机会深入拉萨进行了为期一周的生活体验,藏族人民的生活也因此流淌在我的记忆深处。当年文成公主带着大唐先进的农业技术和精美的手工艺品,从繁华的长安远嫁到雪域高原。她把汉人的农耕纺织、建筑造纸、天文历法、医学算术、美术音乐带来,一粒粒文明的种子在青藏高原生根发芽,落后的高原盛开文化的花。《侣行》是我对藏族人民整体印象的解读,不只是对某一个藏民而是对整体藏民的印象。在创作过程中,我借助大昭寺前藏民的身影来表达感悟。造型是传达创作者情感、审美以及艺术修养最直观的一面镜子。我利用夸张变形的手法来增强作品的感染力,表达自己的情绪。
水墨人物画只有近百年的历史,它融汇了西方写实的造型语言。传统的中国画表现自己的人物有自己程式化的东西。而当代的人物水墨画更多的是借鉴了西方的解剖、透视关系以及色彩等,它是中西融合的一个样式。中国水墨人物画通过笔和墨来表现,当然笔墨除了塑造形象之外,它本身也是一种独立的审美,这也是区别于油画的最独特的地方。
德拉克洛瓦说:“自然只是一部字典而不是一部书。”“意在笔先”就是要在创作中先确定想表达怎样的情感。大多数人对藏族人民的印象更多是来自对外表的瞬间感觉,但只有深入才能有更深的感受。变形手法非常适合描绘藏族人民的形象,尤其是他们的服饰——藏族传统服饰的层层纹理。
在对夸张、变形手法的学习和认知中,从绘画风格的传承上来看,五代时期的禅月大师贯休因以变形的手法画罗汉图而著称。在佛经中,阿罗汉已断尽三界烦恼,顿悟的思想盛行于世,按理说罗汉应是衣冠整肃、仪态丰盈、相貌端庄的形象,而贯休在此时画出了“胡貌梵像”的罗汉。在十六罗汉图中,罗汉的形象多半体态古野、眉骨外凸、眼睛沉陷、鼻子高直,放大了面部形态,给人一种结实的雕像感。
他用夸张、变形的手法来创造出四肢粗壮、轮廓立体、形象怪异的罗汉范本,这似乎是一种来自西域的落魄僧人的形象。这种独特的罗汉形象正符合禅宗所说的“行走坐卧、无非是道”“纵横自在、无非是法”,独特的罗汉形象也有一种神秘感和震撼力。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第一代画家的杰出代表卢沉,他早期的水墨人物作品不仅继承传统而且勇于创新。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他致力于对中西方现代绘画的研究,主张中西方绘画的融合,在现代的基础上创造,并开始尝试把西方的表现手法和中国画的笔墨意趣结合。
卢沉在《摔跤手》这一作品中使用了大线条来表现出民族服饰中翻皮的羊皮袄,通过变形手法突出了摔跤手健美的躯体,使人物形象更加生动。卢沉的水墨人物画为人物造型中的变形提供了可贵的借鉴,从他创作道路的发展轨迹我们也可以看出水墨人物画的美学思想及创作观念的变化。
王晓辉是当代水墨艺术研究不能绕开的艺术家,他的作品注重人物外在与内在的统一,注重贴近于世态生活的写生摹写,运用自己独特的绘画语言,突出了视觉感染力。王晓辉有着深厚的笔墨功底,他在作品中使用勾勒和渲染来表现人物的形象。王晓辉画中的人物或许没有优美的姿态,但能捕捉到人物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性情,生动地把人物的精神状态和性格特征表现出来,也就是所谓的“气韵生动”。王晓辉在艺术创作上大胆且新颖,他没有被传统的笔墨束缚,一直以来都在孜孜不倦地寻求着进一步的超越和突破。
袁武的画刚劲有力,以西藏为创作主题的每一幅都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每一幅画都能透露出藏族人民的虔诚和他们对信仰的追求。尤其是《大昭寺的清晨》这幅作品突出了这一点。这幅画由很多单个的人物头像组成,每一个人物都做出朝拜的姿势,当许多小画拼凑成一张整体的作品挂满整面墙时,会让观赏者内心有无限的感动。刚劲的线条加上作者对人物眼神和动态的描绘又能让观赏者身临其境,体会到信仰对藏族同胞的重要性。同时作者又对人物进行了变形的处理,使人物更生动、更具有趣味性。
这些名家在表现画面、线条的构成以及感染力等方面使我收获颇多,尤其是王晓辉的《丽日佳人》给了我毕业创作的灵感,我也在绘画过程中尽可能地体会并学习如何在自己的作品中传达情感。
四年的本科学习过程中,我不仅学到了很多绘画知识,也走过了不少地方,见到了生活状态各异的人。在水墨人物画的创作中,如何用自己的语言方式表达他们以及如何构造自己的主观感受,一直是困扰我的问题。以现在我对人物、环境的理解和认识,落实到创作过程中表现出的就是“变形”。“变形”属于形式视觉艺术,但出发点又绝不能只为了形式,没有思考的变形是没有意义且不可能打动人心的。在创作《西藏日记》的过程中,画面中虽然只描绘了三位藏民,但却包含了我理解中藏族人民的状态和形象,我运用了“变形”的语言,来抒发我强烈的情感。
当代水墨人物画正在朝着更加多元的方向发展,强调在科学解剖结构基础上的变形夸张,虽然水墨是中国画的最主要的成分,但画面的视觉效果更丰富了。当代水墨人物画的发展,不仅是对笔墨的重新认识,线条不再程式化,更是造型语言的灵活多变。可见变形应该是包含人物结构及笔、墨、色彩在内的高度统一。
当然,变形是一种形式,对于传统人物画也算是一种“新”。作为画家可能没有人不想创新,但是我们更需要做的是脚踏实地,在坚实的基本功之上吸取其他因素,反映时代,表达新的意境,不要为了创新而一心求快,不要不临传统的东西,不去深入研究,不读书,不能把那种“落笔无法”的东西认为是新的。
中国水墨画有着悠久的历史,并且在近百年间,从表现的对象、颜色以及表现手法上来看,水墨人物画都有着非常大的突破。许多艺术家都在用自己独特的视角为当代水墨人物画提供新颖的视野。水墨人物画的发展从融合写实到写意性,从现实主义写实性到当代个性表现的多样性,正在发展中的当代水墨人物画在不断地创新,而变化与成长也成为水墨人物画发展的基本特征。
合理的变形语言可以更好地抒发艺术家的内心情感,因此变形也被越来越多的艺术家运用到创作中来。在传达创作者思想情感的这一过程中,变形在人物水墨画中的大量运用成为艺术家传达情绪的重要方式。
当代水墨人物画的变形虽不是水墨人物画发展的标志,但至少丰富了水墨人物画的表现技巧。“变形”的运用会随着更自由的创作氛围和不断提升的艺术修养而更富有活力,使水墨人物画产生震撼心灵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