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伟
我们喝酒,没有探究
词语的弧度。你总是在微醉时
拿起修理星球的工具。
我拿起笔,听从邻家窗口的月季。
来吧,“我们没有时间孤独”,
就像绣球花,还有柳枝——
写一首童诗,在万物中
展开明亮的翅膀。
你飞去又飞回,在夜莺的时间——
没有几棵树会为爱迷途。
在豌豆的牧歌中,你敲着小鼓,
想在星空多停留一刻。
阅读完今天最后一片水域,
咔嗒——你合上自己,夜晚工具箱。
像从词语中归来的词语——
钻进绣球饱满的花瓣。
注:“我们没有时间孤独”为加缪诗句。
在汩汩的草地,你说那是假的。
看样子,山坡比往年矮了许多。
石头还在,还有更加旺盛的荒草。
在济慈刚写下恩弟米安
的年龄,在烛火摇曳不定的夜晚——
石头和乌鸦找来了树枝,
歌唱自由的溪水还没有落叶。
我们跳下故事中的马鞍,
像尼尔斯那么骄傲。
年轻的父母还生活在从前:
每个人都有一匹石头的小马,
每个人都有一片蓝色的草地——
你久违的上帝忽然说了句汉语。
我们一边走,一边拍照:
雪下着,母亲还在,木柴中的
泉水映照着她初白的头发。
如果你不看石头的注释,
你就不会离开自己,找到白鹤与草泉。
那时,你金发
流水。初春与鸽子——
在灯光中私语。
绿草与星辰,
有着相似的父母。
他们仅在苦难时
对我们一笑。
在小芬后院不远,或
桐柏县——树,和树站着。
弯曲的人事,
已沉入泥土。
尽管,白河的风
比你的长发,少了
几处弯曲。你
拿出的酒,却比它的细流
多出了百年的悲伤。
在彼此战斗的文字之间,
你高挑着灯盏。
小说与诗歌,仿佛对酌的两个邻居。
从菜市场回来,星星穿过灯光
照在我们的额头:
温暖,而又微弱。
你常常起身,巡查
暗影中的书柜,企图发现——
新生的竹笋与城堡。
可是,它们像砂女:
要埋下每一个寻找她的人。
微酒之后,你已在梦中:
像蜜蜂那样,嗡嗡作响,
寻找着新的巢穴——
也许是喜剧的结尾,一颗恍惚的明星。
那时候,雪还没下——
我和松山已变成了乌龟。
两颗多苔的卵石,
惊讶地呆在河边。
新世界的阴影和去年一样,
光明也不见减少。
只不过,穿上乌龟的甲壳,
我们像树枝那么快乐。
我们把喜欢的酒,留给了人类,
还有那些虚荣又美丽的女人。
一片摇晃的新叶,一声鸟鸣,
就足以让我们沉醉。
哦,地球白得像真的地球——
时间走得比岩石还慢。
生死就像蝴蝶那样,在花丛里跳舞,
没有一棵小草在月光下忧伤。
我和松山肩并着肩,
像是真的乌龟。
尽管我们彼此并不相识,
但一致对沙河的歌吟表示敬畏。
喜鹊也在荷叶间顾盼,喜欢
这个世界明亮发光的部分。
在苇草的笔端,有人生出了翅膀,
有人长出了脚蹼。鹭鸟盘旋,
悠然地观望我们草滩上的试飞。
绕过荷塘,木槿用清甜的小嘴
朗诵晨光、雨露;有人在深夜听见
万马驰过王铎腕下的沙滩;
有人因星辰而变得安静;
有人穿过石孔,变成了拍岸的浪花。
从古琴上看见的,
不一定是埋没古人的青草。
也不一定是月亮。
一株花树,一个书生。
也许就是我反复弹过的梦境:
石头与江水。
其实,我常常不在这里,
在普鲁斯特,或乔伊斯的酒柜旁——
我悠闲地坐着,像隐秘的声音。
从百年孤独,到浮士德,
我已穿越无数的山岭与丛林。
有时候,几乎是一只狐狸引领着我。
为此,我要畅弹一曲:
仿佛我不是育邦,而是另外一个人。
你称我为莫扎特或俞伯牙,也无所谓。
[创作谈]
很多人说,诗歌早已边缘化。是的,边缘——像月亮那样。如果是在白天,你常常看不见她。只有少数喜欢仰望的人看见她。也有孩子们的惊奇。而在夜晚,她皎洁清逸,会给每个爱她的人带来心灵的启示。
一开始,因为不能很准确的表述,我们找不到自己。有了长久的写作训练之后,很多人心里生出了栅栏,也找不到自己。像弗洛伊德所说:有了潜意识的卫兵。让内心觉得畏惧的都过滤掉了。所以,很多成熟的诗人,并不能写出好诗,甚至越来越差。除非他能勇敢地忘掉自己,看到黑暗与邪恶,善与美。与卫兵说不。
有很多人,写父母与儿女的诗让人心动。是爱和悲伤消融了栅栏,让内心赤裸呈现。
对我来说,在酒后,或完全放松,打开内心的界限时,偶尔会写出自己较为满意的诗作。
我们读庄子、陶潜、李白、苏轼、柳永、李清照等诸多高人,会发现他们一生佳作灿烂。除了才大,更是由于他们能够自由地出入自己,烂漫自在地生长生活。
除了写作,我觉得绘画、音乐、电影等诸多艺术也皆是如此。马蒂斯的一句话是我的座右铭:用儿童的眼光看世界。当然,那是历经万事万物后的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