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 夏
店铺重新开张,新年气息已经看不到了
水果店即将有新疆干果、青海牦牛肉、淮南柑橘……
这些远离故乡的事物,你能从它们的味道中
分辨出故乡遥远的痕迹,乡下进城的荔枝和香蕉
或许是我母亲多年前种下的
白鹭飞过村庄,父亲在稻田插秧,妹妹捕捉蝴蝶
记忆像轻快琴声演奏着命运
公路卡车不见飞尘,工业烟筒倒下,田园荒无人烟
仿佛那些炊烟一夜之间消失在稀疏的灯光中
青年人爱情诞生的电影院拆除了
他们已经步入中年,那些美好或悲伤,肥沃或贫瘠
在光影缅怀的年代显得如此苍白
自行车路过的供销社住着一群师范美术生
描绘着小镇短暂的春天,以及多年未见的白鹭
听说街角的花店还在,和新松路的花坊一样
有时,青年人会手挽手走过黄昏
像今晚,她手捧着昆明玫瑰经过我身边
这样甘蔗一般甜蜜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生活光明的外壳也有昏暗
一排排耸立的自建房
一群洗衣做饭的女人:蓝色裙子
窈窕的身材倒影在河中
黑色衣服仔细地清洗孩子的衣物
红色短袖的年轻人,富有的青春
她拿着手机直播,主角脸上淡妆
咖啡店放映的电影闭幕
她们将回楼中,唱起家乡小调
只有方言才能理解的旋律,我的母亲
十多年前也在传唱。这群人中
那一张张面孔,一双双慈善的眼睛提醒我
命运埋藏在一首诗歌中
低于阳光的言语堆砌阁楼煮肉的瓦罐
木门吱呀一声,玻璃碎了一地
女人和孩子像一只只哭泣的乌鸦
她们在拆迁后,搬去新房
那里有高耸的榕树和扭曲的麻柳
一只飞过的雨燕,那是离开的最后一晚
母亲关门上锁,把一把稻米洒在江中
烟火熄灭的瞬间,我想起母亲的泪水和脾气
傍晚,去教堂祈祷的人回来了
他们路过晾晒衣物的广场
那是一片拆迁区
一群孩子在踢足球,天空放晴
去仔细数数回家的蚂蚁
它们那么小,小小的身躯承受着重负
它们那么勤快,因为向日葵的光
它们活得更久
我去教堂的路上和翻《圣经》的时间
已经忽略了许多事物:打伞走过的妇女
上学的孩子,卖甘蔗的草帽人
骑车的眼镜男提着包裹
穿短裙的少女,她的爱情在开花……
仅仅是低头看书的间隙
我所看到的只有少数的事物
——一只蚂蚁在踱步,你的爱人背对夕阳
北方雪地,乌鸦聚居在一棵白杨树上
灰蒙蒙的天空,平原辽阔
打雪球的孩子已经走了,红围巾围着雪人
雪人望向大地,羊在雪地啃食干草
秸秆还田,来年青草漫漫
树木枯萎,来年丛林遍野
不久以后,在拥挤的火车站
有人遇见家乡
有人告别一切熟悉的事物
种种可能,只有此刻
阳光安静照在乡下
我们出门晒晒一年的灰暗和荣光
喜鹊来临,我的忧伤不过是满院荒草
不会有如此湛蓝的天空
落在城市上空,白鸽成群飞进云层
电线连接居民,他们忏悔罪恶
祈祷明天仍旧有好天气
渔船出海,入林伐木
稻谷地长着一年的丰收
仿佛这座中世纪的碉堡,重新活了
这么多年,狭小的空间
乞丐和富翁坐在同一排凳子上
生命和死亡像一对情侣
而我和命运背靠背聊起了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