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流芳不成伤

2021-11-12 04:09张立功
火花 2021年5期

张立功

站在中年的时间节点上,回望身后的青春足迹,感觉那些深深浅浅的屐痕并不是湮没在岁月深处的废墟。

——题记

薄棉絮·冷楼板

父亲中年丧偶(在我这个家庭长子未满十二周岁时)。他一个人要拉扯四个孩子(我满弟当时不足四岁)。他原本是无力送我上高中的。可在1982年9月1日开学那天,父亲还是用他那根弯弯的、漆黑的、溜光的木扁担挑着木箱和被子把我往学校送。虽然已过立秋,可阳光仍旧把泥土公路上的沙子晒得滚烫,我空手走在父亲的背后,看到汗水洇湿了父亲的衬衫。我小声说:“爸爸,让我来挑一会儿吧。”父亲轻松地把担子从左肩换到右肩,用一个四十多岁的精壮的山里汉子的豪爽语气坚定地说:“不需要。你去学校用心读书就是。”我掂量得出父亲这一句话的份量——初中毕业时,我既没有考上湖南一师,也没有考上岳阳县一中,让父亲空盼一场,这与我的贪玩、虚荣、不务实是有关的。现在,父亲没有泄气,不顾内外亲戚、左邻右舍的极力反对,下决心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焉能不知?我更清楚,送我读高中,压在父亲肩头的不是现在这副由木箱和被子构成的担子,而是父亲一人肩头的沉甸甸的家庭生活重担。

我没有理由不认真读书。我用一颗十五岁的心感受着父亲的辛劳和用意,用一颗十五岁的心艰难地设计着自己未来的路。我刻苦地把成绩考得较好,每次考试成绩总是位居全年级榜首。

高二那年,我不幸从同窗那里染上了疥疮,双手和两腿又痛又痒。我不想把麻烦续递给其他同窗,便拿自己的那床薄薄的盖絮垫半边盖半边一个人独睡。时维腊月,序属寒冬,半夜,我常常被冻醒过来———那半床盖在身上的棉絮总是让我感觉它太单薄、太单薄。此时的脑子是水洗过般清晰,总是难以再次入睡。好几次回家后,想跟父亲要床垫絮,可眼看着父亲带着我的三个弟妹挤作一床,我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我就在深夜被冻醒后拼命记单词、背课文、记公式,以此来对抗那僵冷的楼板,驱赶寒夜的寂寥和阴冷。

一天,父亲从家里来学校看我。他来到我们寝室——我们寝室在一栋两层的砖木结构楼房的二楼,寝室里没有床,我们的被子直接铺在楼板上——见我把床薄薄的盖絮对折着干瘪地半铺在僵冷的楼板上,眼里迅速掠过一丝哀愁。他转过身去。我看到,父亲的眼里有泪水在打旋。

父亲回过头来,哽咽着声音说:“伢崽,大冷天的,这怎么行?你回家了怎么不跟我说?”

我控制着自己的眼泪,尽量平静地对父亲撒谎:“爸爸,我不冷。晚上有同学把他的棉大衣借给我盖。”

“真的?”

“不骗您。”

父亲站在寝室的楼板上,用不相信的神情看了我很久后对我说:“伢崽,你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我老老实实等着父亲。

果然,没过多久,我看到父亲抱着一大捆干稻草向寝室走来。

“伢崽,我向附近人家讨来了一捆干稻草,我给你垫好,再把棉絮铺在上面,晚上睡觉会暖和很多的。”父亲很高兴。

“好。”我也很高兴。

安置好后,父亲说:“我要回去了,你弟弟妹妹们还在家等着我呢。”他边说边用忧愁的眼光一遍又一遍地望着僵冷的楼板,脸上露出痛心的表情。

我说:“爸爸,你回去吧。你放心,我不冷的。”

那天晚上,隔了那层干稻草,我果然没有感受到身下木楼板的冷气,在稻草的清香、温暖里,我用父亲给我的关爱情怀筑牢了一次踏实的睡眠。转眼到了高考(我们那时高中只读两年),我凭着自己的刻苦与勤奋憧憬着一个美丽的梦。

可考试完后很长的时日过去了,我还收不到远方天使寄来的佳音,只好回校打听考试录取情况。

还没有进班主任老师家的门,我就听见了屋里人的谈话:“他没考上,可惜啊!”天啊,我听到,屋里人说的那个人正是我呀!

我没有勇气推开门跨过那道门槛,转身就走了。路上,我再也忍受不住了,在一个无人的僻静处,嚎啕痛哭起来……

回家后,闻讯的父亲虽然立即从我脸上看出了结果,继而现出失望不已的神情。但他没有责怪,他并没有因为他的付出再一次没有回报而责怪我。可我不能从内心原谅自己——虽然我们那一届应届生剃了“光头”,但我痛心自己辜负了父亲和老师们的期望,最终没有把自己努力成一只出众的“领头雁”,那伤心的泪水流过多少回,只有我自己知道。

山溪水·脆弱心

十七岁的我,成绩不错的我,在应届生中被认为最有希望考上的我,攒足了自己的勤奋,储满了一腔的希望,第一次参加高考,却收获了让人难堪的失败。我犹如一片新生的叶子,正娇嫩地憧憬着夏天的葱茏时,冷不防,被一块意想不到的冰雹无情地击落在地。

孤独中,我痛苦地傻傻地想:高考完背起行囊回到家中时,我是用我虔诚、自信的心在寂寞而又难捱的时光中殷切地等待着的呀,可为何等到最后却等来这个落第的“佳音”?我是刻苦了的呀,以后,我该干什么呢?山上、地里没有太多的活计等我去做,出门又怕别人问起考试结果,关在屋里实在受不住那份“禁闭”,我该干什么呢?我像一位被夫家休回娘家的弱女子,委屈、羞惭得成天躲在屋里如同雪菩萨不敢见那阳光的面,不愿被禁闭却又自己把自己深深地禁闭。

我感觉到杂草在我的心田疯长,我甚至听到了杂草饱吸我的精力把我的心血当珍珠一样在叶尖上闪耀的声音,我感受到了我的羞耻,我更触摸到了我的憔悴。邻居小孩的打闹声、大人们随意的交谈声、鸡鸭猫狗的叫唤声———这些原本生机勃勃、活力四射的声音像无数根钢针一齐猛烈地刺向我脆弱的神经,我像一只刺猬一样蜷缩起来,却没有力气用自己的刺儿对抗袭来的一切。母亲早已离开人世,父亲有干不完的活,弟妹们年纪都小,我仿佛一枝被挤干了汁液、哆哆嗦嗦的花朵,蔫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失去了滋润,瘦弱、胆怯得打量不到这个世界的光明。

瘦弱、羞惭、胆怯地把自己禁闭在屋里遭受尘世间各种声音像钢针一样扎我的痛苦,这样束手就擒、坐以待毙总不是个办法吧?我能不能躲到一个没有人声、没有人影的地方,慢慢地自己梳理羽毛、舔舐伤口呢?我这只蜷缩在黑暗中的刺猬本能地想开掘一条隧道去悄悄触摸那诱人的光明。我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流放自己的没有办法的办法——提着一根很直很长的木棍趁周遭无人时快速溜出家门,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去小溪里捉鱼。

重重叠叠、绵延起伏的莽莽群山的沟壑里,深涧中、岩石下汩汩清泉叮咚作响,响到山脚下开阔处,股股清泉就汇成了一条条小溪流。溪水滑过长满青苔的苍岩,淌过纵横交错的乱石,水急处也飞花,跌下时也溅玉,随了山势,转弯的地方也能冲刷出一个个蓝幽幽的深潭。

我像一片轻轻的树叶无声无息地跟着小溪漂。小溪顺着曲折的山势从屋门前的稻田旁绕过,那几个深潭中的红须、白脑鱼一个也有三四寸长。鱼儿挺机灵,听到我在水中行走的声音,它们在水里闪电一样游走。它们的机灵、它们的快如闪电,让我生命的活力从心田里慢慢滋长起来。我站在水里不动,对着它们提棍一挥,它们受了惊吓,眨眼间纷纷藏进了小潭各处的石缝。我看准了一处石缝中一个正悠悠摆尾的红须鱼屏息一棍戳去,戳得准,那鱼儿便翻了上来,手到擒来;戳得不很准,那鱼儿或受伤,或惊吓,忽地蹿入另一处石缝,看明白了,慢慢移过去,轻轻地又提棍戳去……一来二往,常常是一潭溪水被我搅得浑浊不清,鱼儿却捉不到三四条。这是一场人鱼之间展开的智力、体力的较量,人不机灵,不多想鬼点子,仅凭一根长棍,想要捉到那快如闪电的鱼儿是相当困难的。

我很乐意做这份差事,觉得自己还算机灵。我对自己找到的这条走出黑暗的“隧道”很是满意。我每天在溪水里泡它五六个小时也能用水灯芯草串了十几条红须、白脑鱼拿回家做父亲的下酒物。看着父亲拿我捉的小鱼很惬意地饮酒的样子,我为父亲节衣缩食拼命送我苦读却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而生出的愧疚感稍稍减淡了一些。

那些原先疯长在心田上的杂草也许是渐渐失去了我生命活力的滋润吧,它们渐渐瘦弱了拿我的心血当露珠一样闪耀的声音,那纯粹的流水声,那纯粹的鸟鸣声,不夹杂人世间的烟火,慢慢催生了我生命的琼浆,让我有力气收割着那些趁火打劫的杂草。虽然仍是一个人悄悄地出门,悄悄地进门,连鸡鸭猫狗都不愿意惊动,可我能明显地感觉到,原先灰暗的心正慢慢洒进丝丝缕缕的朝阳。父亲不反对我捉鱼,我便天才般给自己寻到了一个既能避免难堪、窘迫又能释放羞惭、自由放牧灵魂的憩园。

山风轻拂,翠鸟和鸣,溪流淙淙,寄身在没有人声喧嚷、没有俗事喧扰的天造地设的憩园,在和鱼儿的斗智斗勇中,我休养、放牧着自己的心灵。但是,等我拼尽气力和鱼儿周旋完、把一潭溪水用智慧和力气搅得一片浑浊时,坐在一块凸起很高的青石上休息,悲伤的心事又顽固地涌上了我的心头,我又觉得自己像一片在风中飘落水面的小树叶,随着溪水摇摇晃晃地流向一个前程难料的远方……我的心又止不住溪水般的脆弱起来———前程,前程,我的前程在哪里?溪水携着日子往前流,我看看日历,暑假已是接近尾声了,可我波波荡荡的心仍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地找不到着陆地。

一天,我又坐在那块青石上暗自神伤,突然,一阵响亮的淌水声自小溪的上游像一片鲜亮、锋利的犁铧一下子犁开了这方我一人独有的寂静的空间。我的心惊吓得又像刺猬一样一阵猛缩——这是何方神圣打扰了我的宁静?

淌水声越来越响亮。我从青石上站起来,惊慌的心鼓荡着惊慌的眼,我惊慌地看到一头大水牛用健壮的四蹄激起明亮的水花正晃着脑袋朝我走来。我赶忙从青石上跳下来,闪到一旁。

大水牛的背后跟着四头小水牛,四头小水牛的身后跟着一个戴着麦帽、“吧嗒”着烟袋的男人。我认出来了,那男人是我的邻居耀香叔。那五头水牛牵引着耀香叔正一路浩浩荡荡地淌水而来。我很难堪,那迅速漫上来的厚重的羞惭感立即驱动我内心的惊慌,我的脸霎时涨红起来。

耀香叔朝我扬了扬手中的烟袋,很轻松地同我打招呼:“伢崽,我发现你很久了。我今天有意而来——来破破你的‘闷葫芦阵’。你不知道,我一直为队里看牛。这小溪里水草茂盛,我便经常把四五头水牛随意地放牧在这条山溪中。近段时间,我看见你躲在这里捉鱼,我知道你是在躲避人们,我就没来打扰你。”

我还是像一根树桩一样羞怯地僵立着,他朝我走拢来,继续“吧嗒”着烟袋挨我坐下。狠狠地吐出几团烟雾后,他又说:“每当看见你坐在岩石上想着自己的未来,对着潺潺远去的溪水呆呆沉思时,我就止不住想劝劝你。愁什么呢?我父亲是地主,土改时被镇压了,我的书读不到一半便完了。你比我好,你读完了高中呢!下半年你就到山那边的村小学去当个代课教师吧。”

“我不敢面对乡亲们,更对不起我的爸爸。我想复读,我还是想考大学。可爸爸既做爹又做娘,还有三个弟妹要抚养,我无论如何再不能要他养了。山外的老师托同学带来口信,要我下学期去复读,爸爸似乎也有察觉,时不时问我下半年怎么办。”仿佛阻塞的河水一下子突然找到了倾泻口,我竟毫无预备地把心里最难说出口的话对耀香叔说了。

耀香叔听了我的话后扔下一句“到村小学代课去吧”,就“吧嗒”着烟袋站起来追着他的牛儿走了。

耀香叔和他的牛儿走了,他把一个安静的憩园又还给了我。可我置身憩园,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山溪曲曲弯弯,溪水纤尘不染,好柔弱,又好清纯哟,溪流啊,我的文弱一如你,我的脆弱也如你吗?我在心里一遍遍自问着。

可缓缓的溪流日夜向前,什么也动摇不了它入河到海的信念,这不是它柔弱的表象中蕴含的刚毅的本质么?我这个被山溪滋润着生命的山里青年在失败面前就再也扯不起前进的风帆?

我做出了决定:听耀香叔的,去村小学当名代课教师!

9月1日,细雨濛濛,我又来到山溪边。一个暑假,我与山溪打了近两个月的交道,我对山溪再熟悉不过了。我知道哪个深潭中还有一条“漏网”的红须鱼,这条红须鱼最喜欢藏入哪个深洞。细小的雨点轻轻地飘洒在嫩滑的水面上,我轻轻地说:“别了,山溪!别了,鱼儿们!”

那个长长的苦夏过去后,我没有按老师给我的建议去复读,而是决定去一所山村小学当一名临时代课老师。

小木楼·煤油灯

1984年的9月1日,十七岁的我用父亲那根弯弯的、漆黑的、溜光的木扁担挑着简单的行李,微微细雨中,一个人走过幽幽小径,翻过几座高山,来到了离家十几里路远的一所山村小学,正式成为一名代课教师。

学校是一栋上下两层砖木结构的砖瓦房。我被安排在楼上的一间小木楼里住宿,任教五年级两个班的数学。

我不知道父亲看着我用他那根木扁担挑着简单的行李走出家门时内心是欣慰还是忧伤,因为,我是把一个坚定、执着的背影留给父亲的。但是,只有我内心知道,其时,我是在决然的选择中把疲惫、无奈和失落一齐打进行李包后带出家门的。

小山村很偏僻,自然也很落后,晚上,在学校的小木楼里,我只能点亮煤油灯来备课、批改作业。

我捏着粉笔站上讲台了。山里娃像溪水里的红须、白脑鱼一样,用他们的轻捷激活着我青春的朝气。他们的欢笑、他们的纯真,像一条条绚丽的丝带,柔柔地把我牵进了另一扇门。可是,内心深处总有一种不能释怀的离心力在坚强地存在,它在我一人独处时总为我关上另一扇重重的大门,把我隔成孤身。我不敢妄称自己是那不幸折翼的天使,但我就像一位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不熄的雄心燃烧着内心的不甘———虽然,我听取了耀香叔的建议,毅然决然在山村里当了一名代课老师,但是,白天,上完课后,我总是站在小木楼上让目光透过木楼上方的天井忧伤地遥望远山;晚上,备过课,改过作业,我总是坐在煤油灯光的黄晕里百无聊赖。傍晚,孩子们都回家了,学校静寂无人,我端把椅子坐在小木楼的走廊上,身旁就是天井,天井上排列着一槽一槽整齐的屋瓦,看着夕阳用宁静的柔嫩的光泽衬托着燕子屋瓦的漆黑的沉默,我的心里总是止不住涌上一阵阵痛心的伤感——“就这样?就这样完了?”——每天的这个时候,我都要在心里痛苦地反复拷问着自己。

两个多月后,“火烧芭蕉心不死”的欲念催生的寂寞和忧伤驱使我给那位令我敬慕的语文老师写了一封长信以倾吐苦水,排遣抑郁,寻求良方。

语文老师的信回得很快,信也写得很长。老师来信中慑我心魄的一句话——“你基础好,天赋也不错,既然上山擒虎不成,那就下海捉蛟吧!”——让我找到了又一条“隧道”,眼前仿佛豁然开朗。

老师的鼓励和指点给了我重整旗鼓的勇气——我听从老师的安排,报名参加了湖南省高等教育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自学考试,把自己投进了一所没有围墙的大学。

从此,我透出木楼上方的天井的目光遥望远山时不再流露忧伤,我每晚坐在煤油灯光里的身影不再嗟吁和叹息。我精心备课,精心上课,精心批改作业,其它时间,我都埋头捧读《现代汉语》(上、下册)《政治经济学》《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原理》四本自考教材。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想不到,转眼之间,我生命的小舟泊进了一方崭新、开阔的水域。

山里的夜一片宁静,我小木楼上的煤油灯光在一片宁静的夜色中固守着一方恬静的淡黄。在这方淡黄的灯光下,一行行文字引领我探求一片片崭新的领域,一句句话语启开我封闭狭窄的心扉。疑难处,我反复钻研;顿悟时,我心花怒放。全新的知识和全新的思想,以其广阔和深刻天天教导着我处世的原则、读书的方法,引领我在这方狭小的空间慢慢经营那个不幸破碎却又如梦幻般引领着我的晶莹剔透的不灭的理想。

有了知识的滋润,我的心田不再干涸,有了思想的营养,我的心田不再贫瘠,尽管我每日三餐都得自己动手,尽管我每月六十元的代课工资只允许我长期吃萝卜和白菜,但我从木楼上投出去的目光充满了深沉和向往,每晚在寂寞、宁静中准时淡黄着的煤油灯光聚满了我的执着和坚定。

三个多月的夜晚在淡黄的煤油灯光里如清泉一般宁静地流过。第二年四月,我带着浑身的萝卜、白菜味,很自信地走出大山,走进县城,第一次坐在了自考的教室里。

两个月后,喜讯从山外飞来,我参考三门全部合格。这一消息一时成了山里人热烈交谈的话题。浮在喜讯的翅膀上,我自信地感觉到我的理想会让我开掘出一条印上我个人风采的人生之路。

过去式·现在时

毫无疑问,那些发生在岁月深处的行为都已成了昨日黄花,成了过去式,但那些铭刻在脑海深处的经历和感受却还在影响着我的今天,还是现在时。

至今,我仍无法从记忆中抹去山溪柔嫩的倩影,因为是山溪伴我度过了那个长长的苦夏,只有山溪才知晓那个苦夏中一个山里青年的情怀。

山溪,你曲曲弯弯、文文静静地流淌着,在我铭心刻骨的感觉中,你犹如一位沉静而又宽厚的女性,用你温柔的手、敦厚的情,收留过一个山里青年的忧伤、焦躁、羞涩、犹豫和不安。你用你的宽厚、仁慈隐匿了他的失落和软弱;你用你的温存和柔情抚慰了他的焦躁和忧伤;你用你的坚定和执着去掉了他的犹豫和不安。山溪,纤弱而又坚定的山溪,缱绻而又执着的山溪,是你用母亲特有的性情和气质疗救了一个自小失去母爱而又遭遇失落的山里青年。山溪流啊流,柔柔地流啊流,流过千年,流出亘古不变的母亲的温情。

从那时起,我就用文弱的双手将教鞭固执地握到了现在。

至今,站在讲台上,萦绕我耳畔经久不息的是山溪日夜不断的潺潺的流水声……

真的感谢小木楼,是小木楼在我凄迷时奠定了我奋进向上的基础;真的感谢煤油灯,是煤油灯在我消沉时指明了我拼搏、进取的航向。正是有了这基础,我才会百折不挠,不停止攀登的脚步;正是有了这航向,我才会日趋成熟,不重蹈低落的覆辙。小木楼上的煤油灯光里,我开阔了视野,深刻了思想。这微弱但坚定的灯光照耀着我考完了专科,考完了本科,还正照耀着我一步一步走完后面的人生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