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寿险保障缺口测算及其地区分布分析

李 婕

（南开大学金融学院，天津300350）

2012年至2016年，我国保险业经历了高速发展的阶段，但寿险业务中投资型产品比重过大，2016年保户投资款新增交费在原保险保费收入中占比甚至超过50%①。针对这一现象，2016年12月，原保监会召开了“保险业姓保”的专题会议，并于2017年和2018年分别出台134 号文和19 号文，针对保险业务结构进行了严格的调整和监管。受此影响，2018年起年金类产品销售遇冷，普通寿险等保障型产品占比增加，以保障型产品为主的时代到来。虽然回归保障的发展方向已经明确，但我国寿险业务受产品结构调整影响增速放缓，原保监会网站数据显示，我国2018年原保险保费收入同比增速相较2017年放缓14.24%②。各保险公司急需确定业务转型的策略和发力点，实现持续增长。然而当前我国寿险保障业务的发展空间具体有多大尚未明确；全国寿险保障缺口在不同地区分布如何，保险公司应怎样选择发展重点缺乏依据。本文尝试通过构建模型定量测算上述问题，为保险公司设计产品策略、选择目标客户提供一定参考。

一、国内外文献综述

现有文献关于保障缺口的研究大多集中于健康险。李鹏、何雪琪（2020）［1］通过计算重疾支出和重疾现有补偿得到人均缺口，结合中国各年龄段人口数据，测算发现中国30-69 岁人群的重疾保障缺口总计118.04 万亿元。黄可心（2019）［2］通过实地调研数据对成都市居民的商业健康保险需求情况作出了分析，结合在售疾病保险产品的供给情况，利用灰色模型对成都市商业健康保险需求规模和供给规模进行了预测，得到存在需求缺口的结论。Schanz、Kai-Uwe（2018）［3］分析认为，随着人均收入水平的提高和医疗通胀的持续增长，保险保障缺口将进一步扩大。

关于保险公司应如何设计寿险产品，现有文献多从寿险需求的影响因素出发进行定性分析。徐佳、龚六堂（2016）［4］基于2011年中国家庭金融调查数据实证分析认为：家庭寿险需求、家庭寿险持有比例随家庭生命周期变动呈倒“U”型，当户主到中年时期寿险需求达到顶峰。黄荣哲（2017）［5］实证分析发现：国内寿险市场发展的非均衡状况十分明显，因地制宜的产品设计与营销策略能够刺激西部地区的人均寿险需求。Liebenberg、Andre P.、James M.Carson、Randy E.Dumm（2012）［6］实证分析认为：人生重大节点（如刚成为父母）与人寿保险需求之间，在统计上和经济上都有重要关系。Lee、Soon - Jae、Soon Il Kwon、Seok Young Chung（2010）［7］发现具有不同人口特征的家庭会选择不同的降低风险的手段，例如生活在小城市或农村地区的人比大城市的人更有可能购买保障型保险。

回顾国内外相关文献，当前学界对于寿险保障的研究大多为定性分析，并未对我国寿险需求的具体数值进行测算。基于此，本文试图通过构建模型，定量测算我国寿险保障缺口，分析寿险保障缺口的地区分布特点。

二、寿险保障缺口测算模型

（一）模型基本原理

根据Chartered Life Underwriters 守则［8］，死亡保障的首要目标是保持被抚养人的生活水平不变。因此本文将个人寿险保障缺口定义为：家庭主要成员发生不幸去世后，其所在家庭保持当前生活水平的需求资源与可用资源之间的差额。基于家庭生命周期理论，我们可以将上述需求资源与可用资源转换为预期支出、现有债务和未来收入等具体内容。

需求资源可拆分为以下六项：家庭生活费用、子女教育金、父母老年赡养费用、紧急预备金、丧葬费用和家庭债务余额。家庭生活费用只包括配偶和子女的日常消费支出。随着中国家庭对子女的教育越来越重视，子女教育金支出数额日益上升，需要单独计算。中国家庭中成年子女一般需向父母支付赡养费用，由于父母仍有养老金、储蓄等资源，因此可估计子女承担父母一半的生活费用。

可用资源可拆分为以下四项：配偶未来收入、目前储蓄、现有寿险保障和社会保障给付。现有寿险保障指家庭已经持有的商业寿险、团体保障等，在家庭成员发生不幸后可以予以资金给付。社会保障给付包括去世家庭成员职工基本养老保险个人账户的余额和丧葬补助金。

各个项目的测算基础如表1所示，并分别采用对应符号简化表示。

表1 个人寿险保障缺口测算内容

由于个人寿险保障缺口针对整个生命周期进行计算，时间跨度较长，因此需考虑折现、通货膨胀、薪酬增长率等因素。综上所述，需求资源和可用资源现值分别为：

需求资源=PV(Fee1)+PV(Education)+PV(Fee2)+Emergency+Funeral+Debt

可用资源=PV(Income)+Save+Insurance+Social

实际生活中，只有需求资源总现值大于可用资源总现值时，人们才有购买寿险产品弥补缺口的需求，否则即视为没有缺口。因此个人寿险保障缺口为：

个人寿险保障缺口=Max(需求资源-可用资源,0)

（二）模型假设和数据来源

主要劳动人口作为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创造者，其寿险保障需求较高，因此为简化模型，仅将主要劳动人口作为本文的测算对象。《中国劳动统计年鉴2019》显示我国主要劳动人口年龄处于20-59 岁，基于此假设本文估计对象参加工作的平均年龄为20 岁，平均退休年龄为60 岁。考虑到我国计划生育政策，假设被估计对象大多为独生子女，一对夫妻需赡养双方双亲共四位老人；考虑到个人晋升、贫富差距等原因，假设研究对象的家庭年生活费用、家庭年收入和家庭储蓄会随年龄增加而逐渐上涨。

模型测算使用的基础数据和相关参数主要来源于各类公开信息。具体数据假设包括：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假设估计对象的平均生育年龄为31岁，估计对象父母的平均生育年龄为25岁；参考国债利率及各银行定期存款利率，选定4%作为贴现率，通货膨胀率为3%；假设购房贷款年限为25年，购房贷款年利率为4.9%，购房面积为100平方米；根据领英和怡安翰威特发布的《2019 人才流动与薪酬趋势报告》，假设薪酬总体年增速为6.4%。

三、我国寿险保障缺口测算及地区分布分析

（一）我国寿险保障缺口测算

根据年龄、工作情况、有无子女及是否购房并偿还房贷，将估计对象划分为以下三类：20～30 岁（刚开始工作、无子女、未购房）、31～44 岁（家庭主力、有子女、有房贷）和45～59 岁（即将退休、有子女、无房贷）。采用上述模型分别计算出各年龄段人群的个人寿险保障缺口。结合统计局人口普查数据，以分年龄段人口数*该年龄段个人寿险保障缺口，估算得出总寿险保障缺口。具体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我国寿险保障缺口

我国各年龄人群的个人寿险保障缺口明显集中于31～44岁人群。这是由于我国居民大多于30岁左右生育子女并购置房产，此后除家庭生活费和父母赡养金外，还需承担子女的生活费用、教育金及房屋贷款，因此个人寿险保障缺口迅速增加并达到个人生命周期峰值。而较为年轻的20～30岁群体，虽然家庭收入和存款较少，但尚未生育子女，同时未承担巨额的房贷，所需资源数额小于可用资源，不存在保障缺口。当年龄增加至45岁及以上，子女未来所需生活费、教育金及房屋贷款均逐渐减少，同时家庭存款和工作收入不断增加，家庭可用资源数额超过家庭所需资源，不存在保障缺口。因此，我国个人寿险保障缺口较大的人群处于31～44岁，其中刚生育子女或刚购置房产的人群缺口最大。

我国总寿险保障缺口约422万亿，发展潜力巨大，主要集中于31～44 岁人群。保险公司应将缺口最大的31～44岁人群作为重点客户。

（二）我国总寿险保障缺口地区分布分析

现阶段我国寿险市场发展的区域差异非常明显，测算不同地区的寿险保障缺口，分析寿险市场发展差异的原因，并相应地提出对策与建议，将有助于推动国内寿险市场的均衡发展。采用上述方法估算得出各省（市、区）个人寿险保障缺口和总寿险保障缺口，计算结果如图1和图2所示，其中各省（市、区）由左向右2019年人均可支配收入依次降低。

图1 各省（市、区）个人寿险保障缺口（元）

图2 各省（市、区）总寿险保障缺口（元）

图1显示，各省（市、区）的个人寿险保障缺口依然集中于31～44 岁人群，同时大致与人均可支配收入成正相关。这是由于人均可支配收入较高的地区，所需生活消费支出、教育支出和老年人赡养费用会显著上升，导致所需资源大幅增加。某一地区的人均可支配收入充分反映了该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这说明经济较发达的地区，个人寿险保障缺口往往会更大。

虽然上海、北京等地的个人寿险保障缺口最大，但图2显示总寿险保障缺口最大的地区却为广东省。分析其原因发现，广东省作为我国的经济发展重镇，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壮年劳动力，这些人大多处于31～44 岁，因为此年龄段人群的个人寿险保障缺口远高于其他年龄段人群，二者叠加产生了广东省的巨额总寿险保障缺口。

为了更清晰地看到除经济发展水平以外的其他因素对各省（市、区）寿险保障缺口的影响，本文定义某一地区的寿险保障缺口指数为“该地个人寿险保障缺口/该地人均可支配收入”。我国各省市的寿险保障缺口指数如图3所示，其中各省（市、区）由左向右2019年人均可支配收入依次降低。

图3 各省（市、区）寿险保障缺口指数

图3显示，指数排名前5 的地区为北京、上海、天津、海南、福建。分析其所需资源发现，该5地区居民需要承担较高的房屋贷款。房源网站安居客发布的数据显示我国房价排名前6的地区为北京、上海、天津、浙江、福建、海南。由此可见，部分地区虽然经济发展水平较低，但高昂的房价带来严重的房贷债务压力，极大提升了家庭的所需资源，导致较高的寿险保障缺口。

四、结论及建议

（一）根据年龄和家庭特点选定目标客群

在所有年龄段人群中，我国31～44 岁人群的寿险保障缺口最高，对保险保障需求最大，保险公司应将其作为寿险保障类产品的主要客群。

（二）大力推广个人住房贷款相关保险责任

测算结果显示，高昂的房价是寿险保障缺口的重要来源之一。中国人民银行发布《中国金融稳定报告(2021)》指出，截至2020年末，我国个人住房贷款余额34.44 万亿元。但目前我国个人住房贷款相关的保险寥寥无几。当前经济下行压力加大，我国经济金融体系面临的内部和外部环境将日渐复杂，房地产市场中贷款违约率上升的问题将显得尤为重要。在人寿保险中加入个人住房贷款相关保险责任，不仅能有效弥补寿险保障缺口，也能大大降低房地产市场贷款违约率，增强社会稳定性。

（三）综合经济发展水平和人口结构选择目标市场

经济发展水平和人口结构是影响各地区总寿险保障缺口的重要因素。上海和北京经济发展水平较高，个人寿险保障缺口较高，可以作为保额较高、保障全面的高端寿险产品的目标市场。广东和山东等地区虽然经济发展水平和个人寿险保障缺口不高，但31～44岁人口总量大，产生了较大总寿险保障缺口，可以作为保额适中、价格低廉的寿险产品的目标市场。

［注 释］

①数据来源：http://www.cbirc.gov.cn/cn/view/pages/ItemDetail.html?docId=367586&itemId=954&generaltype=0。

②数据来源：http://www.cbirc.gov.cn/cn/view/pages/ItemDetail.html?docId=367745&itemId=954&generaltype=0。

③前程无忧发布的《2019 国内家庭子女教育投入调查》显示，大多数受访家庭用于子女校外教育和培养的投入占家庭年收入的10%-40%，本文选取20%作为估计值。

④《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人身损害赔偿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27条对丧葬费的计算标准做出了明确规定，即“丧葬费按照受诉法院所在地上一年度职工月平均工资标准，以六个月总额计算”。

⑤《国务院关于机关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养老保险制度改革的决定》要求，按本人缴费工资8%的数额建立基本养老保险个人账户，全部由个人缴费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