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采勇
总有人喜欢问我是哪里人
习惯回答重庆綦江
更乐意推销自己是紫荆人
赐予我生命、成长和光芒的地方
是印在身上没有褪色的胎记
熟悉的人会拆解出一些老皇历
诸如贫穷、闭塞、哭泣和死亡
我会拨乱反正
标注善良、闲散、柔软和完整
沉默的村庄
不是每一条路都能畅通无阻
铤而走险,也会止步于杂草和苔藓
不是每一座房子都拥有一日三餐
柴火堆在屋檐下,缺一个释放的打火机
石磨磨平了最后一瓣牙齿
坍塌的墙体被青蒿挤占了位置
儿时种下的树苗已成大树
我有足够的体力,却没有足够的农事
落日凄美地照着过去,迎接脚步的
是各自的沧桑。在沉默面前,我无法选择沉默
要让记忆开口说话,首先得拥有记忆
身边缺一个聆听或同病相怜的人
石砖房
一锤一锤,一錾一錾
老家的石砖房持有创伤的凹痕
接到绑匪电话的杨凯叫来两个好友商议,三人最后商定分头行动,一方面杨凯积极筹钱,稳住绑匪,另一方面,朋友连忙赶去报警。杨凯一边凑钱,一边不时地给绑匪打电话:“实在太急了,只凑到120万。”绑匪答复说:“120万也可以,马上来交钱。”得知父亲已经筹到120万元,杨梅镇定地对绑匪说:“两位叔叔,都有家有口的,也别把事情闹大了。我爸爸应该明白破财免灾这个道理,你们拿到钱就不会为难侄女吧。”操北京口音的绑匪说:“行,拿到钱就放了你。”
我在堆砌的纹路中
触摸到錾子的锋利
以及眯缝的双眼,青筋直冒的手臂
沉默的生命,也会让人联想到往事
比如眼前的石砖
会逐步过渡到不在人世的父亲
赐予是欢乐,也是悲伤
赤脚踩过的江山名不见经传
我的舌尖是滩涂
停靠过东家长西家短的咸淡
我的鼻孔是烟囱,吐纳之间
写意着生活的酸甜苦辣
与鸡鸭猫狗做朋友,虫鸣蛙噪是邻居
小地名珍藏着儿时的大动作
艰辛、贫瘠,泪水、汗水
所有酒曲就地封存起来
在远方,我是一名不成熟的应试者
把故乡扛举在肩上
没长大的孩子总是迈不开步
收回,放逐。放逐,收回
时时启封那一坛老酒
抿一口就有微醺的感觉
多么像朋友的安慰和问候
拥有故乡的人,都是富者
多年前,我是富者
拥有半亩月光,满地亲情
为了户口,想了很多奔跑的方式
在时间界面上,关心房价
如今,我在钢筋水泥间自说自话
说得久了,开始喘息
把自己关进蜗居的笼
两寸星光,从窗户边挤进来
照亮了枕边的一串老泪
回乡下
每年都会回乡下。无法拒绝
留守的衰败和新立的坟头
扼着记忆的关卡,突不过去
像是横在喉咙的一根刺
不能在瞬间将所有往事咽下
想找一个懂得偏方的人
苍天无眼啊,一丛丛杂草
已把熟悉的路淹没
我一边心痛,一边泪流
草持续保持旺盛的生命力
一个个崭新的坟头,也阻止不了
我零乱的视线退回自己的身体
来不及告别,足迹就慌乱地被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