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也可能对我的小文章标题“小稿费的尴尬事”感到怪疑。听我的口气,好像小媳妇在声色俱厉的婆婆跟前,不敢大喘气不敢顶嘴似的。我是个退休十年的专业作家,小文章写一写,小稿费零星来,让我在古稀之年敲一敲电脑键盘也觉得乐呵呵不犯愁。时光慢慢流淌,一些报刊与作者之间的尴尬事,翻泛着小浪花、小涟漪。嘀嘀咕咕,等于舒喘我胸腔里一口郁闷之气再说,就算我跑到大街上,拿个电喇叭大喊,“为什么报刊拖欠我老翁起早贪黑写稿的稿费啊?”想一想谁听啊,弄不好都得有人报警,没准有热心人给神经病医院打去急诊电话。
网络、微信、自媒体活蹦乱跳,看电视,玩手机,谁也不怎么在乎报刊杂志了,发行量萎缩,财政拨款递减,现在有一些报刊有了难处,钱紧。编辑记者和印刷工人不一定按月开工资,于是对投稿人公然宣告,本报刊不给稿费。我就低声磨叨了,没有稿费你办什么报刊呢,不是玩赖么。
再一种报刊是闷着拖着,不说给也不说不给。堂堂一个市报市刊,省报省刊,让写字人抱有幻想,说不准哪天欠我的十来篇文章稿酬,一次就打进我的银行卡,咱不能掉价,不能跟东家老磨叽。
有一个挺不错杂志在录用稿子之前宣称,不是俺们啥啥学会会员,稿子概不采用。办一个杂志面向社会,你采用稿子,作者投寄稿子,读者浏览稿子,跟当不当你那个啥会会员,没有半毛钱关系。我觉得这个附加条件,显得杂志不大器,也不包容。
写字人其实是弱势群体。比站大岗的临时工还差点劲。你家雇人凿墙、打眼、刷柜、安窗,不给临时工辛苦钱,谁给你干活呢。作者给报刊投稿,稿费问题,处于自生自灭状态。
农民工被拖欠工资还有劳动监察部门给送温暖。写字人以往时空里也没有听说有不给稿费现象,动乱时期除外。藐视精神劳动的辛苦与神圣,怎么没人问一问管一管呢。我的电脑里保存一个文档,名叫《投稿记录》。哪年哪月给哪个报刊什么什么文章,发表了,末尾上标明时间和稿费数目。查一查,两三年里,两三个报刊拖欠我小文章的稿费,七八篇、十五六篇,都有。我积攒着目录,心里想,哪天我到那个报刊主编那里,把清单往他办公桌上一递,赖着不走,等他说话。这还得是花小钱打车就能去的报刊杂志,若是隔着高山大河的报馆刊社,只好自认倒霉了,有一点打碎牙往肚里咽的滋味。
我的憋憋屈屈想法,手机里跟好朋友汇报,恰巧他是家跟前杂志主编。我叫他外号吧,显得亲切,同时不让他在杂志界遭遇难堪。“吃错药”哈哈大笑,说是你这样的小文章,估计哪个报刊也不会给你刊登。不拖欠稿费的呢,不乐意得罪同行,拖欠稿费的呢,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嘛。我说,没准报刊上民声专栏、言论专栏、说三道四专栏,给我发表了,给五湖四海作者出口气。恰巧让主抓宣传教育的部门,精神文明办啥的,看见了,再恰巧主管干部是个爱操心的人。调查,布置,解决了,多好哇。“吃错药”故意气我,说道闲言碎语,你是自己投稿也不是向你约稿,不给稿费你倒是别投啊。
我俩空间距离三十多公里,四五十天没见面的缘故吧,“吃错药”攥着电话不撒手,给我讲了他亲历的两个小故事。一是好多年前,突然接到居住昆明的大庆女散文家张爱华邮寄的一本书,《把书读到寂静的时候》,几多作者的散文合集,书名与文章名都是“吃错药”独创的。昆明方面说,估计“吃错药”都不知道,她书店里看见了,特意买一本寄来。他花了一上午给那个出书的出版社打电话,挨个编辑室询问,又找编书者,最后找到那个出版社社长。总算没浪费四五个小时,不久一本样书一笔喝酒钱给了。还遇见一个好样的出版社,地图出版社,哪个集子收了“吃错药”的文章,想邮寄样书和稿酬找不到作者地址。人家把那两样寄给国家版权局,由版权局网络上查到“吃错药”,寄来了。事情过去四五年,至今还让他感动。
世上有多少做文学梦的劳动者,下了工,半夜点灯熬油,写话写语,挺不容易。精神劳动应该得到尊重,不用说什么好听的话,不必大言亮语社论腔调,别拖欠小稿费就行。
但还是有很多的“小报刊知道心疼人”。我是有大量事实依据的。前几年大庆市让胡路区宣传部办了内部刊物《让胡路》。我想我居住在让胡路的广厦小区十五六年了,还有个不当吃不当穿的虚妄称呼一级作家,我得尊重土地爷,投稿吧。本土这样的刊物往往是想让业余作者爬格子不白爬,没想到我跟着借光,得着了样刊和稿费。
大兴安岭地区办的《北极光》,宝清县办的《挠力河》文学杂志,农垦总局办的《北大荒日报》,黑河日报办的《白桦林》副刊,绥芬河办的《远东文学》,大庆油田办的《大庆油田报》和《石油文学》杂志,牡丹江办的《牡丹江晨报》,肇源县艰难的《肇源文艺》,都让我心存感激。发表我的小文章,追着我要银行卡号,从来不装傻充愣,更有的报刊财务上改革创新,直接在微信里给我发红包,坐在家里就得到小稿费,省心省事。
黑龙江的“小报刊”啊,赶上早春里含冰带雪开放的达紫香了,给已经边缘化的写字人一种早春的芬芳,还不吵吵叫喊。我由衷地想说,它们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