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之诗中的思与大地性
——邹进《海浪就是典籍》读札

2021-11-11 19:42
鸭绿江 2021年36期
关键词:虚构乌鸦首诗

宗 昊

最近我看一些关于大地的话题。“人类——不是作为大地上或爬或飞的万物之一种,而是作为大地的意义。”这句话更多谈的是“人类”这个词。有关大地,我想人类对其至少是亲昵的,偶尔会为此写一下密探性的私密文字,可能我的看法一向也酷爱剑走偏锋,即形而上。在汉语写作中,现代性几乎无孔不入,甚至改变词句的本意,一个寻常的问题也慢慢变得错综复杂、悖论横生,一些人殚精竭虑地转换话题。当然,我并不反对现代性,它或许利于思之敞开,诗的大地性也一并初现端倪,故大地性有诗亦有思。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试着读一些关于海洋的诗歌,沉溺其中,可能恰是因其冗繁的气息打动我,让我同样对存在与本体论的理解会有所感悟。如何看待海洋诗,当然不要误以为这是概念,只是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词为它们命名,尽管如此命名显得有些“云想衣裳花想容”了。邹进是我最近读到的一位擅长写海的诗人,他生活在古盐海边,可能大部分评论家关注到了他诗歌中的古典趣味,有对意象之凝练,对唯美之追求,对浪漫之抒情,如此也符合大部分人对诗歌的预期,哪怕未涉猎新诗,至少也能因此产生一定的共鸣。值得一说的是,我对这些评论也保持一定的谨慎,这是否会给邹进的写作带来特意的指向?我个人维度上觉得现代诗应是有深度的写作,面向深度创作更能直抵个人创作精神体验的核心带。不过,通过观察他近期的一些作品,邹进的诗歌写作极为多元且丰富,与我所虑的完全不一样。

“我拎着光明赶路,向星星炫富/邻居提炼薄荷的味儿/不离不弃尾随我/清凉:渗入夏天的四肢百骸”(《拎着光明赶路》)。严格意义上,这是一首乡土范畴内且带有思乡情结与对童年生活怀念的诗歌。“萤火虫”在其幼时为其引路,而对它们的光源“栩栩如生”的看法则是他另一个身份的延伸,是了,画家。邹进写诗时间不算长,但能较为完美地进入诗的写作中,与他画家的身份密不可分,至少在打量世界的目光上,他注定有着与很多人不一样的地方。在第二段写下拿着白色塑料袋追捕萤火虫的过程,俨然是一篇唯美的童话故事,隐约间也显现了他现代性的审美。他所取用的意象,不管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都被他拟人化,可以建立起流畅完整的句子关系。迷恋星空,反映了他在日常中也是一个幻想型的诗人。不要低估幻想,对于这种诗人,我格外敬重,他们往往能创作出一批令人耳目一新的作品。

对石头的自语估摸着是他让我觉得最有意思的地方了,也许这首诗未必关乎诗的写作,但一定是关乎他本人的写作。石头一定是邹进性格的另一面,这一面偏腼腆与沉默。“石头在寒冬里严丝合缝了/它完成了岁月的编年史/西北风的呼啸声从头顶掠过/我看到了刻录在石头上语言”(《听石头说话》),这段自我的独白,也证明了邹进在庸常秩序下对生活的理解较为冷静。说起日常,我也看过大量诗人的日常书写,不少写作者都具备着深厚的文字功底,句子中对生活的把握也确实令我惊讶。如何为思,不少诗人都为此苦恼不已。可能我上述的这个问题,也慢慢蜕变为“何为诗”的那端了。

“都说海有灵魂。我深信/并且把北斗星当作航海图/沿着海露赶到正午时光/海水疲倦不堪,被蒸发池/圈养,然后经过暴晒/以及提纯,提炼出/一颗颗晶粒:这些粗盐啊/一定是我寻求已久的海魂”(《翻晒海魂》)。在一些刊物或平台上,这首诗我前后看了有十数遍。艾略特说:“诗歌在尚未被理解之时就会传达自身意味。”肯定的是,邹进在创作过程中已渐渐把握了诗歌的张力,并能很好地烘托出自己的寓意。不确定的辨识力、驳杂的理想、个体的意识,这些不够稳定的因素带入语言中,是否会破坏一首诗?我想有可能,但在此诗中,节制成为诗人的一个策略,他有能力拒绝那些非理性的妄想。海浪的速写,即是他内心空寂的表现,这种表现力不亚于任何一种形式上的创作。诗,有可能是经验性的,也有可能是非经验性的,那么它最终能表达什么?他说海有灵魂,那么是否是灵魂呢?如此反复的追问下,也能大概得出,邹进是具备诗性思维的诗人。

同居百河之城,我对邹进的创作是较为熟悉的,他创作很勤,几乎每天都写或关注新诗。尤其是近几个月,他也在练习思与想,我想这会对他今后的创作有很大的作用。《海浪就是典籍》是我个人较为喜爱的一首诗,他对洞穴生活选择直接否定,不过不要误会,并没有任何挑衅的成分。从生存的角度看,他近似乌托邦式的海边生活也是我所向往的。在这一段,海边生活的特质较为圆融地表现出来。他所使用的隐喻与构思,在此基础上也有了一个锦上添花的意思。而他所慨叹的返璞归真则是他在学会如何思后的一个呈现。他无意的一句海浪就是典籍,给读者些许绵延感,它不同于我们往日所表达的语言。这首诗整体上清新,有些新古典趣味杂糅其中,也有着个人的精神体验,好在呼吸有张有弛,极为灵动。思是自由的,诚然现在理解这句话有些鸡汤味儿,可是窃以为还没有什么能比思更接近诗。

虚构是邹进诗歌创作里一个重要的手段。可能,在当代的创作中,非虚构盛行,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作家在创作中就摒弃虚构了。虚构,我可能显得更为激烈一点,即打破现有的秩序,对没落的一次清场。当然,以上的说法并不适用于邹进的创作。他的虚构带有一种临摹的味道,时常游离于真实状态的边缘,完全有一种找不着北的倾向。以上的判断来源于他对云朵的主观臆想,在后面的事情在未知的状况下,他大胆进入,移形换位,逐渐引领读者进入对“美”的审视。是了,虚构,还是要清楚一切源于谁,谁如何做。《适应虚构》这首诗与《听石头说话》在诗技上有相通处,都有着诗人面向日常的焦虑。那么再联系到评论家所言的其诗之唯美,我想这是有待商榷的。

他同时也写到了隐喻。确实,我们生活在一个被隐喻构建的世界中,那么隐喻也加深了现代诗创作在传统写法上达不到的效果。当然,邹进使用的隐喻是现代意义上的,在《峡谷隐喻》中,他写的并不是峡谷,而是眼袋;其实也不是眼袋,无非是衰老,最终指向的就是时间。严肃意义上,这首诗实际上并未写到具体的隐喻,只是表象上的书写,隐喻是意象构建的方式。诗人在隐喻的练习上可以稍微下一点功夫。

海德格尔说,只有有语言的地方,世界才能运作起来。当然,于文本而言,诗人需要练习的地方还有很多。《乌鸦和喜鹊》写得较为舒展,节奏自如。“乌鸦与喜鹊都一心向佛/它们无法选择出身/但性本善并没有变色/午后阳光蘸了些许暖意/叶片挂满经声。风儿/不再辩解——”这几句着实让我对他刮目相看。乌鸦与喜鹊,俨然可以点射现实中诸多的现象,但在诗人看来,它们在本体上是等同的,都是一群不愿意在原地等待的物(人)。乌鸦与喜鹊论经的不同,也恰是因为它们的差异性,乌鸦完成了这种仪式,才让诗性之完美散发出来。“叶片”作为一种介质,我们也不可忽略它,它是第一个达到完美之境的。

“我的使命,就是/堆一个不起眼的雪人,为你擦亮/一丝夜色”(《聆听大雪呼吸》),笔者与邹进皆生活在黄海之滨,亚热带季风气候区,这里有着完整的四季循环。这首诗在表达上,偏抒情一点。在创作方向上,属于乡土型,只不过在词句搭配上,过程有点复杂。日常的事物对他创作的影响很大,说他是典型意义上的日常诗人,那也是情理之中的。

作为好友,我必须读邹进的诗。作为评论者,邹进的诗歌还有很大往上提的空间,我始终认为,他的诗歌中隐藏着大地性,所谓大地性,就是辽阔。而思就是更大的话题了,留待笔者为他今后的诗歌再做具体解读。那么问题也来了,他所写的一系列关于海洋的诗歌,指的仅仅是海洋吗?当然不是,还有比海洋更加宽阔的东西,便是他内心的世界。我想,任何写作者皆如此,内心的世界足够博大,在写作上便足以纳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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