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党百年与文艺评论”专题笔谈

2021-11-11 17:09夏潮,仲呈祥,张炯
中国文艺评论 2021年6期

党领导文艺评论的历史启示——写在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之际

■夏 潮

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历史是最好的老师,党的历史是最生动、最有说服力的教科书。2021年是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华诞。100年来,在党的领导下,我国文艺实现了从新民主主义文艺到社会主义文艺再到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的历史性飞跃。文艺为党的事业,为民族的独立、解放与复兴作出了独特贡献,发挥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文艺评论既是文艺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推动文艺繁荣发展的重要力量,又是党领导文艺的有效方法和有力手段,发挥着引导创作、推出精品、提高审美、引领风尚的重要作用。

我们党历来高度重视文艺评论。党的早期领导人陈独秀、李大钊同志以高度的理论自觉关注文学艺术作品,分析社会文化现象,参与文艺评论实践,对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早期中国化作出了独特贡献。瞿秋白同志较为系统地论述了革命文艺问题,初步建构了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文论体系。1930年3月,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在上海成立。随后,文艺界其他左翼团体也纷纷成立。这些进步文艺团体和左翼文艺家及文艺理论家在党的领导下,以文艺评论紧密配合党的革命斗争,有力地推动了革命文艺创作。

1942年5月,毛泽东同志亲自主持召开延安文艺座谈会,创造性地回答文艺“为什么人”和“如何为”的同时,明确提出文艺界的主要斗争方法之一是文艺批评,并提出文艺批评应坚持政治标准和艺术标准相结合,为文艺评论工作指明了方向。1979年10月,邓小平同志在第四次全国文代会上发表祝词,在提出文艺“二为”方向的同时,强调学术上、艺术上不同见解的争论,应当遵循文化艺术规律,共同探讨,用摆事实讲道理的方法,开展讨论,允许批评,允许反批评,允许保留意见。江泽民同志提出,要适应时代特点和结合实践要求,努力加强文艺理论建设,积极开展文艺评论,大胆进行文艺理论和文艺评论的创新,为我国文艺事业的健康发展提供正确引导。胡锦涛同志强调要高度重视文艺理论研究,加强文艺评论队伍和阵地建设,支持开展积极健康的文艺批评。要发扬艺术民主、学术民主,提倡不同观点、不同流派相互切磋、取长补短、共同进步。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重视文艺评论工作。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重要讲话中都对文艺评论作出专门重要论述,针对当下文艺评论的健康发展多次作出重要指示批示,深刻阐明了文艺评论的地位作用和使命任务,系统阐发了文艺评论的理论根基和文化属性,科学揭示了文艺评论的重要方针和基本品格,鲜明指出了文艺评论的正确导向和价值取向,为加强改进新时代文艺评论工作指明了方向,提供了根本遵循。

回顾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文艺评论的历史进程,我们可以得出以下几点规律性认识。

第一,必须始终坚持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指导地位。

先进理论武装是文艺评论的底气之源。中国共产党人把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与中国文艺实践相结合,逐步形成了毛泽东文艺思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学说,为中国文艺繁荣发展奠定了理论基础,为文艺评论提供了科学指南。历史充分证明,只有坚持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指导地位,文艺评论才能坚定方向、健康发展,才能有效发挥引导创作的重要作用;反之,如果脱离或违背了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就会迷失方向、丢掉灵魂,导致不良文艺思潮沉渣泛起,造成文艺领域的混乱。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艺工作的重要论述,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在当代中国的创造性升华,开辟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理论新境界,是新时代文艺认识论、实践论和方法论的总集成。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艺工作重要论述既包含着文艺评论的丰富内容,又是新时代文艺评论的总方针、总依据和总要求。我们必须不断深化对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艺评论工作重要论述的整体性、系统性、学理性研究,深刻理解蕴含其中的关于文艺创作、文艺评价、文艺鉴赏等问题的真知灼见,深刻把握新时代文艺创作和评论的新特征和审美规律,不断夯实文艺评论的理论基础。

第二,必须始终坚持贯彻党的文艺方针政策。

党的文艺方针政策事关文艺的根本方向,集中回答了文艺发展的目标方向以及如何发展的行为准则,集中体现了党对文艺的理论认识和实践举措。100年来,我们党在领导文艺发展的历史进程中,形成并提出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弘扬主旋律、提倡多样化”“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实现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相统一”“实现中华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等一系列方针政策。历史充分证明,一手抓创作,一手抓评论,把党的文艺主张融汇到学理评论中,指导创作、引领思潮,已经成为我们党领导文艺工作的重要方式和重要经验。历史也证明,坚持贯彻党的文艺方针政策,既是保证文艺事业健康发展的必要,也是文艺评论自身健康发展的保证。坚持艺术上的“百花齐放”、学术上的“百家争鸣”的“双百”方针,对于开展科学、理性、健康的文艺评论意义重大,但历史又告诉我们,坚持贯彻“双百”方针,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新中国文艺评论实践在坚持贯彻“双百”方针这个问题上,就曾经出现过左或右的摇摆。今天,全面准确地理解和把握“双百”方针,仍然是我们面临的一个重要任务。近年来,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在哲学社会科学座谈会上、在全国政协文艺社科界联组会上以及关于文艺评论的重要指示批示中,多次强调要坚持贯彻“双百”方针。经验和教训告诉我们,在文艺评论工作中坚持贯彻“双百”方针就是要发扬好艺术民主和学术民主,对于艺术上、学术上的是非问题,提倡艺术界和学术界通过说理的讨论去解决,评论者开展评论时,应对评论对象(人、作品、思潮、观点)有全面而不是片面、深入而不是表面的了解,应实事求是,与人为善,充分说理。对于有错误思想倾向和艺术观点的作品,也不要轻率地从政治上上纲上线“戴帽子”。同时,坚持贯彻“双百”方针,又不能无视文艺的意识形态属性和政治属性,不能认为文艺的创作和批评可以没有任何底线,可以不受任何约束。坚持贯彻“双百”方针,必须要与坚持贯彻“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二为”方向相统一,不能将两者对立起来。文艺评论要坚持服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与探索,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取向,坚持有利于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坚持有利于打牢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共同思想基础。对各种不良文艺现象和思潮,要敢于表明态度,敢于表明立场,做到褒优贬劣,激浊扬清。只有正确处理好坚持贯彻“双百”方针与贯彻“二为”方向的关系,我们的文艺评论才能发挥好思想引领、政治引领、创作引领、舆论引领等重要作用,评论事业自身也才能持续得到健康、理性、科学的发展。

第三,必须始终坚持发挥文艺评论工作者的主体作用。

文艺评论既是理性的抽象思辨过程,也是感性的审美鉴赏过程,既有鲜明的意识形态和政治特性,又具有特定的学术性、专业性。文艺评论工作者主体作用的发挥程度,直接决定文艺评论的社会效能。历史充分表明,加强文艺评论,关键在人,在队伍。党所领导的、用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武装的、具有专业性、权威性和影响力的文艺评论家队伍,是文艺评论事业健康发展和繁荣兴盛的坚实人才保障。百年来,党在革命、建设和改革、复兴的各个历史时期,培养了一大批德艺双馨的文艺评论家,冯雪峰、胡风、周扬、夏衍、阳翰笙、张光年、冯牧、蔡仪、宗白华、王朝闻、张庚、贺绿汀、吕骥、陈荒煤、钟惦棐、江丰、蔡若虹、资华筠等著名文艺理论评论家,就是其中的代表,他们与党同心同向同行,以自己专业性、权威性的文艺评论引领了当代文艺思潮和评论队伍的前行。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繁荣文艺要紧紧依靠广大文艺工作者,他多次指出:“加强和改进党对文艺工作的领导,要把握住两条,一是要紧紧依靠广大文艺工作者,二是要尊重和遵循文艺规律。”总书记高度重视包括文艺评论在内的文艺人才队伍建设,要求把文艺队伍建设摆在更加突出的重要位置,努力造就一批有影响的各领域文艺名家和领军人物。文艺评论工作必须紧紧依靠广大文艺评论家和评论工作者,必须加强这支队伍的团结引领与服务。党的十八大召开之后,在党中央的关怀下,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成立,为党和政府团结联系文艺评论工作者提供了更加便捷有效的桥梁纽带。目前,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以及各地各级文艺评论家协会团结联系了体制内外数万名文艺评论工作者,在加强文艺评论工作者政治思想引领、壮大文艺评论的有生力量,造就高水平、有影响、能战斗的文艺评论名家方面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今天,持续不断地努力加强文艺评论人才队伍建设,充分发挥好广大文艺评论工作者的主体作用,仍是我们所面临的一项重要任务。

第四,必须始终坚持与时代同步伐。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艺,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精神。文艺“因时而兴,乘势而变,随时代而行,与时代同频共振”。文艺评论被称为“运动的美学”,时代性是文艺评论的基本属性。100年来,文艺评论在党的领导下,勇立时代潮头、紧贴文艺现场,聚焦不同历史时期文艺发展的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承担起促进文艺发展、引领时代风尚的使命任务。历史充分证明,文艺评论只有紧跟时代前进步伐、紧贴时代脉搏,才能彰显其价值。当今世界正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当代中国正经历着我国历史上最为广泛而深刻的社会变革,正进行着人类历史上最为宏大而独特的实践创新。这种大变局、大变革和实践创新必将给文艺创作和评论提供强大动力和广阔空间。同时,也带来一系列新的挑战。在今天这个时代,互联网、大数据、信息化对文艺的创作手段和生产、传播、接受方式带来了巨大变化,文艺评论的场域、形式、主体也在悄然转变。我们必须紧贴时代,深刻认识和深入研究这些新挑战、新变化,深刻认识和深入研究民族伟大复兴和人民美好生活需要对文艺创作提出的新要求,在新的时代背景下,紧扣文艺热点现象、创作倾向和消费需求的新变化,开展科学、健康、理性、客观、公正的文艺评论,形成符合时代要求的文艺评论新形态新语态,避免和减少概念堆砌的“书斋空谈评论”“套话空话评论”“高头讲章评论”,使我们的评论为广大艺术家所接受,为人民大众所欢迎,真正承担起宣传党的文艺政策、推介文艺精品力作、引导文艺创作生产、壮大主流文艺舆论、提高社会大众审美、引领社会文明风尚等重要职责。

总结历史是为了更好地走向未来。站在“两个一百年”的历史交汇点上,立足新阶段、贯彻新理念、构建新格局,文艺评论的地位不可替代,文艺评论的作用愈发凸显,文艺评论的任务更加繁重。我们要进一步提高政治站位,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艺工作特别是关于文艺评论工作的重要论述和指示批示精神,持续加强文艺评论家协会组织建设,最广泛地团结凝聚广大文艺评论家和文艺评论工作者,加强文艺评论阵地和队伍建设,积极开展文艺评论行业服务、行业管理、行业自律,担当作为,辛勤耕耘,为开创文艺评论工作和文艺事业新局面作出新贡献!

(责任编辑:易平)

攸关文艺评论的两次政策调整

■仲呈祥

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第一届主席、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

毛泽东同志曾经说过,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各级领导同志务必充分注意,万万不可粗心大意。文艺评论必须严格按照党的方针政策来开展,方能健康持续地发展。

党领导文艺工作,如果从李大钊、陈独秀、瞿秋白算起(他们对文艺都发表过很重要的见解),笔者认为,到了1942年的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提出了党领导文艺工作的全面系统的方针政策,是集大成者。之后,党领导文艺的方针政策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指引下,一路走来,发展到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所阐述的党领导文艺的方针政策,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中国化的新探索、新境界。历史进入新时期、新时代以来,笔者认为有两次党对文艺与政治、与经济关系的重要政策调整,对文艺评论有着重大的指导意义。

第一次是在第四次全国文代会上,邓小平同志根据对文艺评论界、文艺理论界实践经验的总结,尤其是对于新中国成立以后,我们在处理文艺与政治的关系问题上的经验教训,及其对整个文艺创作、文艺评论所产生的积极的和负面的影响,深刻指出,不要再提文学艺术从属于临时的、具体的、当前的政治。当时全场掌声雷动,因为他道出了一个真理,即马克思精辟阐明的政治地、经济地、历史地、哲学地、宗教地、艺术地把握世界,是人类文明进步的必然。但诸种把握世界的方式虽然彼此联系,却并无“从属”关系。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根据抗日战争具体大势的需要,曾要求文艺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首先是为工农兵服务。胡乔木同志非常深刻地问过,为什么我们有一些文艺大家,比如四川的巴金、沙汀、李劼人,他们最优秀的经典作品都是在新中国成立以前,如李劼人的《死水微澜》,巴金的《家》《春》《秋》,沙汀的《淘金记》《还乡记》《困兽记》,以及艾芜的《南行记》等。解放以后,我们的政治条件、政治环境更好了,为什么他们反而没有写出超越自己经典作品的新作品呢?问题的症结便在于和平建设环境里我们对文艺与政治关系的处理。后来笔者听沙汀同志作了解释,他说因为创作《淘金记》《还乡记》《困兽记》是“我要写”。那时,他从延安返回四川安县睢水关,躲在一家闹“鬼”的酱园铺里面写。周恩来同志叮嘱说,国民党要抓你,你不能出头,你好好调动你的生活积累、感情积累写小说。这就是“我要写”。小说里的生活烂熟于心,小说里的人物呼之欲出,可以说是到了夜不能寐、不写不快的地步。

新中国成立以后,沙汀说,我做了领导工作,主要精力在培养人才、繁荣创作上,为周克芹(后来写出了荣获首届茅盾文学奖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这样的好作家、人民的作家创造良好的条件。因此,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再去深入生活,去了解实际,不像写《淘金记》的时候,那个白酱丹活在他心里呼之欲出,不写不快,令自己夜不能寐。沙汀创作《青杠坡》时,实际上是从“我要写”变成“要我写”了。这个变化是极为深刻的,由此我们理解到了文艺和政治的关系在和平建设时期需要更妥善地处理。应该旗帜鲜明、理直气壮地说,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里提到的“在现在世界上,一切文化或文学艺术都是属于一定的阶级,属于一定的政治路线的”,是战争环境里面揭示的真理,是有历史的必然性的,也是必须肯定的。但是进入和平建设时期之后,就要防止简单化地用政治思维去取代审美思维、艺术思维,不处理好两者的关系,就谈不上科学的文艺评论。

因此,当时小平同志指示《人民日报》马上发表了社论,提出了“二为”方向,即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取代了文艺简单化地从属于政治。没有这次重大的调整,就不可能有20世纪80年代现实主义文艺的复苏和繁荣。正是“二为”方向的提出,解放了思想,带来了繁荣。这一次调整,令笔者印象很深,受到的教育也很深。但是小平同志是大政治家、是辩证法大师,他同时又注意到这样提出之后,一定要防止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文艺不从属于政治又从属于什么?后来历史证实了他的预见。他在题为《目前的形势和任务》中,又旗帜鲜明地提出:“不继续提文艺从属于政治这样的口号”“这当然不是说文艺可以脱离政治。文艺是不可能脱离政治的”。他指明,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和四个现代化就是最大的政治,文艺就要为这些服务。再后来,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有人又从过去把文艺简单化地从属于政治,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变成了文艺从属于市场,用利润思维取代审美思维来把握世界,出现了一种唯票房、唯收视率、唯点击率、唯码洋、唯经济效益的错误倾向。

同时,还有的文艺家主张脱离政治、远离政治,出现了一种把文艺纯粹从属于个人的倾向,认为文艺就是表现个人的所思所感,完全个人化,就是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的,“沉溺于鲁迅所批评的‘不免咀嚼着身边的小小的悲欢,而且就看这小悲欢为全世界’”。上述两种倾向都是错误的。这个事实启示我们:从文艺创作到文艺评论,特别是在文艺评论、文艺理论研究的思维方式上,必须彻底摒弃那种简单化的二元对立、非此即彼、好走极端、非“左”即“右”的单向思维,而是要坚持习近平总书记所提倡的那种科学的系统思维,即全面把握、关注变化、兼容整合、辩证和谐的科学思维。

第二次调整,笔者认为是进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这个发展阶段之后,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努力进行的文艺与经济关系的调整。因为出现了一股来势不小的、用利润思维取代审美思维把握世界的思潮,将文艺简单化地从属于经济,从属于市场,造成了过度娱乐化的倾向和观众群体性审美鉴赏修养的严重滑坡。十八大以前就出现了这种倾向。习近平总书记集中在两个很重要的指导文艺评论的口号、攸关文艺评论的标准问题上,作出了明确的指示。一个是在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关系问题上,越来越明晰。我们有一段时间,着重地、甚至是单一地强调社会效益、经济效益是统一的,好像都应该统一,不统一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但是后来逐步明确了,确实还存在不统一的时候,那怎么办?习近平总书记旗帜鲜明地指出,当两个效益不统一的时候,必须要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这就直面现实地证明了精神生产与物质生产、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不是都能统一的,它也有不统一的时候,这是历史唯物主义直面现实的一种勇气。

与此相呼应,习近平总书记几次在会议上强调,文艺创作应该追求的三点是:精神高度、文化内涵、艺术价值。而且笔者注意到,自2014年10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公开发表之后,2015年,《中共中央关于繁荣发展社会主义文艺的意见》明确提出,优秀作品就是思想性、艺术性相统一,没有再提观赏性了。而且此后习近平总书记的历次讲话中也没有再出现过“观赏性”的字样了。这就证明两个效益的关系问题,是我们进行文艺评论、把握文艺评论标准的一个不可回避的重要课题。

再者,习近平总书记沿用了江泽民任总书记时期提出来的文艺批评标准的“三精”原则,即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相统一,取代了“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相统一”。这在理论上更清晰化、更科学化了,也是指导我们文艺评论的重要原则。在笔者前些天参加的一个会议上,一位电影集团的领导同志还在强调观赏性,还在说不仅要有思想性、艺术性,还要有观赏性。实际上,这个问题从哲学思维上已经很清楚了:思想性、艺术性是创作美学范畴的概念,其逻辑起点是艺术品自身的品格;观赏性是接受美学范畴的概念,其逻辑起点是观赏者的接受效益。我们不能把不同逻辑起点的、抽象的概念放在同一范畴里推理,这样的判断是不科学的,容易造成思维混乱,就好像还有一个自立于艺术性之外的观赏性。其实,艺术性的题中应有之义,便包括靠作品自身的历史品格与美学品位去吸引、感染受众,解决观赏性的主要方面不是在艺术品自身,而是在于净化我们的社会环境、鉴赏环境,以及提升观赏者的人文素养、文化修养、审美情趣。在今天,只消看看还有人把昔日将文艺简单化从属于政治的倾向又演变成了文艺从属于“政绩”,有人还在以票房收视率论英雄,就足见真正与时俱进地为了培根铸魂处理好文艺与政治、与经济的关系,还任重道远。

(责任编辑:韩宵宵)

中国共产党与百年文艺理论批评

■张 炯

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第一届顾问、中国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

理论来自对实践的升华,但它又指导实践。毛泽东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指出,文艺界主要的斗争方法之一,是文艺批评。百年中国文艺理论批评的发展,与中国共产党有着密切的关系。党在很大程度上正是通过文艺理论批评来影响和领导中国文艺的发展。党的早期领导人陈独秀、李大钊就很重视文艺理论批评。作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旗手,陈独秀的《文学革命论》提出了“三大主义”,对新文学的发展起着极大的作用。当时李大钊、毛泽东倡导的“平民文艺”正是后来以工农兵为主体的人民文艺的先声。百年来,历届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不仅十分关心文艺的发展,而且十分重视以自己的论著来引导新文艺。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和《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是其中突出的代表,邓小平、江泽民、胡锦涛也有这方面的重要讲话。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等场合发表的多篇关于文艺的重要讲话,更是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发展的重要文献,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的发展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当然,百年来许多共产党员和非党员的前辈文艺理论批评家,如鲁迅、郭沫若、茅盾、冯雪峰、胡风、周扬、何其芳、邵荃麟、林默涵、陈荒煤、张光年、冯牧、蔡仪、陈涌等,也为不同时期文艺理论批评的发展作出自己的贡献。新时期以来,不同领域更涌现出了众多的文艺理论批评工作者,从而大大扩充和壮大了理论批评的队伍;出版了大批不同层次、视角和方法的文艺理论和批评著作,包括文艺美学、文艺学、文艺史以及对于创作者、作品的评论,形成以美学的历史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批评为主流,又有比较文学的批评和形式主义、结构主义、解构主义以及心理分析的多种批评视角和方法的新的批评格局,在微观批评和宏观批评方面都有很大的开拓。可以说,百年中国文艺理论批评的发展尽管不无曲折,不无或左或右的偏差,但总体上为新文艺的发展开拓了广阔的道路,并促进了人民新文艺不断走向繁荣。而马克思主义的文艺理论批评,在与多种学派和观点以及左右倾的冲撞和斗争中,在与文艺新实践的密切结合中,获得了中国化的可贵的锻炼与发展,并从总结人民文艺的经验中,日益深刻地反映了文艺的多层次本质和客观规律。

在未来文艺的发展中,笔者以为,我们的文艺理论批评在回顾历史、展望未来的新征程时,理应从文艺的本质与规律着眼,更加重视深入研究、正确认识和处理以下重要关系:

一是要深入研究、正确认识和处理文艺与人民的关系。

新中国随着国家的发展和人民文化水平的普遍提高,由于广大人民群众普遍需要和渴望欣赏文艺并日益广泛地参与文艺创作,我国已经真正进入人民文艺的时代。群众性业余文艺创作的极大发展,成为新时代的显著特征。而新的科学技术和新的媒体的迅速发展,也为满足人民群众的需求和愿望提供了更加广泛的可能。我国文艺工作者无疑应该更加坚定地提倡和维护人民文艺的方向,坚持文艺要为人民而创作,深入不同阶层人民的生活和工作中,广泛反映人民的心声和愿望,使文艺更好地满足人民的审美需求。而我们文艺理论工作者更要关注文艺家和人民中不断涌现的文艺新探索、新创造、新经验,更深入地考察和研究新时代文艺与人民关系的新发展与新成就,坚定地为这一划时代的伟大文艺方向保驾护航。

二是要深入研究、正确认识和处理文艺与政治的关系。

百年文艺发展的经验表明,尽管文艺的内容与形式存在多样性,并非一切文艺作品都有政治内容,都与政治相关。我们不能也不应要求一切文艺作品都为政治服务。但历史也表明,文艺与政治历来存在密切的关系。从屈原到鲁迅,历代著名作家的作品都反映了这种情况。由人民根本利益所系的政治,决定所有人罕有不关心政治的,而且总会有自己的政治立场、政治思想和感情。鼓吹不要关心政治、远离政治斗争、为艺术而艺术的人,他所持的也正是一种政治立场和主张。因而,邓小平认为,我们不再提文艺从属于政治,但文艺是不可能脱离政治的。当今,人民的利益就是最大的政治,全球性的政治斗争也从未消失。文艺作品创作中,文艺家怀有一定的政治立场、政治思想和感情也是必然的。在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新时代,我们的文艺自然不应忽视这一最大的政治方向,我们的文艺理论批评更应自觉地捍卫这一历史性的政治方向,同广大文艺工作者一起更加鲜明有力地反映这一时代的政治大方向。

三是要深入研究、正确认识和处理文艺创作中主体与客体的关系。

从根本上说,现实的社会生活是文艺创作的源泉,要求文艺家深入现实生活,无疑符合唯物主义的反映论的原理。但文艺又是人创造的,是人作为主体的精神产品,是马克思所说的“第三自然界”。毛泽东认为人们不满足于实际生活,而需要文艺作品,就在于艺术美经过文艺家主体的创造而“更高,更强烈,更有集中性,更典型,更理想,因此就更带普遍性”。文艺家主体及其理想在创作中的能动作用,以往曾被忽视,胡风在主张现实主义的同时曾主张文艺家要发挥“主观战斗精神”,却被长期批判为“唯心论”。其实对这一领域的深入研究应该受到重视。把现实生活视为创作源泉一度被看作是“机械唯物主义”的,我们反对这种错误观点;但也应重视马克思在《费尔巴哈论纲》中提出的把主体研究完全让位给唯心论研究的失误。对于文艺创作中主客体的辩证关系和作用的全面而深入的研究,应该为我国文艺理论批评界所充分注意。一定既要引导文艺家深入地去了解和认识客观世界,也要鼓励文艺家自觉地调动主体的能动性、创造性,包括发挥浪漫主义的艺术想象和幻想,去创作更多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的丰富多彩的文艺作品,包括儿童文艺中的童话和人们所喜爱的科幻作品。

四是正确认识和处理主旋律与多样化的关系。

社会主义文艺必须有主旋律,也必须多样化。传达党和人民的声音,表现时代前进的方向,描写重大的题材和主题,是主旋律的必然要求。同时又应鼓励文艺作品题材、主题、形式、风格的多样化。主旋律作品也有多样化的问题。这既符合历代文艺发展的历史规律和广大人民群众审美的多样化要求,也符合党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自古“文贵创新”,唯有不断创新,才能促进多样化。毕竟在文艺的花园中百花齐放才是春。多样化有利于不同题材、主题、形式和风格的作品相互竞争,也有助于满足人民群众的多种审美需要。继续坚定不移地鼓励创新,认真贯彻“双百”方针,促进文艺百花园的繁荣,也有利于包括文艺理论批评在内的学术著作中不同认识、不同观点的相互补充,并在争鸣中获得发展,特别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批评的发展。历史表明,有段时间实际上放弃“双百”方针是错误的。近40年来,我国文艺的空前繁荣正是与重新执行“双百”方针分不开的。

以上四大关系的正确认识和处理,虽非文艺理论批评需要关注的全部,却是繁荣文艺、发展健康的科学的文艺理论批评所必须格外重视的、关系全局的重要问题。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回顾历史实践的经验,本着我们党坚持真理、修正错误的科学精神,实事求是,全面而深入地认识上述关系以及它们对发展文艺理论批评的重要性,应该是十分必要的。

(责任编辑:韩宵宵)

文艺观念的历史性创新——重温文艺表现“新的人物新的世界”

■陆贵山

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第一届顾问、中国人民大学荣誉一级教授

毛泽东同志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是世界文论的经典,是中国共产党百年文化思想史上具有指导意义的标志性成果。在全国还没有解放的境况下,毛泽东前瞻性地、预见性地提出新文艺应当表现“新的人物和新的世界”。这是新文艺的历史使命,可以理解为从文艺创作的表现对象的角度确立新文艺的性质和功能。新文艺应当是表现“新的人物和新的世界”。这是对新文艺的性质、功能的新要求和新界定,是文艺观念的历史性创新。新文艺、新中国的社会主义文艺的性质和功能要求表现“新的人物和新的世界”。表现“新的人物和新的世界”,才能充分体现新的文艺、新中国的社会主义文艺的性质和功能,才能表现出新的文艺观念对文艺创作、文艺批评的指导作用。

从表现新的人物方面说,《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主张需要表现各种人物,更需要表现新的人物。如何理解和界定新的人物?新的人物是社会的主体,是历史发展的动力,是先进思想的载体,是具有创造精神和实践力量的变革者。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提出区分和鉴别新人的标准是能否改变旧环境。只有先进的思想还不行,思想本身并不能变成现实。只有通过实践,才能变成生活中的现实,才能把先进的思想变成生活中的物化形态,才能把旧环境变成新环境,改变人的生态。应当把新人理解为掌握实践理性,通过实践力量,改变旧环境,创造新环境的创业者和变革者。《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也提倡通过塑造典型化的新人形象,“实行改变自己的环境”,“推动历史的前进”。新人是不安于旧环境,创造新环境的干事业的好人。我们在表现人物方面也有教训,既要抵制虚假的崇高,也要拒绝低俗的卑微。我们可以倡导多写一些接地气、可效仿的平民式英雄,以提高人们的综合素质。

从表现新的世界方面来看,人们生活的新世界,是和当代中国的国情相适应的,是和当代中国的社会和历史发展的阶段和程度相关联的。人类历史发展的过程大体上可以划分为三个阶段,即前现代、现代和后现代。由于发展的不平衡,从共时态说,当代中国三种状态并存;从历时态说,当代中国的国情主要表现为从前现代向现代的过渡与生成。几千年来的宗法制小生产的农耕社会和田园公社必然被现代化的历史过程所取代。我们的新世界表现为全面实现现代化的历史伟业。在这个改天换地的过程中,一定会涌现出大批新人物和创业者。可惜的是,文艺创作和批评都表现得很不理想。文艺家应当正确地把握当代中国的国情,激情满怀地表现建设现代化中国的新生活和新世界。文艺家应当树立与当代中国国情相适应的历史观。超前的激进主义的历史观和滞后的保守主义的历史观都是违背当代中国国情的。

研究两大关系,即文学和社会、历史、世界的关系以及文学与人的关系,形成两大学派:研究文学与世界的关系,形成文学的社会历史学派;研究文学与人的关系,形成文学的人文学派。这两大学派所界定的文学的核心命题是:前者认为文学是对社会生活的反映;后者主张文学是人学。应当说,这两个命题都是正确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肯定、吸纳、综合了文学的两大关系,并赋予其新的性质和功能。《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不是谈文学与世界的一般性关系,而是谈文学与世界的新关系或与新世界的关系;不是谈文学与人的一般性关系,而是谈文学与人的新关系,或文学与新的人物的关系,并把两者有机地结合和融通起来。这是对两大文学学派的文学观念的宏观辩证的综合创新。

表现“新的人物和新的世界”,启发和提示我们的新文学既要表现人,又要表现社会历史。表现新的人物创造新的世界,表现新的世界塑造新的人物,两者双向互动,竞相提升,经过深刻、漫长的历史过程,实现社会的全面进步和人的全面自由发展。

(责任编辑:韩宵宵)

践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新时代文艺观

■罗怀臻

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顾问、中国戏剧家协会顾问

近年来,笔者在创作实践中体会最深的就是对习近平总书记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论断的理解。从2014年10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笔者第一次听到这10个字,便觉得心头一颤,隐隐约约感到多年争论不休,甚至在一种反复自我循环的悖论中打转的理论话题终于得到了破解。以往,我们有时候特别强调继承传统,有时候特别强调打开视野,而在特别强调一方面的时候却往往忽略了另一些方面。我们的理论话语总是表白既要继承又要创新,既要借鉴又要自信,但是对如何在两者之间协调却又语焉不详,莫衷一是,尺度一直拿捏不定。理论上,每个人都有所凭依,慷慨陈词,但那个准心却一直是含糊的甚至自我矛盾的。笔者认为习近平总书记“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提出彻底厘清了问题,是人类文艺理论史上的创建,也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发展,是对中国当下文艺创作与文艺批评带有科学指导意义的理论贡献。

“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阐明了文艺创作的方向,“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阐明了文艺创作的方针,“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阐明了文艺创作的方法,蕴含着继承与发展、守正与创新、借鉴与融合的关系,是一种高屋建瓴的宏观视野中的转型理论。就如同若我们身处宋代,不能每天高喊着振兴唐诗、复兴汉赋一样,而是应该正视所处的时代,推动当代文化的创新,进而创作出展现新时代精神风貌、代表新时代审美高度的精品力作。为此,笔者以为“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其实是一种文化转型的理论,是推进中国文化有如楚辞转化到汉赋、汉赋转化到唐诗、唐诗转化到宋词、宋词转化到元曲、元曲转化到明清传奇、文言文转化到现代白话文的递进发展。文化转型的理论也给予我们一种启示,即在当下,也唯有在当下,我们才能清醒意识到当代文艺创作所同时面对的三个文化传统,即中华优秀文化传统、现代文明传统和中国革命文艺传统,而这三个文化传统只有在当下才是交融在一起、彼此不可分割的。笔者把这三个文化传统在新时代的交汇合流称为“三江汇流”。

中华优秀文化传统、现代文明传统、中国革命文艺传统,这三种不同的文化传统,也是三种不同的文艺创作与评价的标准。在新中国成立后的七十余年间,我们经历了四个以“新”字为标识的历史阶段——“新中国”“新时期”“新世纪”“新时代”。显然,三种不同的文化传统在四个不同的历史阶段所产生的影响和发挥的作用也是不尽相同的。

新中国成立后的十七年,比较侧重强调“中国革命文艺传统”,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强调文化批判、文化反思,提倡借鉴“西方现代文明传统”;进入“新世纪”,改革成为共识,开放成为常态,改革开放的骄人成果增强了中华民族的自信心,于是重新开始了对“中华优秀文化传统”的溯源与认同。党的十八大以后,特别是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之后,一种融汇中华优秀文化传统、现代文明传统和中国革命文艺传统的具有新的时代特征的“新时代”文艺观正在逐步形成。

“三江汇流”汇到哪里,流向何处?汇到我们的直觉,流向我们的内心。直觉与内心就是我们的审美直觉和价值反应,它与我们迄今为止所接受的观念教育、所面对的生长环境和所获知的文化信息密不可分,形成了我们的时代特质和文化个性,转化为我们的视觉、听觉与感觉,某种意义上它是身处当下的我们,对于文化和艺术的本能反应与价值判断。因此,“三江汇流”带有某种当下审美的集体性,它是一种潜移默化了的本能的具有鲜明当下时代感的文化知觉。

“三江汇流”所形成的具有新时代特征的文艺观,是要推动当代文化的历史转型,而“转型”的目的正是要推动创造属于新时代的新文艺。新时代的新文艺既是古代的,又是现代的;既是中国的,又是国际的;既是革命的,又是人性的。它将比以往任何时期的文化都更具有进步性与开明性。

如何实现中国文化的历史转型,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重要论断是具有实践指导意义的科学理论,其所代表的是一个时代的文化导向,是对文艺创作与文化发展的新的认识和要求。“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不仅适用于古代文化的转化,也适用于外来文化和革命文化的转化。

创作具有“新时代”审美特征的文艺作品,就是要运用“三江汇流”和“两创思想”的意识观念来讲好新时代的中国故事,善于把古代故事讲给现代人听,把革命故事讲给年轻人听,把中国故事讲给全世界听。作为一名当代剧作家,近年来笔者在运用“三江汇流”观念和践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方面,在创作与表现新时代的中国故事中,积累了一些体会与感悟,在创作的实践过程中看到了新的境界,收获了新的成果,取得了良好的社会反馈。

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首映于1958年,笔者第一次看这部影片是在20世纪80年代末。2018年,在影片首映整整一个甲子后,上海歌舞团邀请笔者创作《永不消逝的电波》舞剧剧本,这与笔者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整整相距30年。30年后回看影片,当年的感动与新奇多少已有些弱化,平心而论,还是会看出简单化,甚至概念化的痕迹。随着对经典电影的不断回看和对历史资料的深入研读,最终,一组对比数字触动了笔者:故事原型人物李白是在1937年10月受党中央派遣从延安到上海潜伏的,他牺牲的时间是1949年5月7日,距离上海解放只有20天,牺牲时年仅39岁。李白潜伏了12年,离他所追求的理想实现仅剩20天,却永别了人世。12年与20天,这是多么令人扼腕痛惜的对比。

笔者在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剧本创作过程中时常会想,今天的“80后”“90后”“00后”,当他们第一次看创作于60年前的这部经典电影时会不会或多或少有一些陌生感和隔离感?毕竟,他们与亲历战争年代的那一代人已经不同,与接触过那一代人的我们也不完全相同。随着岁月的流逝,曾经鲜活的记忆会慢慢风化。而每一次对经典的重读,又都必然地带有那个时代的意识和观念、审美与经验。重新解读经典,就是重新种植记忆。创作者应以当下的观念、当下的讲述方式和传播方式,让当下的年轻人无障碍地接受,唤起他们的同情心、同理心,产生信仰与审美的共鸣。唯有如此,记忆才是鲜活的,经典才会在不断的重读中永葆生命活力。

舞剧中没有超人,他们都是和我们一样的寻常人。比如兰芬,她投身隐蔽战线工作之初,并未料到会有那么多困难、那么多危险,她也有过畏惧,有过对虚假生活的反感,她对信念的坚守是伴随着她对所爱之人李侠的感情深入而逐步加强的。当兰芬第一次开枪自卫杀人时,她是犹豫的、痛苦的,开枪后她的精神近乎崩溃,而这又都是正常的人性流露。随着那一声枪响,兰芬也完成了从一个市井小女人向革命者的自我转变。

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也对上海地域风情作了新的诠释。有一种误解,认为民国时期的上海就是小资情调,就是百乐门舞厅的灯红酒绿,这的确是上海的一张面孔,但是我们也同时看到了生活在这座城市中的普罗大众与市井人生。舞剧将李侠的身份从杂货铺小老板变身为报馆职员。解放前,上海新闻业高度发展,这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名利场,人与人之间相互猜忌、防范,将故事背景放在此处,符合当时的历史氛围。舞剧重置的另一场景是旗袍店,这是一处隐蔽的地下联络点,在旗袍店里,你能看到上海服装业的高度职业化,也能透过光怪陆离的镜像看到彼时上海都市的浮华。

2021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也是笔者创作成果较为丰实的一年。上半年的3月、4月、5月,先后有三部笔者参与编剧或改编的红色题材作品被搬上舞台。一部是上海京剧院演出的京剧《换人间》,该剧根据刘和平的《北平无战事》电视剧改编而成,表现了北平和平解放、我党地下工作者艰苦卓绝的斗争;一部是上海淮剧团演出的淮剧《寒梅》,该剧脱胎于电影《党的女儿》,表现革命低潮时期普通基层党员坚守信念捍卫理想;一部是扬州扬剧团演出的扬剧《阿莲渡江》,该剧通过表现历史事件的渡江来揭示人的思想观念“渡江”。三部戏曲现代戏均试图在传统戏曲现代化、地方戏曲都市化和戏曲表现现代生活以及红色题材创作在揭示人的精神、洞见人性深度方面进行探索,进而推动新时代中华传统戏曲向现代戏曲的艺术转型。

除了以上三部红色题材的戏曲现代戏,2021年还将有笔者编剧与改编的两部舞剧和两部昆剧作品先后排演。一部舞剧是试图表现人与自然与生灵的和谐相处的舞剧《大河之源》;另一部舞剧名为《未来已来之AI妈妈》,把故事发生的时间置放于未来时的2056年,表现自然人与人工智能机器人将可能产生的复杂的依存关系。两部昆剧,一部是由北方昆曲剧院原创的《国风》,另一部是由上海昆剧团改编自元杂剧的《汉宫秋》,两部昆剧都尝试填写北曲,试图通过回归传统而展示创新。这些新创作的作品或在古老题材、古老剧种中融入现代审美意识,或在革命题材红色传奇中挖掘普通人的人性与情感,或在中国故事中接通了人类普遍的处境与心境。总之,笔者希望通过这些中国故事讲出新时代的价值观,呈现出新时代的审美观,向中国和世界的观众展现出当代中国人的精神风范与时代美感。

假如我们更加自觉地运用“三江汇流”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理论与观念,更加自觉地以这种理论与观念去进行文艺创作和文艺评论,那么,我们的文艺观就是科学的,审美观就是当代的,我们的创作和评论就有可能振动两翼,驱动双轮,抵达新时代文艺创作和评论的高峰。

(责任编辑:韩宵宵)

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艺术理论强大生命力的根本动因

■李心峰

深圳大学特聘教授,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

1921年中国共产党的诞生,是中国近现代历史上划时代的伟大事件,这在中华民族整个历史发展进程中,也是一个改天换地的伟大的里程碑。就文化艺术领域而言,自中国共产党诞生以来,她就以先进的马克思主义世界观、人民本位的立场、立足中国现实的实践指向,站在时代的前沿,立足时代的潮头,牢牢掌握了现代中国文化与艺术的话语权。

在百年发展的历程中,中国共产党人在艺术理论与批评领域,作出了非凡的理论贡献,取得了辉煌而丰硕的成果。这主要体现在:第一,中国共产党人在一个世纪的历史发展进程中,创造出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艺术理论三大代表性理论成果。即以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为主要标志的毛泽东文艺思想;以邓小平《在中国文学艺术工作者第四次代表大会上的祝词》为主要标志的邓小平艺术理论;以习近平《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为主要标志的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艺工作的重要论述。第二,涌现了一大批成就卓著、影响深远的马克思主义艺术理论家、批评家,如瞿秋白、鲁迅、茅盾、郭沫若、周扬、田汉、夏衍、林默涵、冯雪峰、胡风、何其芳、王朝闻、陈荒煤、张庚、吴晓邦、吕骥、贺敬之等等;第三,出现了众多著名的马克思主义艺术理论研究专家学者和研究著作,如杨晦、蔡仪、朱光潜、林焕平、陈涌、陆梅林、李希凡、刘纲纪、钱中文、童庆炳、陆贵山、董学文等等,以及他们在马克思主义艺术理论研究方面的重要成果。这些代表性人物、代表性理论与批评成果,扎根中国的社会文化与文艺实践,紧随时代发展的脚步,不断提出并努力解决不同时代的艺术理论与艺术实践的问题,一直葆有蓬勃旺盛的生命活力。

追根究底,探寻由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由中国共产党人为主体所进行的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艺术理论创新实践,之所以能够葆有强大的生命力,最根本的原因,是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艺术理论一贯遵循着一条马克思主义的思想路线。这便是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联系实际,实事求是,在实践中检验和发展真理的思想路线。这一思想路线,为中国共产党一贯倡导与秉持,并被写入中国共产党的章程。这一思想路线,也成为中国共产党人观察、思考、回答文艺问题的认识路线,为中国共产党人在进行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艺术理论的探索与实践的过程中所自觉遵循。

具体而言,贯彻、遵循马克思主义思想认识路线,在艺术的领域,便是努力从中国的实际出发,从时代的现实需求出发,从文艺的实践出发,提出问题、回答问题、解决问题,并使之上升到理论层面,升华成为中国化的、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艺术理论。

百年中国马克思主义艺术理论的历史发展表明,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艺术理论的三大代表性成果,无不是遵循马克思主义思想认识路线所结出的经典性理论成果。

1942年,中国的抗日战争发展到一个关键的阶段;延安的党内整风运动正在进行之中。在这一特定的历史条件之下,党中央在延安举行了影响极为深远的文艺座谈会。毛泽东分别在5月2号和5月23号的座谈会上发表了两次讲话。这就是后来被视为第一部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艺术理论经典之作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在5月2日发表的第一次讲话中,毛泽东一开头便阐明了党中央组织召开这次文艺座谈会的目的:“同志们!今天邀集大家来开座谈会,目的是要和大家交换意见,研究文艺工作和一般革命工作的关系,求得革命文艺的正确发展,求得革命文艺对其他革命工作的更好的协助,借以打倒我们民族的敌人,完成民族解放的任务。”这段“开场白”,体现了突出鲜明的现实指向、问题意识,有的放矢,直指靶心。在5月23日第二次讲话时,毛泽东更是开门见山地亮出自己谈论文艺问题所遵循的思想认识路线:“我们讨论问题,应当从实际出发,不是从定义出发。如果我们按照教科书,找到什么是文学、什么是艺术的定义,然后按照它们来规定今天文艺运动的方针,来评判今天所发生的各种见解和争论,这种方法是不正确的。我们是马克思主义者,马克思主义叫我们看问题不要从抽象的定义出发,而要从客观存在的事实出发,从分析这些事实中找出方针、政策、办法来。我们现在讨论文艺工作,也应该这样做。”在明确了讨论文艺问题应遵循怎样的思想认识路线的前提下,毛泽东紧接着便用了一大段文字,科学全面地分析、阐发当时我们所必须面对的事实、实际是什么:“现在的事实是什么呢?事实就是:中国的已经进行了五年的抗日战争;全世界的反法西斯战争;中国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在抗日战争中的动摇和对于人民的高压政策;‘五四’以来的革命文艺运动——这个运动在二十三年中对于革命的伟大贡献以及它的许多缺点;八路军新四军的抗日民主根据地,在这些根据地里面大批文艺工作者和八路军新四军以及工人农民的结合;根据地的文艺工作者和国民党统治区的文艺工作者的环境和任务的区别;目前在延安和各抗日根据地的文艺工作中已经发生的争论问题。——这些就是实际存在的不可否认的事实,我们就要在这些事实的基础上考虑我们的问题。”毛泽东在这里对当时我们所面对的“事实”“实际”的概括,既包括整个国际大势、中国大局,更清晰地阐明了我党所领导的解放区的现实实际情况,而最后,则落脚于我们的文艺尤其是以延安为中心的解放区革命文艺的实际情况,强调指出,这全部的事实、实际,才是我们思考、讨论文艺问题的出发点、最基本的前提条件。正是由于遵循了从实际出发的思想路线,毛泽东才能够提出他这篇讲话以及整个延安文艺座谈会所应该解决的两大根本问题:“那末,什么是我们的问题的中心呢?我以为,我们的问题基本上是一个为群众的问题和一个如何为群众的问题。不解决这两个问题,或这两个问题解决得不适当,就会使得我们的文艺工作者和自己的环境、任务不协调,就使得我们的文艺工作者从外部从内部碰到一连串的问题。”作为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主体部分的《结论》(即5月23日发表的讲话)部分,通篇内容主要就是为了回答上述这两个问题,即文艺为什么人(为群众)的问题,和如何为的问题。正是在回答这样两个从当时的事实、实际(世界与中国的实际、中国革命的实际、中国革命文艺的实际等)中现实地提出来的问题中,毛泽东阐发了一系列有关文学、艺术的本质、规律、学理、原理——它们至少可以涵括这样几个层面:首先是人类一切艺术共同的本质、规律,如艺术作为一种“观念形态”(意识形态)的社会本质、社会生活是文学艺术唯一的源泉的艺术原理、艺术中的源与流的关系原理、“文艺作品中反映出来的生活却可以而且应该比普通的实际生活更高,更强烈,更有集中性,更典型,更理想,因此就更带普遍性”的能动的、革命的艺术反映论原理,等等;其次,是革命文艺的共同规律、共同原理;再次,是当时当下解放区内部的革命文艺必须遵循的规范、要求,等等。——正因为毛泽东在一般、特殊、个别等多个现实与学理、历史与逻辑层面上全面地、立体地、多维度地思考与回答了有关文学、艺术的各种基本的、重要的理论与实践问题,使得这篇由中国共产党的领袖人物所发表的关于文艺问题的重要讲话“有经有权”(郭沫若语),成就了这部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艺术理论最有代表性、典范性的经典之作。

实际上,诞生于改革开放新的社会历史时期之初的邓小平同志的《在中国文学艺术工作者第四次代表大会上的祝词》,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进入新时代习近平总书记发表的《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无不是遵循马克思主义一切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理论联系实际的思想路线所结出的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艺术理论伟大成果,无不是在深入分析、准确把握特定历史时期我们所面对的社会、经济、政治、文化,尤其是文学、艺术的“事实”“实际”的基础上,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包括马克思主义的艺术基本原理与我国特有的国情相结合、与我国的文艺实践密切结合,对现实中所提出的紧迫而重大的文艺问题给予中国化的、富有鲜明时代感的马克思主义的解答,成就了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艺术理论的新的典范之作。

纵观我党百年来对文艺工作的领导,我党在不同社会历史时期所提出的文艺观点、文艺政策,诸如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提出的文艺为什么人、如何为的问题,如何处理好文艺工作和一般革命工作的关系问题,把革命的文艺作为团结人民、教育人民、打击敌人、消灭敌人的有力武器,社会主义时期繁荣发展艺术与科学的双百方针的提出;新时期我党对于文艺与政治关系所作出的新的、更为科学、辩证的阐释、文艺的方向由以往的工农兵方向向“二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方向的调整、转化,弘扬主旋律,提倡多样化的创作导向的提出,等等,无不是遵循我们党一贯倡导的马克思主义思想认识路线,一切从时代的社会的及艺术的现实实际出发而进行的理论概括、政策的制定与调整。

当然,我党在领导文艺工作的具体实践中,也曾经发生过一些失误,走过一些弯路。这些失误与问题的出现,往往都是与贯彻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联系实际、实事求是的马克思主义思想认识路线不力甚至出现与之相背离的现象密不可分。这方面的教训也应予以认真总结、深刻吸取,其目的仍是为了更好地贯彻、遵循马克思主义正确的思想认识路线。

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立足于新时代我国社会历史与文化艺术的现实土壤,着眼于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的历史阶段,如何更好地发挥文艺的社会作用,深刻阐明“伟大事业需要伟大精神。实现这个伟大事业,文艺的作用不可替代,文艺工作者大有可为。广大文艺工作者要从这样的高度认识文艺的地位和作用,认识自己所担负的历史使命和责任”。围绕这一主题,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一系列重要的文艺观点、理论思想。习近平总书记的这篇文艺讲话以及其他有关文艺的论述,继承和发展了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艺术理论,是21世纪马克思主义艺术理论最新、最重要的成果,是我党在新世纪、新时代对于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艺术理论的光辉贡献。而这一理论成果的诞生,也正是遵循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联系实际、实事求是的马克思主义思想认识路线的生动体现。

总之,从中国的、时代的社会历史实际出发,从当下中国的艺术的实际出发,严格遵循马克思主义的思想认识路线,努力回答现实中所提出的各种重大文艺理论与实践的问题,继承和发展马克思主义艺术理论,不断创造中国化马克思主义艺术理论的崭新境界,可以说是中国共产党的艺术理论传统中的一个值得认真总结的、最为宝贵的历史经验。

(责任编辑:陶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