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泽方
这是川西南群山深处的一个小村落,几十户人家零星地散落在山间的树林里。
村东头有一棵高大挺拔的松树,树干要两个人才能合抱得过来。树下有三间饱经风霜的小茅屋,灰黄的土墙有点儿倾斜,墙面斑驳脱落,有几处已经出现了窟窿,被树枝和茅草堵上了。屋顶扭曲变形,茅草腐败变黑,多处显露“天窗”,远远望去,茅屋就像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奄奄一息,摇摇欲坠。
“爸,我回来了!”随着一声清脆的童音,10岁的笑笑从屋外山坡爬了上来,一件十分宽大、略显褪色的玫瑰红T恤,一直垂到了双膝,像是穿了一件连衣裙,脑后的马尾辫有节奏地左右晃动。她用干瘦的右手理了理被汗水浸湿而贴在前额的刘海,紫红色的脸颊上滚动着晶莹的汗珠。
“吱呀——”笑笑轻轻推开由树枝编扎成的柴门,屋里有些阴暗,正对柴门放着一张又矮又旧的小方桌。桌旁摆着两个伤痕累累的小竹凳,凳面已破损、凹陷。方桌往里是一口灶,灶面脱落,露出灰黄的土砖。灶后是一个石板砌的水缸,外壁靠近地面部分零星地长了些青苔。
她把书包放在小方桌上,快步走向里面的一间屋子,边走边喊:“爸,我回来了!”只见屋里放着一张木板床,床上躺着一个中年男子,面黄肌瘦,颧骨高耸、眼眶深陷,听到笑笑的声音,原本呆滞无神的眼睛突然亮起一丝微光,脸上漾起一抹笑意,一只鸡爪似的左手吃力地撑在破旧的被面上,似乎想爬起来。笑笑见状,急忙跑到床前,伸出双手扶住父亲的双肩慢慢用力往前拉,待父亲上身离开床铺,她赶紧腾出右手抓过床头的枕头垫在父亲背后。她转身从床头的一个破柜子上拿起一个碗,出了屋,从厨房舀了一碗水,回到床前,轻轻地送到父亲嘴边:“爸,喝水。”父亲似乎早渴了,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爸,饿了吧?”父亲轻微地点了一下头。“我去做饭,您稍等,”女孩拿着碗出去了。
舀水、洗锅、生火、添柴……女孩动作娴熟。
不一会儿,笑笑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来到床前,“爸,吃油冻粑,可好吃了,刘书记说是县城里最有名的‘稻香村’油冻粑呢。”父亲张开嘴轻轻地咬了一口,细细嚼了起来。“好吃”他边吃边点头。“来,尝尝西红柿炒蛋,”笑笑用勺子舀了一勺西红柿炒蛋,平稳地送到父亲嘴边:“这西红柿、鸡蛋也是刘书记送来的,还有好多好吃的,她还说过几天给我们送新衣服呢,”父亲的眼里突然有亮光闪动,嘴角抽动了几下:“好人哪!”“是啊,刘书记对咱可真好,她说我们家的房子太烂了,得想办法,爸,听说刘书记前天刚到咱村是县财政局下派来当第一书记的”女孩的脸上写满了激动与自豪。
“你快去吃饭吧,让我自己来。”父亲对笑笑说。“爸,我还不饿我先喂您吃,”笑笑说。中年男子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溢出了眼眶,笑笑赶紧用手轻轻给父亲擦眼泪。“爸,咋了,我做得不好吃?”父亲摇摇头,大口大口地吃起东西来。
笑笑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饭,手脚麻利地洗刷了碗筷。
黑色迅速吞没了小山村。
笑笑端着一盆热水来到父亲的床前,小心翼翼地将帕子放进热水里浸湿、拧干、展开、叠好,轻轻地给父亲洗脸、擦手……洗漱完毕,她一手扶住父亲,一手慢慢拿开枕头,轻轻地放父亲躺下。
笑笑打开书包,拿出一本《中华经典诵读本》放在小方桌上,用小手轻轻地摩挲着。这是昨天刘书记送给她的新书,她如获珍宝,爱不释手。“刘书记的模样和妈妈还真有几分相似呢!”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妈妈,都是那场可恶的车祸,它无情地夺走了妈妈年轻的生命,让爸爸瘫痪在床,双腿和右手没了,左手虽然保住了,可用不上一点力气。
一道耀眼的闪电在漆黑的夜空撕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轰隆隆的雷声滚过头顶,哗哗的大雨瓢泼一样,呼啦呼啦的大风似乎也不甘示弱,一阵强过一阵,茅屋在摇晃、在颤抖、在呻吟……笑笑赶紧收拾书本放进书包,跑进了父亲的屋里。
轰隆一声巨响,厨房的外墙倒塌了,屋顶被掀翻了,雨疯狂地猛扑下来。笑笑惊惶失措,瞪着惊恐的双眼。好一会儿,她反应过来,赶紧从屋角抓起一把旧伞快速撑开,冲到床上,遮在父亲身上。她蜷缩着身子坐在父亲身边,将伞紧紧扛在肩上,双手死死地握着伞柄。大雨无情地敲打着伞面噼噼啪啪的响。父亲吃力地动了动左手,想抱住女儿,可那手却不听使唤,父亲的眼泪汹涌而出,笑笑也轻轻啜泣起来。
雨渐渐变小了。笑笑又想起了奶奶,那场车祸后,体弱多病的奶奶坚强地担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担。两年后,奶奶倒下了,临走前奶奶握着笑笑的手,吃力地说:“笑笑,你要坚强,要照顾好爸爸。”
不知不觉,东方的天空出现了鱼肚白。
“笑笑!笑笑……”屋外响起了焦急的声音,一群人冲进了屋子。“刘书记”女孩认出了带头的正是刘书记,喜极而泣。她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扔掉雨伞,扑进了刘书记的怀里。
在乡亲们的帮助下,笑笑父女搬进了邻居老李家暂住。
不久,在笑笑家的茅屋处,建起了四间红墙黑瓦的新房子,几只喜鹊在房顶跳着、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