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华丽
璀璨的星空流淌着纯净,夜色的四角稳稳地被大地拽住,流离失所的小牛犊、小羊羔在夜色的掩护下蜷缩着。它们梦见自己的牛妈妈、羊妈妈母乳的香甜。它们红红的鼻尖抽动着,卷翘的睫毛下残留着这几日的泪痕。它们的妈妈被牧民们赶到了贝加尔湖畔。
战备司令部发出了预备作战的命令。汪永如走到军帐外。这样的夜色,这样的情景已经持续几天了?他不敢问自己。作为一名骑兵营的班长,自从远离家乡甘肃,跨上战马,他就是一颗红心心向党。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紧贴胸口红色内衬包裹的党章。
军帐内,战士们都在默默地写着最后一封家书。他没有给妻子留下情意绵绵的话语,只是在信纸上颤抖地写下 “上战场是我的选择”。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折好信纸,将其塞进信封。
战士小李走到他跟前,哭过的红鼻头抽动着,沙哑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际。“班长,明天就要上战场了。我害怕!我该怎么办呀?”他其实也想了种种可能性,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他在脑海中闪现着妻子哭红的双眼,父母痛失爱子的悲切……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战士小李。小李在骑兵营兵龄不长,笔直腿已经是典型的O型。但在汪永如的脑海中闪现的是小李脚蹬马鞍冲锋上前的飒爽英姿。汪永如从军装内衬里取出党章,把它郑重地放在桌上。昏黄如豆的马灯,灯光悲悲凄凄晃动,但在金色的镰刀锤头的映射下,那束光越来越亮。他不知道战士小李最后写了什么,但他看见小李眼眸再次清亮如常。一年后他做了小李的入党介绍人。
几年后,他转业到地方担任大队书记,衣服内衬里仍然珍藏着用红布包裹着的党章。春秋冬,放在中山装的上衣口袋里;夏天,装在白衬衣的口袋里,格外醒目。一年四季,党章给他带来了温暖和力量。春耕时,他一双黑布鞋沾满了泥,回来时妻子用小棍撬掉成块的泥巴,放在渠中洗净。第二天,他的黑布鞋上还是糊满了泥。第三天依然如此。妻子埋怨道:“没见多少人像你这样全身心扑在工作上。” “我是党员!我要起先锋模范带头作用!”他嘴角的自豪荡漾到脖颈。
秋收时,他的白衬衣里荡满了麦芒、麦壳,上衣口袋也飘进了不少麦芒和麦壳。他回家第一件事是摘掉红布上的麦芒,小心翼翼地铺展党章,久久凝视。妻子已经受到他的感染,为他擦背时,眼神中满是关爱。剑眉虎目,他依然如年轻时让妻子心动。初心不变,对党忠诚,让妻子看到了共产党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本色。
当他工作变动到场部水管所时,妻子在他的介绍下入了党。妻子和他终于能一块儿开党员会,一起感受党的力量。那是妻子永远忘不了的一幕:道路上的白杨蔫蔫地耷拉着叶子,柏油路上的黑沥青泛着油光,道路旁等待灌浆的麦子底部的叶子焦黄,麦穗处的麦秸秆留存着一点可怜的绿,龟裂的土地释放着焦渴的信号。在场部水管所的办公室,他紧锁双眉,他已经到县上水管办公室多次要水,他胸前的汗水浸湿了红布包裹的党章。他拿着扳手径直走出办公室,他自行拍板决定,打开闸门。妻子的眼中,他步履坚定的身姿依然像从军时那样坚毅和执着。水流汩汩地流进麦田,小麦咕咚咕咚地大口喝著,支棱起麦穗,农民的川字纹舒展平坦了。他打开红色布包裹的党章,读着他已经背熟的党章。
经过岁月的锈蚀,这本党章的纸页已经泛黄。妻子流着眼泪摩挲着这本党章,似乎还有他的体温。他始终贴身带着党章,直到他生命的最后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