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闯
王学仲先生在20世纪90年代至2000年前后,曾十多次来深圳,并创作了大量的书画作品,其中书法作品尤为丰厚。
一、初临鹏城
1991年,先生经广州去澳门应邀出席“中国艺术节”期间,在深圳晶都酒店写下书法作品,内容为“句联石鼎 墨写羊裙”,八个具有篆书笔意的隶书大字,字写得老练凝重,全篇注重山岳之气的营造,有摩崖经书之气象。
先生早年曾在山东访碑学习,后来又亲自考察山东、河北等地的九大刻石,总结了经系书法的两大书体:“经生体”和“摩崖体”。“经生体”分“经隶体”“经楷体”“隋唐楷书”三类。“摩崖体”是书刻在磐石巨坪之上的擘窠大字,这种字体真、草、隶、篆多体并用,风格气势磅礴,开张高峻。在20世纪80年代,先生集多年以来的考察和学习发表“碑”“帖”“经”书法三派论,挖掘研究“经系书法”这种存在于历史,但被世人忽视的书写现象,并把这一理论观用于书画创作,所以先生的作品与众不同。
先生书写的这幅作品正是其经系摩崖书风的体现。另外其内容中的“句联石鼎”出自唐代韩愈的《石鼎联句》一文,后用来指文人聚会吟诗联句。
韩愈,为唐宋八大家之首,他的文学作品受后人敬仰,为官也敢于直言不讳,为学仲先生一生推崇。在20世纪80年代,广东潮州重修当地的“韩文公祠”,特邀先生书写碑记。先生畅快应允,挥洒文字,碑文现珍藏在汕头博物馆中。先生根据韩愈“词必己出”的主张,把自己画室命名为“己出楼”。先生一生倡导推陈出新,注重书法的个性和气质,因此他的作品能达到不平凡的境界。
二、山水画与摩崖书
1992年,先生绘制了一批具有古典韵味的大幅山水画作品,这些作品往往伴有长款,以行草书写“宋人词意图”“柴门曾向翠峰开”“担夫推柴过小溪”等题款,这种自由随性的行草体和具有王氏皴法的山水画形成自然的结合,就像是题写在旷野中的摩崖经书,更加凸显其浑厚凝重的气质。
其中,《三十六峰种瑰葩》一画的题款尤为精彩,开篇以28个大字书写,其中间隔大小随意开合自然,末有40小字紧扣,书写一气呵成,似有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感。这一类型的作品先生深得古韵,而往往题款却生动自然而不落俗套,与所画山水融为一体。
20世纪90年代中期,在深圳动产拍卖行中国名家书画拍卖会中,出现了先生的巨幅山水作品《庐阜三叠图》,其中题字也具有典型经系摩崖书体的特点。当时中央美院的姚有多先生和徐悲鸿夫人廖静文女士看到此幅墨彩大作,都认为这代表了学仲先生的最高水平,并独具创新。
《廬阜三叠图》共题91字,题在八尺立幅山水画的左上方,全篇把魏碑体和隶书笔意合而为一。它呼应下方的重彩山石,题画也更加注重字体间结构的完整和书写的生动性,即有康南海书法中的野逸,也有何子贞用特殊毛笔书写追求的篆书趣味。先生一生中用此种书风题写多幅鸿篇巨制,但这幅《庐阜三叠图》的题字却是最为优美畅快的。
三、旅居轶事
学仲先生在1995年12月再次来到深圳,住在罗湖的碧波花园。一名香港老板的大型酒楼在深圳粮食大厦准备开业,听闻学仲先生之名,邀请书写横额两幅。先生分别用王氏摩崖经生书体和具有灵动之风的行书挥笔。可是当这位香港老板看到这两幅字时,却提出要学仲先生按照启功先生书写风格重新题写。当先生听到后,微微一笑,说他写不了启先生的字,并示意如若不能用便销毁了之。或者也要感谢这位香港老板,不然就不会看到学仲先生另一类实用型书法题字的风貌。两幅横幅题字作品因为是做店名之用,所以先生书写时一是强调了字的辨识性,二是注重于写得流畅而俊美,但从中也显现着一种大气磅礴的力量。
先生所作的这些“无用功”,在其一生中也是常见。在天津大学艺术研究所,学仲先生每天要用很长时间亲自拆阅全国各地给先生寄来的信件,大多是当时书画爱好者索求书画,或也有遇到困难来求助先生的。先生时常回信附上他的书画作品回赠,有的给寄去钱物帮助,学仲先生觉得所做这些仅仅是微薄之力不足挂齿。先生一生助人之事还有很多,以及当国家有大的灾难发生时,先生带头捐钱捐物,在天津已成佳话。学仲先生来深期间,也有很多慕名而来的朋友和书画爱好者索要字画,先生通常都挤出时间为其书画,因此在深圳也留下了不少的墨宝,这两幅酒楼横幅大作也是其中佳作。
1997年6月,先生怀着对香港回归祖国的无比喜悦和内心的激动来到深圳,先后参观了驻港部队训练基地和深圳报社。当他看到训练有素、军纪严明、神采奕奕的青年驻港战士,内心止不住地激动,一参观完毕,先生即为驻港部队官兵一气书写了十多幅行草作品作为赠予,这也是学仲先生有生以来现场挥毫最多的一次。而与先生同行参观深圳报社的还有:刘文西、陈光键、娄师白、傅小石等,名家们现场挥毫即兴写兰,共庆香港回归祖国,先生还作《墨梅图》赠刘文西、陈光键夫妇。这一年,先生在深圳留下了不少气韵洒脱的作品,如现今收藏于深圳关山月美术馆里的《王维诗》大幅书法,正是先生这一时期的典型作品,从中可以想见学仲先生1997年即兴挥毫的风貌。
先生在深圳期间书赠最多的是一些四尺三裁尺寸的书法作品,这类作品大多是赠学生及友人之作,像《唐王勃诗》《广陵三月花正开》等。此类作品虽然尺寸不大,但行书中气魄傲岸奇伟、笔意畅快、意象驰骋,均为精心之作。《文徵明诗书扇》是先生1999年写于深圳的扇面,扇文朴素拙古,结构布局空灵洗练;“墨马”二字是学仲先生20世纪90年代来深圳时补题在其(20世纪)80年代在张家口写生的作品上的,二字写得瘦拙劲挺,仿佛镌刻在贺兰山石壁之上;千禧年后在深书写的《双犬庐》《枕澥簃》等一批题名之作更是趣味横生,先生写这类小品同样也采用摩崖书体,小中见大,用笔充满生机。
学仲先生在深圳期间以经系摩崖风格书写的这些作品宛如一股清新的北风,吹进了鹏城。先生一生践行的艺术理想也在这批作品中使后人得到启示。
学仲先生曾立言道:“书存山岳气,画冶众生心。”这是先生的艺术追求,也是先生对传统书法艺术的总结和提炼,是书写当代新面貌、新风尚的一种实践。如今时过境迁,学仲先生在深圳期间遗留下的这些墨宝,是深圳宝贵的艺术财富。而这段艺坛佳话、先生的治学精神和高尚品格,更是先生为深圳留下的珍贵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