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帅帅 周淑蕊
摘要:自《廊桥遗梦》发表以来,专家学者从不同的角度对作品进行了分析解读。罗伯特·金凯与弗朗西丝卡看似不合时宜的爱情折射了作者对当代婚姻观的不满及对高度组织化工业社会的厌倦。本文将从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入手,分析作品主人公弗朗西丝卡和罗伯特不同层次的需求,进而阐明了他们选择的合理性,探讨柏拉图式精神恋爱的内涵与实际意义。
关键词:需求层次理论;乌托邦;柏拉图式爱情
美国作家罗伯特·詹姆斯·沃勒创作的中篇小说《廊桥遗梦》讲述了一段上个世纪两个中年人——罗伯特·金凯和弗朗西丝卡在麦迪逊小镇萍水相逢、经由四天从灵魂到肉体的交流至此忠贞不渝、以柏拉图式爱情相伴终生的婚外情。沃勒虽受到达尔文主义的影响,但他并不完全相信达尔文主义,同时也表现出对上帝虔诚。在这部小说中,沃勒同时采用达尔文主义和弗洛伊德主义来描述金凯德和弗朗西斯卡之间看似“不伦”的爱情。本文以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为指导,兼用弗洛伊德主义与达尔文主义相关理论,结合文学文本,透过弗朗西斯卡的人物形象具体分析其真实需求,并探析《廊桥遗梦》悲剧性结尾的必然性。
一、需求层次理论视阈下弗朗西斯卡人物形象分析
“人本主义心理学之父”马斯洛于1943年提出了著名的心理需求层次理论的基本框架,即生理需要、安全需要、归属和爱的需要、尊重的需要、自我实现的需要,后来在此基础上又添加了介于后两者之间的求知需要及审美需要。其中,前三者属于低一级的需要,可通过外部环境直接获得,尊重和自我实现是无止境且通过内部因素和外部环境决定的高级需要。人类先是学会用双手操持生计,继而学着解放双手思考哲学,人的需要取决于他已得到的和未得到的,只有尚未满足的需要才可影响行为,已得到满足的需要不能起激励作用。在某种情况下,不同层次的需求会同时出现,但只有一种占优势的主导需求支配人的行为。正如爱林顿如枝叶,爱希克利如磐石的凯瑟琳选择归属而注定缠绵悱恻;追求情感需要的玛丽安留下一把哈莫尼吉他后向罗伯特不辞而别;以及追求“本我”的弗朗西丝卡选择家庭而注定重拾“自我”。
1、生理需要——摄人魂魄的心跳
与其说弗朗西丝卡渴求的是性,不如说她渴求性亲密,渴望比生理需求更细腻更能抚慰人心的躯体互动和精神慰籍。理查德对性不感兴趣,他思想老套,行为古板,不懂得欣赏流行与摇滚,反对女性抽烟,甚至对一切散发女性荷尔蒙的事物均报以冷淡回绝的态度。他固然爱着弗朗西丝卡,但两者的关系更像是动乱年代的相濡以沫,和平岁月的相敬如宾。而整个温特赛特似乎亦是如此墨守成规,长头发的男人引人注目,以及缺乏诗人与诗。理查德和麦迪逊小镇无法给予弗朗西丝卡与其浪漫主义思想相匹配的精神世界的满足,但罗伯特可以,从他如萨满人的幻象般朝她走来时便已触发了这段摄人魂魄的心跳。
2、安全需要——从一而终的寡淡
经济来源与社会的相对稳定是安全需要的前提,同时安全需要也为个人发展与自我实现创造了必要条件。弗兰西丝卡的安全甚至生理需要是理查德和家庭给予的,理查德将她从严酷的现实中带出,将她带去充满美妙希望的美国。她不用工作,只需本份的当好一位全职母亲,终日与琐碎的事物厮混,被人生的流程推着向前,平静的等待人老珠黄,子孙绕膝。短短四天,罗伯特的到來使原本安全的家庭环境产生隐患。可终究罗伯特许给弗兰西丝卡的清风明月败给了她对家庭安全倾注的责任感。她用敦敏善良形容理查德,丈夫去世八年后,依旧思念着他给予她的平稳生活。弗朗西丝卡不缺乏安全,她伟大而坚不可摧的责任感使得她无力亲手摧毁家庭的安全需要。
3、社会需要——殊途同归的坚守
除却爱情,更让弗朗西丝卡割舍不下的是亲情,以及家庭带来的归属感。离开了麦迪逊小镇的弗朗西丝卡并不会永远幸福,短暂的满足过后她将沉浸在无数对愈来愈远的温特赛特的假想之中。丈夫和孩子将因她的逃离而受到耻笑,她不愿理查德在闲言碎语中度过此生。需要有轻重层次之分,尊重和自我实现的需求建立于低一级需要的基础上。弗洛伊德曾说,我们会被欲望所驱动,同时会被良心所牵制。于弗兰西丝卡而言,她的情感对麦迪逊小镇是有责任的,对理查德和她的家庭都是有责任的。单是她的身体离开了这里便会使理查德受不了,单是这一件事就会毁了他,孩子们将听到整个温特赛特在背后叽叽喳喳。倘若离开,弗兰西斯卡将毕生为此事缠绕,思想的负担和内心的斗争将使她怯懦,无心思考哲学经营浪漫,亦不会成为罗伯特最爱的女人。各种形式的离开均预示着弗兰西丝卡的需求金字塔将会坍塌,彼时,凌驾于空虚安全需要之上的自我实现也愈发显得苍白无力,她得到了最真的本我,但也永恒失去了基于安全需要之上强烈的归属感。
4、尊重与自我实现——波澜不惊下的浪迹浮踪
罗伯特那苍老的灵魂也曾时常渴望有个女人做伴,他的神秘,他躯体里藏匿着的难耐渴望与悲剧意识深沉的吸引着弗兰西丝卡。她忙里偷闲的沉浸在一生忠诚于妻,而一生为爱人写诗的叶芝所营造的浪漫世界里,可她无法向温特赛特的学生阐释叶芝,亦无法在一个将诗歌看做是英雄气短的产物的环境里阐释富有魔力的“太阳的金苹果”。故而和罗伯特目光交错的那一瞬,自来到麦迪逊小镇起便压抑着的思绪和所有来自于灵魂深处重新燃起的欲望汇做一句"白色的飞蛾扑扇起翅膀时,你若想吃晚饭,事毕后随时可来",托信使叶芝的文字悠然传递到清晨的罗斯曼桥,也彻底唤醒了尘封在时光里的与大学艺术系教授尼克的那场热恋和炙热依旧的少女的梦。
人必须去适应外部的世界,因为缺失需要的满足来自外部世界而非内部世界。社会或文化一方面可能促进成长和自我实现,而另一方面也可能阻碍或抑制成长。麦迪逊小镇带来的不适和理查德的诸多规矩致使弗兰西丝卡内心当中的“本我”无法释放,在窘迫的思想困境里苟且维持着“自我”。罗伯特是将弗兰西丝卡拉出困境的绳索,他们的一见倾心仿佛让彼此明白了存在的意义。在麦迪逊镇,第一次有人用浑厚而磁性的男中音朗诵《流浪者安古斯之歌》,第一次有人用精准到心里的五个词同她谈起叶芝。正如罗伯特所言:“在一个充满混沌不清的宇宙中,这样明确的事只能出现一次,不论你活几生几世,以后永不会再现。”于他们二人,相伴即是最高的自我实现。
二、从达尔文主义看社会不伦行为的文本化
作为一种具有进化风格的文学批评理论,文学达尔文主义以人类的基本需求为中心,即生存、结合,并重视进化心理学中的生物需求范畴,将其应用于文本中人物行为的分析。文学达尔文主义者将文本置于特定的文化语境中,比较文化语境和文本的因素,包括主题、类型和写作技巧,进而总结出人物是如何根据文化语境进行改变及适应的结论。同时,文学达尔文主义也注重作者与作品读者之间的相互调适,旨在揭示文本所传达的社会文化关系。文学达尔文主义运用基本的进化论原理来研究文学,它将文学作品的研究应用到实际的生态环境和文化语境中,把人类大部分精力集中到繁衍后代上。正如达尔文对动物的研究是为了寻找动物进化的模式一样,文学达尔文主义对文学的阐释也是为了探讨人类行为的内在模式,若如果不考虑人类共同的行为模式,则不能全面地理解和欣赏文学作品。
文学与艺术是人性的写照,马佐尼把文学的起源归因于模仿的游戏,尽管文明具有天壤之别,但人性与批判意识总是趋同的。非主流或禁忌文学与艺术是基于达尔文主义的人性负面真情流露,因而它可以是丑恶的。压迫,不忠,逃避,怯懦……种种于人世间而言残缺的品行被名正言顺的付诸于艺术与文学,继而教“复仇者,叛逃者与压迫者”变得“伟大而饱满”,所谓这样,才有资格被称之为“真正的人”。但非主流或禁忌文学与艺术的本意也总是纯良的,阴沟里不见光的晦暗升上天空,成为晴天里一朵微不足道的乌云,直到那朵积攒着人类劣根性的云漂浮着,寻觅着,遇见了另一朵同病相怜的云……久而久之,天空如蒙蔽了灰尘一般不再湛蓝,继而种种罪恶在天上兴风作浪,引得第一道闪电劈向人世间腐朽的干柴,于是有了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抑或吴敬梓的《儒林外史》,于是《洛丽塔》与其他所谓“禁忌文学”在坊间经久不衰,被奉为“艺术对世俗的反抗”及“真正意义上有血有肉的文学”。然而不伦行为的愚昧终究无法战胜被奉为圭臬的道德主流,文学作品是写给人看的,自然也需回归人的生活。沃勒书写越界与出轨、背叛或不忠的意图也如弗朗西丝卡与罗伯特的感情一般意味深长,初见的新鲜还未了却便戛然而止,新鲜过后的磨合顺理成章地只字不提,矛盾随着罗伯特的离开自然稀释,直至消逝,徒留无尽思念。这道也印证了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如此说来,《廊桥遗梦》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悲剧性结尾。
真爱往往在一瞬间爆发,却需要一生的时间升华。弗朗西丝卡若随罗伯特离去诚然不会成就一场伟大的爱情;凯瑟琳若弃门第与金钱不管不顾只身追随希斯克利夫亦不能酿造一段绝美的情殇。情殇因遗憾而凄美,而在遗憾中厮守终生的爱情更显得弥足珍贵。罗伯特与这段感情值得被尊重,他给予了弗朗西丝卡一个女人应有却罕有的体验,带给她精神层次的慰籍,末了选择不予打扰,借现实之笔谱写虚无,将半生压抑寄托于文字写进抒情的散文诗。弗朗西絲卡亦不忍让这强烈的美随那空间里的隔阂而消逝,两人用死去活来的相互渴望维持了理查德的尊严与一双儿女的成长,并守住了心里共同的理想国。
“旧梦是好梦,没有实现,但是我很高兴我有过这些梦。”罗伯特在信中说,“从我们两个人身上创造出了第三人,现在那个实体处处尾随着我。”那个人即是他们留给彼此的乌托邦,是彼此所期望的最完美也最虚无的前景,是非欧几里得式的存在。平行线在幻觉中的无影点会聚,那台叫哈里的车转过弯来,驮着罗伯特缓缓向西驶去,乌托邦里的一切自此搁浅在那短短的四天里,像一块透亮的,当中凝结着泪的琥珀,但它迷人的柏拉图式爱情的光泽足以在两人心底延续四年,四十年,甚至更久远。那并非只是幻觉,而是一种现实溢入另一种现实。
三、空虚的现实与丰满的梦
这个时代的根本疾患是价值沦丧。在追求物质满足的道路上,空虚的精神世界愈来愈不能被填满,人的张扬与个性被环境磨平。人逐渐失去棱角,在世俗给予的标签下坚守着各自的坚守,习惯着各自的习惯。意识里逐渐成型的习惯像一种与生俱来的惰性,将自己和精神世界的欲望剖离,与无奈和妥协一同闭合成命运的莫比乌斯环,人穷其一生在上面奔跑,却只是日复一日踏着自己的足迹。表象的莫比乌斯链是最易锻造却最不堪一击的,当令人心荡神移的相遇来临,哪怕只有短短四天甚至一个眼神的交错,先前的一切便宛若湍流中的堤坝一般被泄洪冲破,沉寂已久的欲望沿着破裂的缝隙簌簌流淌,歇斯底里地宣泄,声嘶力竭地呐喊,妄图驱使你抛开一切追求禁锢于心底的“本我”。总有些事物虚虚实实的游离在生活之外,让人莫名欢喜,同时也令人神魂颠倒,例如那段每每在天擦黑时呜咽的被命名为弗朗西丝卡的旋律。在空虚的现实与丰满的梦境间徘徊的弗朗西丝卡不过是理性而权衡的做了最优选择。
人一旦长大,便不再做游戏。正如弗洛伊德在《诗人与白日梦》中所说:“当人长大成人不再做游戏时,他们不过是创造出一个虚幻的世界来代替原来的游戏,人类中绝大多数都在缔造着自己的白日梦。”如此看来,人人都将成为装在套子里的别里科夫,人人何尝不都在等待一个风尘仆仆赶来而又归去的罗伯特·金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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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亚伯拉罕·马斯洛.人性能达到的境界[M].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6
[5] 张富生.呜咽的老号[J].平顶山师专学报,2003
作者简介:杨帅帅,(1987-),女,汉族,河南南乐人,硕士,华北水利水电大学外国语学院教师,助教,主要从事英语语言文学研究;周淑蕊(1999-),女,华北水利水电大学国际教育学院汉语国际教育专业2017级在校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