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散曲对宋玉及其作品的接受

2021-10-26 08:09刘辉
今古文创 2021年39期
关键词:宋玉接受

刘辉

【摘要】宋玉其人及作品中的文学典故、文学主题在清代散曲中被频繁提及和援引,通过梳理全清散曲发现,对于宋玉及其作品的接受既呈现出和元明散曲中一以贯之的承袭特点,即多附会于男女情事,同时亦有向本事本义回归的出新。

【关键词】清代散曲;宋玉;接受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39-0043-04

宋玉批评自汉代始,史载可查者当为司马迁“莫敢直谏”之言,这一带有强烈批判色彩的评价不同程度影响着后人对宋玉的接受。自此以降,文人笔下的宋玉可谓褒贬不一,毁誉参半。毁之极者莫如郭沫若剧中的屈节叛師、奴颜婢膝之丑态;称誉者必推刘勰、李白、杜甫、李商隐等人;亦有自晚唐以来戏曲、小说中的异化之势。其作品同样也经历了长时间的真伪争议,幸得出土文献佐证及众多学者的潜心考辨,宋玉研究得以再次激活。当下,在文本文献、身世地域、作品考辨等领域的研究成果已十分丰硕,尚有许多新的研究领域待后人去开拓,而宋玉接受研究这一新的领域虽已经开始但急需大胆推进。

当下的清代宋玉接受研究主推刘刚、毛庆教授,两位前辈的高论对于正确认识清代宋玉批评及宋玉影响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然而其研究出发点主要立足于有清一代的学术大环境即经学考据视野,这固然能一睹清代宋玉批评主流,却不能尽览清之宋玉批评全貌。

本文从散曲这一通俗文学样式入手,从谢伯阳编的《全清散曲》(增补版)中耙梳涉宋玉作品共41篇,作者31位,其中无名氏1人。可见,有清一代,宋玉及其作品对散曲文学创作的影响不可小觑。接下来,本文从宋玉其人和宋玉作品的接受两个方面展开,其中对于宋玉作品的接受又从作品典故、文学主题两个方面来谈。

一、对宋玉其人的接受——多才、多愁

笔者所搜集的材料中直接对宋玉其人进行评价的不多,且主要集中于对宋玉才华的赞赏和多愁的情感认同。

冯班【南仙吕入双调玉抱肚】《戏赠陈阆晓》:“粉痕沾被,腻香浓教人暗疑。殢多才宋玉东邻,是宵来与伊同睡。芳心遥想透灵犀,一点幽香若个知?”[1]287作者将“宋玉东邻”比喻为和友人欢情的主人公,以此对友人进行调侃,“多才”一词不难看出作者对宋玉才华的赞赏之情。宋琬,清八大诗家之一,他对宋玉的称赞不只是一句带过,而是从宋玉作品中去发掘其才华。其【北仙吕·忆王孙】《赋得不曾真个也销魂》:“吾家宋玉自多才,曾赋高唐神女来,赚得襄王梦不回。楚阳台,幻雨荒云总费猜。”[1]2916作者称赞宋玉以高超的才华描绘了一位超美绝伦的高唐神女形象,使得楚襄王爱慕神女却亲近不得而致“颠倒失据”“惆怅垂涕”[2]75,楚襄王的这种怅然若失之态便已十足体现了宋玉文笔的造诣,“吾家”一词更是拉近了和宋玉的距离,颇具亲切感,就像夸赞自己的友人一样,其对于宋玉的称赞和喜慕之情不言而明。

此外,散曲家们对宋玉多愁的性格也有提及,并以自身的经历感受对宋玉的多愁困顿给予认同和互勉。如马颠便在作品中便以多愁宋玉自比,其《题柳东篱采芝图》:“则缘俺半世英豪,酒债诗逋,湖海游遨。只落得宋玉多愁,文园善病,两鬓萧萧。何处讨买山钱终南径巧,好盼上驻颜丹益寿方高。抛了吟毫,插了花标。小排场丹鼎皋卢,大生涯火枣冰桃。”[1]895-896

二、对宋玉作品的接受

(一)对宋玉作品典故的接受

宋玉存世作品中出现了很多经典的文学典故,如《九辩》中的“悲秋”,《高唐赋》《神女赋》中的“巫娥”“高唐”“阳台”“云雨”,《登徒子好色赋》中的“东墙”“东墙女”等,这些典故在宋玉作品中就是物象本义所指,并无任何衍生意义。然而随着宋玉作品影响的不断扩大,后世文人争相沿用并对之效仿,在接受过程中自觉地融入了个人情感,促使典故的内涵也随之变化。正如刘刚所言“自中唐艳情诗渐兴,其所指始见风流多情之用,至五代两宋之艳词,其所指在风流多情外又多被用于文人狎妓的风流韵事之中……在元代的元曲之中,由于这种自中唐以来绵延近五百年的点缀文人狎妓风俗的用典使事形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典故意义的孳乳态势……同时又由于元代突破了‘发乎情止乎礼义’的儒学传统观念,勇于追求个性的解放,敢于肯定情欲与性爱的合理性,又使新生的宋玉典故及原有宋玉典故的新生义项表现出一律向情事与艳情色彩倾倒的走势。”[3]在这种走势下,清代散曲中的宋玉典故既有承袭亦有出新。

1.“宋玉愁”“宋玉悲”——向家国情怀、羁旅愁苦的回归

由《九辩》可知,宋玉之愁并不是某种单一的情绪,而是交杂了朝政和自身经历的多重不如意,元明两代的散曲,尤其是元代,大多借宋玉之愁来附会男女情事。在清代散曲中,呈现出明显的变化,即宋玉之悲愁向家国情怀和羁旅愁苦回归。

魏荔彤《留别曲濠郡移官时作》“孤征罔恤,楼中计日归思急。春风春雨仍飘泊,宋玉词,屈原骚,相如笔。别魂黯黯情难述,故国迢迢梦易失,东南留滞无消息。” [1]698面对家国的忧虑和滞留异乡的满腔愁绪,即使是“宋玉词”“屈原骚”“相如笔”也无法尽述,从整个语境可知,宋玉“词”指的就是宋玉的赋作《九辩》,对宋玉交织复杂的愁绪,作者给予了深深的情感认同。何承燕《题索笑图自寿》:“俺只是乘兴过亭皋,舞西风乱叶飘,可怜宋玉悲秋老。今年这遭,明年那遭,谁教处处留鸿爪?甚登高,欲行且却,生怕是劳劳!”[1]985作者援引“宋玉悲秋”的典故来表达“今年这遭,明年那遭”的羁旅之愁,这种漂泊异乡、居无定所的潦倒写照不就是和宋玉一样吗?沈非病《春夜感怀》:“家徒四壁,题桥司马知何日!浮云满眼飘风疾,想宋玉愁、刘琨舞、江淹笔。送穷韩愈谁相惜,王粲登楼漫悲忆,抵多少江州客!” [1]169刘琨之“舞”、江淹之“笔”都寓意着远大志向和政治抱负,作者将宋玉之“愁”与二者并提,显示出对宋玉家国愁情的情感共鸣。可见清代散曲家们非常认同宋玉作品中表现出的政治使命感和责任感,已经跨越了元代较为普遍的男女风情题材。

2.和“宋玉悲秋”相反,面对世事旷达超然

在对“悲秋”典故的引用中,散曲家黄周星表现出了和其他文人不一样的态度,他不再苦苦吟咏秋天的凄凉和内心的忧伤,而是表现出了洒脱淡然的旷达。如《秋富贵曲》:“经秋宋玉悲,枉情痴,名花美酒欢相值。缁衣谊,黄绢词,青云器。沧桑世局何须计,幕天席地应沉醉。” [1]225-226在作者看来,秋天的景色是美丽的,在此之际应该欣赏名花,品尝美酒,陶醉其中与欢乐相伴,而不是像宋玉那样为“沧桑世局”所伤,使自己不快乐,表现出了与宋玉截然相反的旷达乐观,因此对宋玉那百般的愁苦自然就是以“枉”字论之了。又如易顺鼎《题陈迦陵填词图为张养如作》:“向天涯打个残包,踪迹混渔樵。脱红衣免得画图描,茱萸休插帽,醉倚溪桥。引清尊避了筝笆闹,酒醒来何处今宵?尽悲秋宋玉犹年少,怕吟成九辩发先凋。”[1]1835曲中的主人公不愿如宋玉那般年少便为仕途劳劳,只喜终日混作渔人樵夫,以酒为乐。

3.“宋玉悲”——男女愁思

在清散曲家的笔下,“宋玉悲”不仅用于表达家国羁旅愁苦,也常出现在男女愁思的用事中。

吴绮《九日泊鸳湖忆内》:“霜花剪,叹柔肠与孤帆共卷。六尺篷窗无几扇,装来离绪,那堪恨万愁千。宋玉悲凉骚屈怨,都砌就相思一片。影凄然,洒青衫秋风泪落灯前。”[1]341只身在外,不能和心爱的妻子相聚团圆,作者心中的万千愁恨缱绻不绝,便借宋玉之悲、屈原之怨来吐露心中对爱人的无尽思念和不能相聚的怨恨之情。沈非病《离恨》:“凄咽!宋玉东墙,五湖西子,早又暮砧霜叶。新月如钩,无奈照人离别。飞彻,一行鸿雁惊度远,又祇见荻芦吹雪。更芙蓉寂寥江上,似盼郎舟楫。” [1]179作者以“宋玉东墙”“五湖西子”喻思念情人的女子,此处不直接咏叹分别的愁苦,而以一众物象来寄托内心的相思之情,如似钩的新月,远飞的鸿雁,更以江上的芙蓉比喻护送情郎归来的舟楫,一个“盼”字将女子心中的缱绻相思表达得淋漓尽致。

4.“东家”“东墙”——佳人

“东墙”在《登徒子好色赋》中指体美容冶的佳人,因极度爱慕宋玉窥视了三年之久,最终也未引起宋玉的动心。这一经典化的痴情美人形象在清散曲中屡见不鲜,且多发展为被男子抛弃的怨女。如范驹《有赠》:“相逢乍,我突地心中起叹嗟。恁竟体风流能蕴藉,怎偏生堕落,禁不住蝶粘蜂惹。若佩明珰簪玉珈,可不是幽贞静雅。成今咋,亲记得梨花门掩,宋玉东家。” [1]1270“梨花门掩,宋玉东家”比喻曾经的两情相悦,奈何所爱之人风流多情流连“蜂蝶”。俞樾《【南中吕·驻云飞】》:“宋玉墙东,密约幽期宛转通。折叠花笺送,书柬青衣奉。嗏,月老太痴聋,赤绳错用。池上轻雷,惊破鸳鸯梦,君不见儿女痴情总是空。” [1]1609“墙东”“密约幽期”也是暗指男女幽会互相爱慕,然而也不过是一场鸳鸯空梦。又如卢前【北般涉调哨遍】《恼毛女峰》:“毛女峰前望久,旧时月照闲时候。不照燕莺俦,哀他无女高丘泪满袖。只道是未甘术取,一任缘差,空赢的事不随人逗。寂寞余生,自疚情场理窟,成败恩仇。看来彩凤添双翼,钓得金鳌又脱钩。窥宋玉冷了东墙,撇双郎走上茶船,剩长卿危弦独奏。” [1]2458-2459

5.“招魂”——悼念恩师

陈志宪《哭瞿安师》:“回首北极感恩高,只落得长悲悼也!叹斯文天丧,教从何处拜清标?未哭泪先抛,看着这怨气腾,战云飘,想清癯,怎描得忧容貌也。望天末痛把魂招,便写成宋玉楚骚文,平不了这悲潮!”[1]2484此曲是作者哀悼恩师之作,面对先师的离世,作者极其悲怆痛苦,恸哭即使是“宋玉楚骚文”,也平定不了心中的满腹悲伤。王逸在《楚辞章句·招魂序》中說:“《招魂》者,宋玉之所作也……宋玉怜哀屈原,忠而斥弃,愁懑山泽,魂魄放佚,厥命将落,故作《招魂》,欲以复其精神,延其年寿。”[4]197此处作者便是借宋玉欲招其师屈原之魂而作《招魂》之说来寄寓自己对瞿安师的哀悼之情。

6.“高唐”“阳台”“云雨”——床笫之欢

在宋玉的《高唐赋》《神女赋》中,“高唐”“阳台”“云雨”皆指梦境中的床笫之欢,因此清代散曲家们在对典故的援引中,也多与梦联系,或以此哀叹欢情多艰如镜花水月,或指代交欢幸福,且多将几个典故连用,以“为云为雨”“行云行雨”等比喻性爱的过程,以“雨散云收”“云雨下阳台”等喻性爱结束,既生动形象,又文雅贴切。

俆旭旦【北双调八不就】《代人诉恨》:“既分离枉自神伤,言与笑勉强支吾,更何劳梦到,梦到高唐。信誓皆虚,深盟总谬,密约都忘。天知我,地知我,凄凉万状。要如你,难如你,无情铁石心肠。望破纱窗,坐冷绳床。且将这浊酒频斟,收拾起旧日,旧日颠狂。” [1]155昔日恋人铁石心肠抛弃自己,往日誓言盟语已成空,心中不由生恨,凄凉万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更何谈妄想那欢爱之事?沈非病《寄怀》:“最堪哀,蓦地里欢情变做灾。空潦倒小书斋,病恹恹没情没绪事偏乖。这相思怎得和谐?愁滚滚今成祸胎。容貌为他衰,春来魔障都因命里该。见雨晴云淡,不知何处是阳台?” [1]155又如其《怀旧》:“香风去,翠帷残,旧恨新愁瘦损颜。花飞水尽何曾返,这好事从天散。阳台此去几时还?无语怨孤单。” [1]163“不知何处是阳台”“阳台此去几时还”都是对男女欢情遥遥无期的无尽哀怨。又如郭钟岳《题忆吹箫客胭脂和泪诗钞》:“细思量怎该,细评论怎该,百花丛放眼春如海。朝欢暮乐及时来,饱笙歌,贪罗绮。云锁巫山,梦绕阳台,假因缘真欢爱。几年来情衰,几年来色衰,见几个爱根苗长长在。” [1]1529

清代散曲家们不仅以“高唐”“阳台”“云雨”喻爱情的坎坷,也以其指代爱情美满,性事欢娱。

何承燕《题兰庭红袖添香夜著书图》:“非是你性喜偷香,非是你性喜偷香,风帘月幌,助吟怀烟篆悠扬。五夜漏声长,尽消受温柔情况。切莫指鸾衾凤帐,便草草同携手赴高唐。”[1]976此曲写男女双双欲赴雨水之欢的急切欢喜之情。素庵主人对男女交欢的场面作了一番更生动香艳的描述,其《【南商调·黄莺儿】》:“锦帐暖溶溶,髻斜倚,云鬓松,枕边溜下金钗凤。阳台梦中,襄王兴浓,正欢娱生怕晨钟动。眼蒙蒙,吁吁微喘,香汗透酥胸。”[1]3029在这里,欢情不再是一场只能幻想的春梦,而是实实在在的肌肤之亲。又如俆旭旦【南商调·金衣公子】《风情》:“云雨下阳台,一窝丝凤髻歪,轻拈螺笔修眉黛。亲添玉钗,亲分绣鞋,盈盈笑绾同心带。偎香腮,许多恩爱,携手步瑶阶。”[1]2983“云雨下阳台”指男女交合已经结束,欢情之后的男女依然温情蜜蜜,描绘了一幅情意浓浓的恩爱画面。宋燕舒《落花》:“秋波内添个凄其,翠屏前妆帘底。悠扬无力逡巡住,催客去唤侬归。为云为雨阳台侣,疑雾疑烟洛浦归。风流梦里,任骅骝陌上蝴蝶园西。”[1]564此处作者援用了“云雨”和“阳台”两个典故,贴切地描述了男女欢情正浓的画面。沈谦《元夕》:“心先阵,命已拚。金壶玉斝频频灌,明眸皓齿低低唤,苍筇竹马纷纷乱。骋豪情风月谪仙楼,会佳期云雨高唐观。” [1]378此处的“高唐观”和“阳台”是同一个意思,都指“云雨”之欢。又如杨瑛昶【北仙吕·一半儿】:“巫山十二玉人居,暮暮朝朝曳翠裾,阳台春梦竟何如?夜窗虚,一半儿行云一半儿雨。” [1]1192

(二)对宋玉文学主题的接受

宋玉作品开创了众多的文学主题,并对后世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如《九辩》的悲秋主题:以秋天特有的物候特征如萧瑟的草木、蟋蟀的哀鸣、漫长的黑夜、寒气袭人的白露等,这些原本正常的自然物象,在悲伤的心情下被赋予了生命的特征,显得异常苍凉,从而将作者的悲伤烘托得愈加凄婉;《高唐赋》《神女赋》的相思主题:主要描写男女之间因为爱慕而产生的相思之情;《高唐赋》的山水主题:通过对山水景物的状态描写,寄寓作者的个人情感,以此表达志向;《神女赋》《登徒子好色赋》的美人主题:通过对女性细致全面的外貌和动态描写,尽情展现女性的独特魅力;《舞赋》《笛赋》的歌舞主题:不仅描写美人在跳舞时的体态、一颦一笑,对华丽的演出服装也作了细致地描写。在清代散曲中,主要体现在对悲秋主题和美人主题的接受。

1.悲秋主题

宋玉《九辩》开创的悲秋主题影响深远,且已成为了一种特定的文学现象,在清散曲中亦可窥见。如王端淑【南商调·黄莺儿】《秋闺》:“促织傍篱鸣,败梧敲幽梦醒,沙汀月冷芦花病。砧声乍惊,寒威渐生,飘零叶拥愁人径。瘦香蘅,长宵转侧,宋玉赋秋清。” [1]2896“宋玉赋”即指《九辩》,作者沿袭了宋玉通过一众秋日景象来烘托秋日之寒、之萧瑟的笔法,然而通过题目“秋闺”可知,这是闺房女子心情幽怨的倾吐。

2.美人主题

宋玉对美人的描写可以说已经穷尽其态,无论是服饰、仪态、美貌还是舞姿等等,其创造的高唐神女形象被频繁援引到作品中代指美人,然而宋玉筆下的高唐神女非凡间所有,从清代散曲家的作品中可以感知到这番可望而不可即的怅然无奈。如沈非病《偶见》:“思量。一队娇娥,见珠围翠绕,三三两两。指丰姿绰约,判人间天上。惆怅!罗衣飘异香,红粉点宫妆。笑声长,恰似高唐神女,添些妄想。” [1]143作者先是对偶遇的美人作一番服饰体态的赞美,美得使人无法分辨是人间还是天上,一阵欣喜之后,又由喜转悲,感叹佳人就像高唐神女般不可亲近,再多的妄想也只是徒添烦恼罢了。尤侗,曾被顺治誉为“真才子”,他一反大众的描写视角,转而通过美人足的动态来展现美之曼妙、性之欢愉。其【南商调黄·莺儿】《美人足》:“素足裹红靴,印芳尘、玉一梭,弓弯斜叠莲花朵。氍毹踏歌,秋千笑拖,伴郎春夜鸳鸯卧。解凌波,巫山雨过,怕湿袜儿罗。”[1]320此处,作者不仅继承发扬了宋玉的美人主题,对其经典的云雨意象也作了援引,以“巫山雨过”喻交合的完成。

三、总结

清代的宋玉接受,为中国古代文学的宋玉接受画上了句号,并体现出了和清代以前一些不同的态度和观点。

刘刚对清代的宋玉接受做了详尽深入地分析,探讨了清代在对宋玉文学史地位和作品价值的重新认定中体现出的独特视野,在他看来,“清代的学者在文学之变、赋体之兴、驳议朱学和评、辨的研讨中,以求实的学术态度切实地评价了宋玉。”[5]由前文可知,清代散曲家们在对宋玉其人进行评价时,已经找不到诸如自中晚唐以来诗词戏曲中“风流”“多情”“歪邪”等异化之词,更多的是对宋玉才华的赞扬,也对“宋玉愁”“宋玉悲”给予了情感认同以及知己般的共勉。在他们的眼中,宋玉已经不再是那个风流歪邪的情场浪子,仿佛又让读者看到了那个为国事忧愁郁结、为自身潦倒感慨的仁人志士。从这一点来看,刘刚的评价无疑是中肯的。

但通过梳理清散曲家们对宋玉作品典故和主题的接受情况,可知宋玉作品中最经典并被历代文人频繁引用的典故诸如“东墙”“阳台”“高唐”“云雨”等常被附会男女情事的用典态势,在清代也一以贯之。他们以“东墙”代指恋爱中的佳人,以“高唐”“阳台”“云雨”或哀叹欢情的不理想,或以此大胆吐露床笫之欢。显然,这种接受视角很大程度上与散曲这种市民大众的通俗文学特点息息相关。综论,清散曲对于宋玉及其作品的接受,既有指向男女情事的沿袭,亦有回归本事本义的出新。

参考文献:

[1]谢伯阳,凌景埏.全清散曲(增补版)[M].济南:齐鲁书社,2006.

[2]吴广平编注.宋玉集[M].长沙:岳麓书社,2001.

[3]刘刚.元曲中宋玉典故的语义语用分析与元代的民间宋玉接受[J].襄樊学院学报,2011,32(01).

[4]洪兴祖.楚辞补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

[5]刘刚.清代经学考据学术视野下的宋玉批评[J].中国文化研究,20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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