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群体的苦难人生

2021-10-26 08:09谢淑瑶
今古文创 2021年39期
关键词:边缘人

【摘要】黄春明作为“小人物的代言人”,着重描写了20世纪六七十年代台湾底层人民的命运及其与台湾三十年来社会变迁之间的互动关系。通过对黄春明小说中一系列的边缘人物分析,可以探究全球化背景下城市文化与传统乡村文化的激烈碰撞給人带来的影响,从而辩证看待本民族传统的乡土文化,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念。

【关键词】黄春明;乡土文学;边缘人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39-0015-04

“边缘人”最早起源于社会学研究,明确提出边缘人概念的是美国社会学家帕克。他从移民角度出发,将边缘人定义为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对两个世界都陌生的人。在文学作品中可以将边缘人群体理解为在社会发生重大变革这一特殊转型时期下生活的以小人物为代表的失落群体。边缘人往往无所适从,处在生存与精神的双重困境之下,从而内心也是充满了矛盾。导致了身份的不确定性,迫于无奈或是主动选择成为背负社会转型阵痛的牺牲者。“边缘的性质,从政治上看,就是弱势的,无权势的;从经济上看,就是落后的,不发达的;从文化上看,就是少数的,可以忽略的。”[1]在黄春明描绘的台湾社会转型时期底层民众边缘生存状态的小说中,有进城务工的油漆工,有自小被养父卖给娼寮的妓女,有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还有受西方工业文明侵入影响而异化的人……他将这些被边缘化的贫民阶层、女性和中产阶级群体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突出地展示了这些被边缘化的个体所陷入的困境和不同的人生选择。

一、黄春明边缘人形象的创作语境

(一)社会变革下的时代呼唤

由于战后特殊的地缘政治境遇,使得20世纪60年代的台湾不可避免地完全地陷入了西方意识形态当中。生活在这一时期的台湾文学青年普遍追求西方现代派文学“沉郁破碎”的写作风格,“他们视虚无缥缈为伟大的题材,视苍白无根为高贵的情操”[2],此时的台湾文坛进入了西方现代派文学的模仿时期。

文学的发展与社会性质及其演变是息息相关的。在进入20世纪70年代后,台湾社会正处于经济急速变化,政治思想禁锢极为严格的社会转型时期。尉天骢认为:“目前台湾的现代文学与现实生活脱了节,我们多么需要一种健康的写实艺术和文学。”[3]面对这些弊端,台湾文学界展开了一场影响极其深远的“乡土文学论争”,人们开始反省资本主义工商业社会带来的弊害,以及精神生活上的贫困,并且开始寻求民族文化传统之根。这场论争重新肯定了台湾本土文学中蕴含的民族精神的传统,促使了西方现代派文学在重新认识传统和关怀现实中进行审视和调整。

黄春明注意到台湾社会的变革给乡村带来的冲击,以社会底层人民的遭遇为视角,刻画了各式各样被时代变革潮流裹挟而前的小人物。在他看来台湾“经济奇迹”的背后,其实是新旧之间痛苦的“决裂”。他善于通过倾听小人物的心声,用自然的笔调,具体真实地描绘小人物的生活,来表达对物质文明入侵古老乡土的抗拒与隐忧。

(二)湘西边城对宜兰小镇的构建

除去台湾乡土文学思潮对黄春明创作的产生的影响,中学时期,国文老师向他推荐的沈从文短篇小说集,也对黄春明的小说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沈从文在小说世界中构筑了一个名为“边城”的乌托邦。在《湘行散记》中有两类群体是出现频次最高的人物形象,即以水手、妓女为代表的边缘人形象,他们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最平凡的小人物,却又闪现出不平凡的人性之美。《柏子》中的妓女与水手并不是简单的金钱与肉体的交易关系,在日复一日的艰苦生活中,吊脚楼上的妓女给予了水手柏子精神上的抚慰与生活的盼望。柏子与妓女间的情感是相互的,在这样的境地下迸发出了纯真的爱意。河岸吊脚楼上的妓女与“河下人”水手,因恩情所结,组合成了奇异的情感关系。她们虽然为了生活屈身做着卑贱的职业,但并没有辱没她们纯真的心灵。她们重情守信、率真善良,让本无生命欢乐的地方,拥有了生命的欢歌。

这类书写小人物的人性之美的作品给后来黄春明创作乡村与城镇的边缘人形象带来了许多启示。黄春明的乡土小说作品中出现了许多与之类似的边缘人形象,大多地位低下、职业卑贱,在社会上没有话语权。如《看海的日子》中的白梅处在同样悲惨的生活境遇中,却能保有一颗善良的赤子之心,为了同伴挺身而出,坚强而又有韧性。黄春明笔下的人物与沈从文小说中的人物精神内核是一致的,她们对生活都有着同样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在逆境中保持着难能可贵的人性之美。

“文学生命力的源泉来源于艺术的地方色彩。”[4]沈从文的“边城”渗透着原始的道德美感,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受其影响,黄春明也将自己的故乡宜兰作为创作的精神故土。他们在小说中上都表达了对故乡乡土的热爱与眷恋。《边城》中充斥着大量具有地方特色的景物描写,“那条河便是历史上的知名的酉水,新名叫白河……两岸多高山,山中多可以造纸的细竹,常年作深翠颜色,逼人眼目。” [5]而宜兰的“浊水溪”也频频出现在《青番公的故事》里,“从海口那边吹皱了兰阳浊水溪水的东风,翻过堤岸把稻穗摇得沙沙响。”[6]

景与人往往是相互映衬的,一如沈从文的“湘西”。他乐于描写人性美、风俗美。构成了极具绘画意境美的风俗画面,美的人性与美的景致相互融合使得作品充满神韵。黄春明出身贫苦,大自然无所不包的美丽风光,广阔天地里辛勤耕种的劳动人民,古老村落里口耳相传的乡野传说都构成了黄春明笔下的瑰丽梦幻的乡土画卷。他将宜兰的乡野风俗用具体化的生活内容来融入现代化的小说情节当中。如《青番公的故事》里青番公哄睡孙子时哼的闽语歌谣与《两个油漆工》中油漆工在机械化工作的间隙嘴里无意识地哼唱来自家乡的歌谣。《憨钦仔》中也运用了大量极具闽南语特色的方言。平淡的表述方式,使小说富有生活气息,扎根台湾地区的乡土天地。依托宜兰平原的自然风貌,回归乡土,用乡土的兴衰来反映社会中存在的种种问题。从湘西边城到宜兰小镇,黄春明的小说承继了沈从文在乡土社会中追寻传统精神家园的特点。

(三)俄国边缘人书写风格的延续

沈从文曾坦言自己“较多地读过契诃夫、屠格涅夫的作品,觉得方法上可取之处太多。”[7]作为黄春明乡土创作道路的引路人,这些俄国作家同样也对黄春明的创作产生了沉潜而持久的影响。“契诃夫不以情节取勝,只是描绘日常的琐事,在平凡中透视出深刻的人生哲理和生活本质”[8],在他的作品中,无论是农民、仆从还是马车夫、流放者,都过着压抑悲惨的生活,他们痛苦挣扎却又无力挣脱,人的尊严与快乐被生活的重压无情剥夺。这在黄春明的小说创作中也有相同的体现,《两个油漆工》中的阿力与猴子,原本只是登上楼顶说话散心,被人误以为是想要跳楼自杀,在与市长、记者的交谈过程中,猴子一跃而下,以死亡收场。

另一位俄国作家屠格涅夫在人物塑造以及叙述方面则与契诃夫略有不同,他在《猎人笔记》中更为注重对理想化人格的塑造。同样是对俄国黑暗的农奴制度展开强烈的批判,屠格涅夫还乐于去挖掘底层人民身上所蕴含的积极向上,乐观健康的因素。《看海的日子》中妓女白梅,想借一个孩子重新被世界接纳,回归乡土的故事,也体现了黄春明在面对“被殖民”的台湾社会时,希望通过主人公重获“认可”获得救赎的遭遇来呼唤梦中“理想的乡土世界”,寄托了他对“边缘人”的同情与关爱。

契诃夫在小说中常借人物之口来发表具有抒情色彩的议论,屠格涅夫的用笔更为沉静,在小说中少见议论。他常常躲在文本背后,用冷静、克制的笔调通过对事件发生的场景、故事的讲述重点含蓄的透露出来。黄春明的叙述风格与屠格涅夫有很大的相似性,他善于使用台湾地区方言进行对话写作,他仔细描述在日常生活的中所看到的细节。用平易质朴的语言来描述发生在乡村与都市的不同职业的人们身上所发生的故事,空间在田野、小镇、高楼间变幻,所要表达的故事内核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

俄国作家的创作风格极大地启发了黄春明描写底层大众生活的创作方向。黄春明笔下的“边缘人”有的虽然社会地位卑微,受尽侮辱与损害,却从不向命运妥协。他肯定了底层人民在面对命运不公时不懈的抗争精神,体现了他特有的人文关怀理念以及强烈的民族主义情感。

二、黄春明小说中边缘人的类型

(一)都市与乡镇的边缘人

从乡村走向城市的蜕变道路中,必然要经历时代的“阵痛”。作为在底层社会生活的小人物不可避免地被夹杂在“乡村”与“城市”的边缘地带。在黄春明的小说里,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空间对于人物的作用是无法低估的,他根据小说的整体情节与所有人物之间的关系来叙述空间,描写了城乡文化的冲突中人性的软弱和局限。

台湾光复后,经济状况一直在恶化。从乡村到城市的迁移过程中,人们被迫或是主动开始选择不依靠土地谋生。《儿子的大玩偶》中的主人公已经不是传统农业耕作为生计的农民。乡镇贫民坤树,为了能够养家糊口,向老板毛遂自荐,自请充当最下层地位的“三明治人”,身体前后都挂着电影广告的牌子,脸上涂满色彩艳丽极其夸张的粉墨,头上戴着一顶带羽毛的圆通高帽,被大伯称作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9]小说中充斥着大量以坤树为主视角的心理描写,可是他的想法在脑海里兜兜转转,最后也只是对自我精神的自虐,显露小人物心声被压抑的痛苦。家庭的责任驱使着坤树不得不做戴上“面具”失去自我的大玩偶,他挣扎在谋生的困苦与精神上尊严的缺失中,成了徘徊在人格尊严边缘的弱势群体。

不同于坤树对家庭的归属与眷恋,《两个油漆匠》中的阿力和猴子都不愿意再回到东部的山间生活。阿力进城务工后,对母亲谎称每月工资有两千块,在每月给家里寄钱时都要向同伴猴子借钱补足,不敢向母亲坦白事实,生怕被召回去种地。即使,这份油漆工的工作叫他糊涂,令他苦恼。猴子告诉阿力,其他为了这个工程被招过来的工人一天能有一百块的工资,阿力发出困惑,“那真没意思,把我们当什么呢?”猴子干脆地回答,“你才知道!”[10]进城两年多,一成不变的工作与微薄的报酬,让他们生出对理想的幻灭。

阿力与猴子看似偶然的悲剧中一定程度上蕴藏着这些外来务工的异乡人悲剧命运的必然性。当阿力和猴子攀上高楼在北爱河的上空往下望时,发现在城市地下生活的人们就像手表里的机器,来来往往。此时,主人公所处的空间其实暗示着这个迥异于故乡村镇的大型城市从未真正接纳过他们。

土地流失,驱使着大量农村人口为了摆脱贫困涌入城市,进城务工。然而,“无论是选择固守在乡村还是选择走向城市,高速发展现代化的城镇难以融入,而曾经封闭的乡村已经回不去。这些小人物不可避免地沦为双重边缘人”[11]。一切唯利是图的嘴脸将社会原本温情朴实的一面掩盖,人们想到城市追求幸福,却不幸被城市所吞噬。

(二)备受屈辱和摧残的女性

“女性群体的人格失落与残酷的社会环境、严苛的家庭氛围之间有着深层次联系。中国传统文学作品中,女性就几乎没有肯定自我存在的意识,也没有表达自己意愿的勇气。”[12]《看海的日子》中的主人公白梅,是在时代大背景下社会灰色角落边缘人的生存写照,也是城市发展过程中的社会角落的现实。然而,在这样悲惨的人生境遇下,她的自我救赎依然闪烁着人性的光辉,重获新生的经历充满着“女性觉醒”的意味。

沈从文的小说中一些女性形象与白梅拥有相同的特质。典型环境塑造了典型的人物形象,在一定程度上,她们都继承了乡土中传统的难能可贵的坚韧品质,虽然身处残缺的生活环境,仍具有坚强的意志和原始的生命力,敢于去追求人性的尊严与爱欲。如《旅店》中失去丈夫的寡妇黑猫,独自经营旅店,应对来往的客商,并没有被悲惨的命运所打败而自怨自艾。她坦然面对内心“不端方的愿望”,冲击封建伦理的束缚,听从内心的欲望,积极追求自己的幸福。

而白梅的前半生就如那首“雨夜花”中唱的,“受风雨吹落地,无人看顾,冥日怨嗟。”[13]她在娼寮里用善良的态度去对待与她处于同一处境下的其他女性,在同伴莺莺面对热烈的爱情追求时,白梅用近乎冷淡的态度告诫莺莺,“这种场合你千万别动感情”。自小被卖入火坑的白梅到二十多岁仍然辗转在靠海码头的娼寮中。于她而言,莺莺的爱情幻想是虚妄的不切实际的。而在火车上与莺莺的重聚,出乎意料的点燃了她冰封已久的心。她开始盼望着生育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孩子,并不是嫁给他人做妻子,而是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白梅精心挑选了一个年轻壮实的讨海人,在一夜温存过后,她带着腹中孕育的生活新希望回到了家乡。在经历生育的艰难后,白梅如愿得到了一个孩子。作者在结尾与前文相呼应,“鱼群来了!”当白梅抱着孩子回到渔港时,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畅快。一直以来横亘在她与外部世界广大人群间的鸿沟都染被磨平,消失不见。她看见的世界不再是透过令她窒息的牢笼的格窗了,她成了世界中的一员。

《看海的日子》迫切地表达了黄春明对于现代文明的反感以及对乡土世界的无限眷恋,白梅作为一个备受屈辱和摧残的边缘人形象,最终在回归乡土中得到救赎,重建了人的尊严,孕育生活的新希望。作者期望借助这种人物回归“乡土”的经历,来表达内心对乡土世界的依恋。

(三)固执坚守传统乡土的老人

20世纪60年代资本主义工商业经济与传统农业经济之间的矛盾冲突下,面对来势汹汹的外来力量,乡村的农民几乎是无能为力的。他们几乎没有受过教育,也不了解这股反对他们的力量。因此,他们缺乏有效抵抗资本主义势力侵占他们土地、使他们陷入失业和贫困的力量。而当这些处于弱势群体地位的乡村农民运用以往传承下来的经验去适应新的社会规则时,很明显失去作用了。

在《溺死一只老猫》中,新老之间的冲突贯穿整篇小说。故事的起因是清泉村计划开始建设游泳池,却遭到阿盛伯一群人的反对,他们认为这将破坏当地的风水。当传统的风水信仰影响了公民们现代化公共政策的正当权利,就将被认为是对社会的一种尴尬和对现代化的一种障碍。故事的结尾以阿盛伯溺死在游泳池里的悲剧告终,而阿盛伯的牺牲对于村民来说,就如题目所说的溺死一只老猫一般微不足道,外界并不会因为他的死而停止前进的脚步。

“对于阿盛伯的保守和迷信,作者是有所批判的,但出于对这些小人物的同情,有意的淡化了批判的锋芒。”[14]因此,在小说标题《溺死一只老猫》中我们可以窥见作者对于阻碍社会文明正当进步,以阿盛伯为代表的边缘人的嘲弄。而对于渗透进乡土的工业文明,从《青番公的故事》中也表达了他隐含的担忧。青番公笃信自然带给人类的讯息能够使人们在土地上收获丰厚的报酬,也能在灾难来临之前,给予人们真诚的警报。一方面,黄春明对于那些淳朴直率的传统感到深深的眷恋,另一方面,他又意识到城市化进程给人们带来的种种好处。所以,他是带着怀旧却又乐观的心态去叙述这些令人感伤的乡镇小人物的故事。

(四)被资本异化的人

20世纪70年代在黄春明的小说创作时期中,有一个极为明显的转变。即是在他移居台北后,深感西方工业文明的入侵给普通民众带来思想上的“异化”。所以,他逐渐将从以宜兰平原为主要写作视角的“乡土”转向了被西方工业经济体系入侵的城市“乡土”。这在黄春明的乡土小说创作上是一个极大的突破与创新,他开拓了全新的视野去观照被资本异化的边缘人。这些被资本异化的人,包括了《我爱玛莉》中的陈顺德和《莎呦娜啦·再见》的黄君,这些新殖民主的社会买办小资产阶级精英在面对代表强势一派的“西方”资本与弱势的传统一派“东方”传统农业对弈时所做出的不同选择。他们也属于边缘人中的“失落群体”,是脱离了原始乡土后的城市人群。在这个大环境下,他们对于自我的身份认同是矛盾的、无实感的。

《莎呦娜啦·再见》的写作视角,以“我”为第一人称写作,可以看到“我”在困惑中挣扎时也伴有间隔性的醒悟。黄君在作者的笔下能够熟练运用多国语言,而且能机智应变。他利用语言上的优势,一方面激烈的批判日本人侵华的暴行,另一方面叫徐崇洋媚外的大学青年。使人们不得不产生这样的联想,作者是在借“黄君”之口,来发出对帝国主义暴行的憎恶与对被资本异化丧失自我民族意识青年的叹息。

在台湾大量引进外来资本的同时,外来价值观念渗透极大程度地扭曲了人们传统的社会价值观念,消解了原本稳固的民族认同感。黄春明在《我爱玛莉》里,刻画了“里外不是人”的主人公陈顺德。陈顺德一心想要取悦他的洋上司,自愿照顾上司一家遗留下来的狗“玛莉”,甚至不惜为此失去自己的家庭。他沉醉在自己营造的“美国幻梦”当中。不但不以此为耻,反倒引以为傲,认为自己的生活已经等同于美国上流社会的人的常态。但其实,陈顺德的心理及行为已经成为一种变相的“病态”。玛莉的到来彻底激化了陈顺德与妻子的矛盾,等到了妻子不得不将自己与狗等同的婚姻绝境时,她向陈顺德发问,“你爱我?还是爱狗?”陈顺德疯了一般地大叫“爱狗!”[15]黄春明通过爱“洋狗”甚于爱妻的陈顺德,深刻地剖析了这股崇洋媚外的社会风气是如何侵蚀人们的心灵,让他们不惜失去自我,抛弃家庭,最终丢掉了民族尊严,表达了强烈的现实意识和民族意识。

三、黄春明乡土创作的悲悯情怀

黄春明塑造的小人物,往往蕴涵着巨大的精神力量。他对边缘人物的人生选择,既有肯定也有否定,有批判也有理解与同情。这些边缘人形象大致可分为四大类:漂泊不定的城镇务工人员、灰色地带的边缘女性、固执坚守传统乡土的老人、被资本异化的都市人。他们的哭与笑,痛和泪反映了台湾现代化进程对社会底层人民造成的价值观念、生活环境乃至人生命运的巨大变化,同时也映射了台湾社会在转型时期出现的方方面面的问题。

从《青番公的故事》《溺死一只老猫》中对乡村遭遇西方文明侵入产生巨大变化的深切反思,到讲述《苹果的滋味》《两个油漆工》里对城镇底层人民困窘生活、艰难命运的同情,以及写《莎呦娜啦·再见》《我爱玛莉》对造成崇洋媚外的人以及背后的资本主义的无情批判。黄春明开创了文学与台湾现实结合的道路,展现了别具一格的创作特色,边缘人物面临的困境,对现在仍然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一是揭示,揭示了人性的复杂、揭示了生存的困境,在揭示中显现直面现实的勇气;由小人物的悲欢扩展到中华民族意识的觉醒,他用关心人、关心社会、关心国家的文学态度进行创作。二是批判,一方面批判资本主义文明和外国经济的侵入对台湾乡土社会造成的恶果,另一方面批判封建传统对边缘人思想的禁锢与戕害;面对复杂多变的局势,他理智上并没有全盘排斥城市化进程带来的文明与进步,情感上对乡土文明被侵蚀感到忧虑与惋惜。三是颂扬,颂扬苦难中的人性之美。透过黄春明笔下的边缘人,可以感受到生命带给人心灵的震撼,坤树、白梅、阿盛伯们是朴实而又纯真的,他们以真挚赤诚的心去面对生活,寻求失落的人性尊严。

参考文献:

[1]张书群.价值的缺失和追问——黄春明小说中的边缘人物论[J].语文学刊,2016,(17).

[2][3]肖成.大地之子:黄春明的小说世界[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6.

[4](美)赫姆林·加兰.破碎的偶像//美国作家论文学[M].刘保端译.北京:北京三联书店,1984.

[5]沈从文.边城·长河[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3.

[6][9][10][15]黄春明.黄春明小说选[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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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宋媛媛.浅析黄春明台湾转型期小说中的悲剧[J].文学教育,2014,(03).

[12]龚润枝.萧红作品与女性群体的人格失落——以《生死场》和《呼兰河传》为例[J].集宁师范学院学报,2015,37(02).

[13]黄春明.看海的日子[M].北京:昆仑出版社,2001.

[14]王士琼.论黄春明小说的乡土世界[D].汕头大学,2006.

作者简介:谢淑瑶,女,汉族,江西瑞金人,塔里木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学科教学(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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