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中医学院针灸推拿学院
王锐卿 贾春生(石家庄 050200)
提要 本文就《扁鹊心书》中石门、关元、天柱、腰俞、命关、目窗与脑空7个命名及定位有歧义的腧穴提出作者的见解。认为胞门子户并非石门,脐下即关元,大杼即天柱,脐俞即腰俞,目明即目窗,并解释了脑空定位的问题,对研究《扁鹊心书》有着重要意义。
窦材,南宋时期河北真定人(现河北省正定县),于绍兴十六年辑成《扁鹊心书》三卷,附神方一卷,目前所见《扁鹊心书》多为清代胡钰参论,王琦刊刻的版本[1]。笔者对中国知网、万方、维普进行数据检索,研究“窦材”或“扁鹊心书”的中文文献共47篇,对窦材应用穴位研究文献2篇,仅对命关与关元进行了研究[2-3]。笔者研读《扁鹊心书》发现有关一些腧穴的定位及命名多有出入,笔者录之并提出自己的管见。
《扁鹊心书·周身各穴》曰:“石门,在脐下二寸三分,女人忌灸,即胞门子户。”胡钰将此穴定在脐下二寸三分而非脐下二寸,可能与其认为此处为窦材所言丹田所在有关。石门,一名利机,一名精露,一名丹田,一名命门。以上4个别名中“丹田”之名多见于宋以前针灸腧穴及治疗文献中[4]。窦材在《扁鹊心书·五等虚实》中记载:“将脱者,元气将脱也,尚有丝毫元气未尽,唯六脉尚有些小胃气,命若悬丝,生死立待,此际非寻常药饵所能救,须灸气海,丹田,关元各三百壮,固其脾肾。”按照从上到下的顺序,此处丹田应指石门穴。《千金翼方·妇人第二》曰:“石门穴在气海下一寸。”《太平圣惠方》卷一百曰:“凡妇人怀孕,不论月数及生产后未满百日,不宜灸之。若绝子,灸脐下二寸三寸间动脉中三壮。”《类经图翼》卷八曰:“一传欲绝产,灸脐下二寸三分,阴动脉中三壮。”又《太平圣惠方·明堂》两处之所以说“脐下二寸三寸间动脉中”,主要是因为丹田穴的定位有“脐下二寸”和“脐下三寸”两说,此为调和二说。在脐下寸间,特别是瘦人在仰卧位时,可触及腹主动脉的搏动,故曰“动脉中”。关于石门穴女人忌灸一说,为胡钰衍文,因窦材以石门所治四证(邪祟、血崩、脐中及下部出脓水、产后虚劳)均与妇人相关。后面说“石门即胞门子户”,窦材治验中,用胞门子户一处,见于带下病症,但是原文言“甚者灸胞门、子户穴各三十壮”,似胞门、子户为两穴,考《黄帝明堂经》《千金要方》《千金翼方》《外台秘要》《太平圣惠方》《铜人腧穴针灸图经》均无石门治疗带下的记载。考《黄帝明堂经》:“气穴,一名胞门,一名子户。”可见《黄帝明堂经》认为胞门、子户为一穴,按照用语习惯,直接说胞门各三十壮或子户各三十壮即可,何必言两个穴名,更何况气穴距离关元0.5寸,按照窦材艾炷广三分的长度,与艾灸关元何异?故笔者认为胞门、子户指的不是气穴。考《千金翼方》卷二十六:“胞门,在关元左边二寸是也,右边二寸名子户。”故笔者认为胞门、子户应指此。
“脐下”集中出现在《扁鹊心书·黄帝灸法》篇中,其用“脐下”治疗多种病症,柳少逸[5]认为脐下指神阙穴,笔者认为书中“脐下”指关元穴。因为《扁鹊心书·住世之法》中先介绍了王超艾灸关元的故事,然后说了艾灸“脐下”的方法,最后说了窦材自己艾灸关元的感受,从行文上讲,前后皆说关元,故中间所说的“脐下”应也指关元;从窦材治验中分析也可说明,“虚劳病”总论中言:“此病由七情六欲,损伤脾肾……其证始则困倦少食,额上时时汗出,或自盗汗,口干咳嗽,四肢常冷,渐至咳吐鲜血,或咯血多痰……先于关元灸二百壮,以固肾气,后服保命延寿丹,或钟乳粉,服三五两,其病减半,一月全安。”后面有一病例:“一人额上时时汗出,乃肾气虚也,不治则成痨瘵,先灸脐下百壮,服金液丹而愈。”两者治法对比,“脐下”应指关元;《扁鹊心书·死脉见》总论中言:“此由少年七情六欲所损,故致晚年真气虚衰……灸关元五百壮”。对比《扁鹊心书·黄帝灸法》:“死脉及恶脉见,急灸脐下五百壮”。包括“中风”一病中治法言:“先灸关元五百壮,五日便安。次服保元丹一二斤,以壮元气;再服八仙丹、八风汤则终身不发。若不灸脐下,不服丹药,虽愈不过三五年,再作必死。”此种病例很多,不再一一列举,故笔者认为“脐下”指关元穴。
《扁鹊心书·周身各穴》曰:“天柱,在一椎下两旁齐肩。”本穴按照定位描述来看,排除胡钰定位错误的情况下,应不是足太阳膀胱经之天柱穴,疑为骨名。根据不同句读,可以有两种解释。一种解释是在一椎下,两旁齐肩,这就将穴位定位定于督脉穴大椎穴,《医宗金鉴·正骨心法要旨》曰:“旋台骨,又名玉柱骨,即头后颈骨三节也,一名天柱骨。”《中医大辞典·基础理论分册》[6]云:“旋台骨,骨名。又名玉柱骨、天柱骨、颈骨、大椎骨,即4、5、6颈椎的合称。”由此可知天柱骨在古代指4、5、6颈椎,那胡钰将其定于一椎下是何意?日本书籍《校订引经诀》[4]给出了答案:“定大椎法,先探定项骨三椎,当第四椎是第一大椎,大抵与肩相对。”所以此处的一椎指的第一大椎,大抵与肩相对。大椎作为阳经之会,有可能成为窦材关注的重点穴位。
另外一种句读为:在一椎下两旁,齐肩。如此定位在脊椎两旁,属于膀胱经。此时天柱骨的含义就有了一定变化,《类经图翼》卷三曰:“天柱骨,肩骨上际,颈骨之根也。”《医宗金鉴·周身名位骨度》曰:“颈骨者,头之茎骨,肩骨上际之骨,俗称天柱骨也。”可见此时天柱骨成为了颈椎的代称,小儿推拿中“天柱骨穴”亦是如此,天柱骨最后一节(第7颈椎)也名曰项大椎。《灵枢·背俞》曰:“背中大腧,在杼骨之端。”倪冲之注曰:“先言大杼者,乃项后大骨之端,督脉循于脊骨之第一椎也。”[7]《释骨》:“项大椎之下二十一节……第一节曰脊大椎,形如杼,故亦曰杼骨。”《华佗针灸经》曰:“第一椎名大椎。”《千金翼方》卷二十七云:“第一椎名大杼。”可见古代第一胸椎即大椎(骨)或名大杼、杼骨等。第一胸椎下两侧一寸五分处即是大杼穴,大杼穴被《内经》尊为胸中大俞,自然也有可能被窦材关注并应用。但是,观看《扁鹊心书·周身各穴》篇的行文顺序,此前7穴均属腹部任脉穴,此“天柱”后5穴均为背俞穴,但5个背俞穴后又是腰俞穴,属于督脉穴,且《扁鹊心书·周身各穴》最后有督脉5个穴位,均是按照从上至下的顺序书写,且任脉穴位于腹部,背俞穴及腰俞穴属于背部,最后的督脉5穴属于头部,《扁鹊心书·周身各穴》中间涌泉、承山、三里分属不同经脉,但均属下肢穴位,后面中府、食窦、天突也分属不同经脉,属于胸部穴位。所以《扁鹊心书·周身各穴》一篇应是按照身体部位顺序书写,而不是单纯经脉,那么无论此处“天柱”指的是“大椎”还是“大杼”均位于背部,且均在背俞穴上方,似乎均有一定可能,可惜的是有关本穴的窦材治验未出现于《扁鹊心书》,无法佐证。从笔者角度而言,如果严格按照分部来说,此处“天柱”应指“大杼”更为确切,大椎毕竟更偏于项部,而非背部。
腰俞的定位在《扁鹊心书·周身各穴》与《扁鹊心书·扁鹊灸法》两篇均定位在二十一椎下间,主治腰痛。脐俞一穴仅见《扁鹊心书·黄帝灸法》:“久患伛偻不伸,灸脐俞一百壮”。笔者认为此处脐俞指腰俞穴。陈士铎《辨证录》曰:“人有大病之后,腰痛如折,久而成为伛偻者。”可见伛偻不仅指姿势而言,还可指腰痛发展后的症状;从艾灸壮数来看,《扁鹊心书·窦材灸法》:“寒湿腰痛,灸腰俞穴五十壮。”可见一般寒湿腰痛灸50壮,伛偻不伸一症较之腰痛更久,故灸量达100壮,义顺。又《素问·刺禁论》:“刺脊间中髓,为伛。”《素问·刺要论》:“刺骨无伤髓,髓伤则销铄胻酸,体解然不去矣。”虽然《素问》中两篇所言属于医疗事故产生的不良影响,但可延伸为邪气伤髓,《黄帝明堂经》云:“腰俞……一名髓空。”可见腰俞穴可通髓治疗伛偻不伸。查阅古代窦材之前的文献,关元与神阙未有记录腰痛疾病,仅关元穴在《黄帝明堂经》中言:“腰背脐痛引阴。”并不是单纯的腰痛症,不足为据。故笔者认为脐俞应指腰俞穴。
关于食窦的定位《扁鹊心书·周身各穴》言在中府下六寸。《扁鹊心书·扁鹊灸法》言:“在胁下宛中,举臂取之,对中脘向乳三角取之。此穴属脾,又名食窦穴。”本穴定位较为特殊,中府下六寸为现代之食窦,但是按照《扁鹊心书·扁鹊灸法》中的定位,则与食窦差距较大(如图1),查阅古代文献,食窦以治疗胸胁病症为主,故笔者认为将命关定为奇穴较为合适,命关定位应以《扁鹊心书·扁鹊灸法》为准。因窦材艾灸命关穴多言用左命关,笔者猜测与脾脏位置位于左侧有关,按照《扁鹊心书·扁鹊灸法》定位方法,命关穴与脾脏的体表投影接近,故窦材以此穴治疗脾疾。
图1 食窦命关对比图
《扁鹊心书·周身各穴》云:“目窗,当目上入发际一寸五分。”目窗定于目上入发际一寸五分与现代定位一致,但《扁鹊心书·扁鹊灸法》中言:“目明二穴,在口面骨二瞳子上,入发际。”笔者认为目明应为目窗之误,因为目明与目窗均以瞳子定位,且两者在《扁鹊心书》中主治相同,且看两者名字应也可治目疾,但书中治验尚未体现。“头痛”中言:“若风入太阳则偏头风,或左或右,痛连两目及齿……再灸目窗二穴,在两耳直上一寸五分,二十一壮,左痛灸左,右痛灸右。”此处目窗定位可能错误,如此定位应为率谷穴,而非目窗。面对目明“入发际”后为何不写明尺寸,窦材原文将目窗定于率谷穴,在文献记载中并无目窗与率谷同名的记载等问题,有待进一步考证。
《扁鹊心书·周身各穴》云:“脑空,在脑后入发际三寸五分。”《扁鹊心书·扁鹊灸法》曰:“脑空二穴,在耳尖角上,排三指尽处。”本穴定位出现的一定的出入,《扁鹊心书·周身各穴》中记载的定位与治验“头痛”中所言一致,其言“若风入太阳则偏头风,或左或右,痛连两目及齿,灸脑空穴二十一壮,其穴在脑后入发际三寸五分”。《扁鹊心书·扁鹊灸法》言在耳尖角上,排三指尽处。如将耳尖角上理解为头上方,则《扁鹊心书·扁鹊灸法》定位偏于率谷穴,率谷在《黄帝明堂经》《太平圣惠方》《铜人腧穴针灸图经》均未记载目疾;如一人处于俯卧位,耳尖角上的上则解释为平耳尖,向脑后的方向,如此定位平耳尖,向脑后排三指尽处则与脑空穴相近,属于简便取穴法。故笔者认为《扁鹊心书·扁鹊灸法》的定位应作后者解。
《扁鹊心书》有着很高的临床价值,笔者对其中腧穴的定位及命名出入者进行考辨,并提出自己的见解,以期对研究《扁鹊心书》奠定一定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