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下的奋起
——论河北近代皮革业的艰难振兴路(1930-1937)

2021-10-24 08:20王昊仲
皮革与化工 2021年5期
关键词:皮革河北

王昊仲

(湘潭大学碧泉书院 哲学与历史文化学院,湖南 湘潭411105)

河北皮革业虽然历史悠远绵长、产品享誉中外,但是学界对河北近代皮革业的发展却长期缺乏应有之关注,对于全行业1930—1937年间的发展问题更是尚无专门研究。即使偶见论文与著作对此问题有所涉及,其也或仅聚焦于河北某一市镇行业之发展[1-5],或仅用“发展中止”、“迅速下滑”等寥寥数语便对全省状况作出简单概括[6]。然而,这些片面和武断的结论都无法真正反映出该时期河北皮革业的全貌,对于此时行业在部分地区一度得以恢复甚至取得发展的现象也难以给予恰当解释。因此,笔者不揣谫陋,试以行业振兴视角为切入点,对1930—1937年河北皮革业的发展过程做一个梳理,以期探讨和回答这一重要问题。

1 20世纪30年代河北皮革业的外部发展机遇

虽然河北皮革业的“黄金年代”自进入20世纪30年代后就已结束,但在行业整体下行的同时也应看到,仍有部分地区的皮革业在七七事变前得以维持现状并取得一定发展。而此种现象之产生,除了社会各界人士的主观努力外,进一步深究,还是因为当时外部环境中存在一些有利于皮革业发展的客观因素。

首先,随着日本对华政策的调整,华北政局在此时期相对稳定。日本方面自长城抗战后,就暂时对中国由武力“鲸吞”的露骨侵略方式转变为一种循序渐进的“蚕食”方式,妄图较为温和地实现其“华北分离”的目的。同时,在西安事变和平解决的过程中,国共合作所透射出的中华民族意识勃兴亦为日方所不愿见。由于日当局迫切希望“(蒋介石)政权逐渐抛弃容共和依靠欧美的政策[7]”,因此暂时放缓了侵华的步履。如1937年1月,日本参谋部便明确提出:“对中国的统一运动……以公正态度对待之,不再进行华北分治工作[8]。”而在中国方面,这一时期虽大体上仍秉承“对日交涉,凡是有碍国家主权领土完整者,一概不予接受,然为避免双方冲突,亦不要拒绝[9]”的绥靖政策,但对日态度确是日益强硬,且私下也在加紧备战。据统计,中国国防开支“1929年时仅为四亿三千四百余万日元,到1936年已增长到九亿九千余万日元[10]。”正是因为上述诸因素令日方有所顾虑,这才使中日双方在此期间得以维持表面和平,河北皮革业的生机尚未彻底断绝。

其次,皮革业长期为河北多地的支柱产业,居民大都以此为业,行业基础十分雄厚。例如河北的枣强、张家口、辛集、邢台等地,其皮革业早在先秦时期就因优越的气候、交通、地理条件而逐步发展,并在长期实践中形成了营皮、口皮等一批名扬海内外的皮革名片。据《民国枣强县志》记载:“(枣强)尤为美善皮货一种为特出之品,近十数年来,大营区镇颇见繁荣,货店工厂棋布星罗[11]。”而辛集所存史料同样亦能证明该行业在当地的举足轻重,以1936年统计数据为例:此时“辛集镇有1170个工商户,人口17550人,其中皮毛业的从业人员共计11640人,约占当地工商业总人口的三分之二[12]。”正是由于发展皮革业是河北多地对外创收重要的、甚至唯一的出路,因此,尽管外部经济环境早已今不比昔,这些地区仍然坚持以皮革业作为其最主要的行业。

再者,河北大量存在的旧式皮革作坊(即俗称的“土作坊”)具有相对独立性。自1929年世界经济危机爆发后,河北大量皮革工厂、作坊虽然出现了减产停工、倒闭失业的不景气状况,但这种情况一般多发生在河北对外贸易依赖严重的天津市,以及其所辐射区域里的新式厂家。而旧式皮作坊所制货物却因为“价格低廉”,在国内“足可迎合一部分(弱势消费群体)之需要[13]”,以及其在生产运营方面对资金的要求相对较少,使得其在面对世界经济危机和东北市场丧失的不利局面时,仍然具有一定抵抗力。例如1933年前后,张家口地区就有“粗皮商65家,专制老羊皮以供本省各县农民使用,并造山羊皮褥子销售给各省及洋商[14]。”由此可知,内地的旧式作坊尽管每年也有大量皮货出口,可自产自销以满足当地人所需,依旧是很多土作坊的主业。

最后,国内外皮革市场自1934年后,出现了“在抗战前的最后一个小兴盛时期[15]”。首先,在国内,由于各省军队数量持续膨胀,导致军界对皮靴、皮衣以及军用辕具的需求量不断提高,这给皮革业提供了大量畸形购买力。同时,随着欧风美雨的滋润,普通民众对欧式皮鞋、皮衣等皮制品的需求也在日益增涨。如以皮货进口额为例,其每年“常在1200-1300万两上下,近来已达1780余万两[16]”,而此种数字的稳中有升显然是国内民用、军用皮货市场同时扩大从侧面的一种反映。其次,在国外,由于自1934年后,世界经济逐渐复苏,外汇价格缓步回升,各种利好因素亦促使皮货“销路重开”。再加之国民党官僚资本在30年代初期还未大量渗透到民用行业中,因此该时期的河北皮革业无论是在发展空间,还是行业利润方面都尚属良好。

2 社会各界振兴措施与行业部分的恢复发展

在全面抗战爆发前,为了挽回本省利权,振兴处于危机中的皮革业逐渐成为河北各界所关心的一个问题。由于行业内外皆付出了较多努力且颇有一定成效,其在与外部客观利好因素相作用后,才使河北部分地区的皮革业直到全面抗战爆发前都保持着一个较为良好的发展态势。但不可否认的是,行业在该时期整体走向衰落依旧为客观之事实,然而限于篇幅,对此则不展开论述。

2.1 振兴措施

首先,国民党各级政府自成立后,便陆续颁布了大量有利实业发展的制度与政策。其一,对于工厂作坊,政府以减免税款、给予特权作为主要扶持办法。例如自1929年7月后,国民政府便相继颁布了《特种工业奖励办法》、《工业奖励法》、《海关进/出口税则》等多部法规条例。其中诸如“制品能大宗行销国外者……手工制造洋货之代用品者,给予五年专制权,减免若干国营交通事业运输费,减免若干年材料税和出口税[17](P271)”的贸易奖励政策,以及国民政府为挽回利权而对国外熟皮制品征收高额关税的贸易保护政策,都对皮革业的发展十分有利。其二,对于广大乡村,政府则以振兴当地实业和拯救濒临破产的农村市场为基本目标。例如官方于1931年颁布的《河北省乡实业章程》中便大力倡导发展农村的生产业与制造业,其中制造业内便包含有多项农村手工业。同时,政府还于1934年7月颁布的《储蓄银行法》中强制规定,对于农业贷的投资不得少于银行存款总额的20%[18],此举旨在通过保障农村贷款发放比例的方式,以改善农民生活和提高农民购买力。而大量复兴政策的推行无疑为刚经历战乱的河北经济注入了强心剂,亦使河北大小皮革工厂与作坊的发展得到切实支持。

其次,在机构的设立上,河北省政府秉承中央意志,于1928年成立省工商厅、建设厅和中央国货调查委员会河北分会,1929年则组建河北省农矿厅,1931年又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改设河北省实业厅。这些机构自设立后便切实履行职能,掌管对河北工商业的保护、指导、监督、奖励以及工厂设立等多项事宜,为包括皮革在内的众多行业发展提供助力。例如河北省农矿厅便于1931年3月发布通令称:“凡有意建立各类机械或手工工厂而有技术困难者,一律将详细情况上报,以便集中研究,予以指导[17](P272)。”此外,省政府建设厅亦对本省皮革业十分关注,其曾派专人进行调查后对该行业提出建言:“(皮革业)沿用旧法,费时多而出物少,若能施以新法,必成最优良之工业也……若能力加改良,使用最新式样、颜色,并改用机器,必能畅行[19]。”而省政府积极鼓励大量传统手工皮革作坊采用近代新式生产技术与设备、更新产品样式的指导方针,无疑为当时处于困境中的皮革业指明了发展方向,即使今日看来亦不失为明智之策。

另外,国民政府减免了部分战区赋税与冀省田赋。在1933年长城抗战期间,由于日军悍然入侵冀东,导致当地百姓遭受了巨大的人身与经济损失。因此,河北省政府于事后呈请中央批准,准许冀东战区各县“1933年上忙应征粮租一律赦免。牙杂税、营业税以及其它税捐,自县城失陷政权不能维持之日起,至恢复政权前一日止,一律赦免”,直到1933年底,省财政厅一共豁免田赋及正杂各捐达55万余元[17](P308)。不仅如此,1934年国民政府在其召开的第二次全国财政会议中,又进一步要求地方政府整理和废除部分苛捐杂税,这一减税政策自推行后有效减轻了河北人民的经济压力,对振兴该省农业、手工业、工商业都有积极作用,如1934年12月的《大公报》中便直言:“冀省减轻田赋增加后,(政府)损失达百余万元[20]”,由此可见,政府在初期的减税工作还是有一定诚意的,而遭受损失的皮革业亦因此措施得到一定程度的恢复。

再者,省政府还督促所属各机关积极开展提倡国货运动。首先,对于群众,河北官方通过复印张贴宣传材料和召开群众宣传大会相结合的方式,积极引导百姓使用国货,抵制洋货;其次,对于商人,各县市政府会适当对他们的经销活动进行干预,以防止其借机哄抬物价,影响国货的竞争力;最后,对于货品,政府则严格把控质量,以畅销路。1928年后,河北省政府陆续成立了国货展览筹备与组织委员会和国货调查委员会河北分会,二者共同遵照《河北省奖励地方工业品条例》,切实办理本省工业品的审查评比事宜,对国货进行分等,并奖励其中之优良者。而在具体职责上,前者负责筹办省内与全国的国货展览会,后者则专事河北省内国货的产销、运输、价格消长等具体情况。同时,日本不断进逼所导致的华北群众反帝爱国意识高涨,亦是国货得以畅行的重要因素。因此,该运动的顺利开展是官方与民间合力的结果,而此举无疑为河北的皮革生产与出售提供了利好。

此外,改善运销条件亦是发展皮革业的关键之一。“(皮革业)尤要紧者,维持附近交通,以便利其运输,故补救之方法,首在乎筑路也[21](P146-147)。”尽管从1933年开始,由于受日本入侵等多种因素影响,河北的铁路、公路发展较慢,但在省政府的努力下,全省交通事业依然取得了一定进展。据1933年年底统计,全省此时共修县路130条,总长1987公里[22]。1934年则增长至3062.5公里[23]。待到1937年七七事变前,河北省已筑有公路4200余公里,建成并通车路段为2252公里[24]。平大公路、平榆公路、沧石公路、邢德公路、平张公路、平承公路等重要干线皆在这一时期相继建成,当时河北全省可通客货汽车的县城有59个,占全省130个县城的45%。大部分皮革重镇基本被涵盖其中,而运销条件的改善无疑使皮货流通更加便利,这对河北皮革业的发展起到了十分积极的作用。

同时,政府与学界十分重视皮革人才的培养。自1929年起,省政府便陆续在河北省部分专门院校内设立制革科,为河北皮革业培养出了一批掌握先进制革技术的优秀人才。例如河北省立工业学院就在附设职业部内特设有学级三级的制革专业,该专业截止到1934年时,已有在校学生44人[25],而共产党杰出的制革专家李彪辰先生,亦为该时期天津工学院的学生。在此基础上,河北省立工业学院院长魏元光又进一步建议,认为省内不论是初、高中职业学校还是专科职业学校,制革都应作为其中的必设科目之一。并呼吁政府1933年在顺德(今河北邢台)设立职业学校,专门开设机工与制革两科,以使青年掌握一技之长[26]。此外,由他领导和成立的河北省工业试验所,其所出版的《工业年刊》《工业月刊》《华北工业季刊》等多份实业杂志,也为皮革从业者提供了诸多指导,极大促进了行业的发展。

不仅如此,皮革业内部亦在积极展开自救。一方面,大量皮革从业者为谋生计而自觉开展了“提高产品质量,加强行业规范”的活动;另一方面,为更好地贯彻政府法令和凝聚行业力量,河北的保定、天津等地自1930年前后则陆续成立了皮革同业公会。这些皮革同业组织自建立之日起,就成为了政府与企业间沟通的桥梁,在保障商人权益,推行政府政策,维护行业秩序和促进行业发展等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如1931年6月,河北省各县市同业公会包括皮革业在内的88个团体便联合呈请河北国民政府,要求取消货品产销税,最终迫使河北当局缓征该税,之后各公会再呈国民政府行政院,进一步要求明令取消产销税[17](P306)。而在1937年5月,天津皮革同业公会又参与了反对政府实施营业执照规则的运动,并同样成功维护了行业利益。具体情况见表1。

表1 1937年天津各同业公会对实施营业执照规则的反映[27]Tab.1 the reflection of Tianjin trade associations on the implementation of business license rules in 1937[27]

综上所述,河北省部分地区皮革业在1930—1937年间的繁荣与兴盛,实际上是一个主观与客观、环境与人为、官方与民间、行业内与行业外积极联动后产生的结果。

2.2 行业部分恢复与发展之情况

随着行业环境的逐渐改善,张家口便在此时抓住机遇,使当地皮革产业得到部分恢复与发展。众所周知,1928年前后是张家口皮革业的鼎盛时期,每年输入皮张800万件左右,有裘皮粗皮、白皮制革等14个行业,共有作坊769家[28]。但自1929年受世界经济危机、中东路事件和九一八事变的影响后,该地皮革业便“不能销售,坐折成本”,以致张家口皮货商店一度“已关闭者一百余家,在商会报告歇业者,约近千家[21](P144)。”但随着振兴策略的实施与当地从业人员的不懈努力,到1933年,“张家口毛皮业已重新恢复到347家,主要有裘皮业、粗皮业、旅蒙皮毛业、生皮行业4个行会,年经营总额517.2万元。”1935年时,毛皮、牲畜业进一步发展到496家,营业额622.47万元,占全市商会各业营业总额的26%。而截至到1937年,“张家口毛皮作坊已扩充至500余家[12](P902)。”外国公司也在此时纷纷回归张家口,数量同样有40家之多。

而位于冀中地区的著名皮革重镇辛集,其在1929年前后,也曾由于“邮包不通,交通复不甚便”,导致该行业一度呈萧条状态,当地仅余“皮作坊十余户,资本均在万元以下[19](P17-18)。”但随着内外部利好因素的共同作用,截止到1937年抗战前夕,辛集镇制革业已重新发展至皮革户361户,拥有大皮店、大皮庄80家,另外周边20多个村庄则有皮毛业户1500多户,从业人员壮大至4.8万人[12](P1505)。而规模的重新扩大亦使该地皮货产量稳中有升,其每年出产包括:“毛毡60000条,毛绒3000斤,大毡鞋350000双;白皮105000件,绵羊皮、羔子皮120000件,山羊皮12000件,杂皮3000件;黑斜皮8000张,绿斜皮2000张[29]。”产能十分庞大,行业十分兴盛。

同时,河北其他地区皮革加工业的发展亦值得关注。如以保定为例,1923年5月,该地皮革工业的龙头企业——广业皮革厂正式成立,该厂自建成投产后,年产牛皮一度高达1700余张。而继广业之后,保定又陆续成立了“义兴成”“荣兴”等私人合资兴办的皮革厂,截止到1936年时,当地已增加到7个皮革手工作坊,其产品有法兰皮、花旗皮、英软皮等等,除销售至周围几县外,部分还销往上海、昆明、山东和山西等省市[12](P895),实际上,保定当地皮革业长期保持着一个较为良好的发展态势。此外,在1931年前后,邢台的制革厂同样处境艰难,不仅规模岌岌可危“仅余20多家”,且大多处在歇业之边缘。然自发展环境逐渐改善后,到1937年时,其业已恢复并发展至50余家。而河北留史村一带的皮毛店更是借此机遇,由1927年的13家快速发展到1937年的24家,当地各种皮毛加工作坊数量此时亦有271家之巨[12](P888)。

3 振兴难以为继之原因

从以上措施和恢复情况可以看出,为了振兴困境中的皮革工业,官方与民间都做出了极大努力,且在部分地区取得一定成效。但是,由于国民政府自身政策落实能力低效,以及对冀省的赋税重新增加,其在与日本不断加强的经济、军事渗透相作用后,导致河北经济环境日益恶化,最终斩断了行业所有努力。

3.1 政府赋税重新增加,皮革振兴政策落实低效

国民政府减免冀东战区赋税和整理、废除部分苛捐杂税的举措,虽然使人民负担暂时得到了缓解,但因为国民政府始终无法解决财政状况日益窘困和军队开支不断膨胀的问题,便注定这些成果不能持久。1935年底,《东方杂志》便载文称:“截至(1935年)去年底,河北的苛捐杂税虽然废除了90种,但各种摊派又纷至沓来,农民负担依然毫未减轻[17](P306)。”且由于南京国民政府对基层控制的相对薄弱,以及执行人员素质低劣等原因,导致“政府的法令与各地的实情,又系两事……附加税之超过于正额,常在二十倍以上[30]。”而这种实际征收时额外产生的非法掠夺,无疑又进一步削弱了国民政府此前减税政策的成效。然更为糟糕的是,自1935年12月后,汉奸殷汝耕在日本支持下成立的冀东防共自治委员会,其对农村的掠夺甚至更恶于国民政府。据统计,在伪组织控制下,冀东20县的苛税种数高达384种,其中新增加有68种,加重221种,无一种减轻[17](P364),自此,农村市场重新落入绝境之中。

而在更微观的皮革行业内部,剥削与压榨亦是旋之又起,从业者又需重新“缴纳种种捐税,如人头税、营业税、流水捐,水草捐等等[21](P143)。”然更恶劣的情况还在于,各地方政府对中央推行的行业振兴政策时常是阳奉阴违,并无认真贯彻之决心。如邢台县在1934年的调查中便称:“本县皮毛捐,每年收入约四万,自国民政府命令废除苛杂后,皮毛商遂联名具呈省县当局,呼吁取消,但省政府却令仍行征收,本届改归县府直接设处征收[31]。”正是由于“中枢号令不行,各省专擅跋扈……增设苛捐,相习成风,积重难返[32]”,最终使皮革业的发展难以为继。

3.2 日本入侵不断加剧

自1933年长城抗战后,日本便持续加强对华北地区经济、军事的渗透。首先,在经济方面,亲日汉奸大规模开展的非法走私活动严重影响了国内正常市场秩序。据中国海关1936年5月统计表明,仅在上年8月1日至本年4月30日内,冀东走私所造成的经济损失便已达25506946元,假定每月损失以800万元计,则每年损失近一亿元,直接影响了全国88%的收入[33]。然而,面对日益猖獗的走私情势,国民政府却始终无力解决这一问题,其在与合法的外货倾销共同作用后,导致皮革业从原料供给到产品销售都受到猛烈冲击,皮革厂商难与外资相抗,便只能裁撤员工甚至关门歇业。如1935年一份对天津皮革厂的调查就称:“天津制革业各厂之营业情形淡落,遂多解雇职工,裁减工徒……至今日减去工人总数当在130余人,再加以近二年来倒闭工厂之数目,则失业之工人又有接近百名[34]。”且此种冲击除造成行业经营惨淡外,还会给包括日本在内的外资以低价吞并、控制大小皮革厂的机会,最终使皮革业陷入“困顿-被吞并-更困顿”的恶性循环之中。

其次,在军事方面,日军的武力进逼也使河北皮革业一直如鲠在喉。1931年,九一八事变,东北全境沦陷,1933年,长城抗战,冀东化为焦土,1935年,华北事变,河北危在旦夕,上述每一次动荡无疑都极大影响了皮革工匠与商人们的信心,给河北皮革业造成严重打击,而此种武力威胁在日军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后更是达到顶峰。面对战火,河北各地皮革从业者只能纷纷关闭自己的皮庄、作坊和工厂,携带资金和原料逃往外地,且雪上加霜的是,日军在占领这些皮革中心后便立刻将皮毛、皮革列为军需品,在当地严格控制原料,严禁私人加工,至于皮制品的销售亦仅“允许大仓洋行、满蒙洋行、蒙疆洋行、顺德皮毛株式会社等少数日商机构进行垄断贸易[17](P463)。”而这些具有极强排它性的管制政策显然未给本土皮革业留下丝毫生存空间,张家口、辛集、天津等皮革重镇自此陷入了沉沦的深渊。

4 结论

河北皮革业自进入20世纪30年代后,虽因种种缘由而处境不佳,但如果进一步探究,却可以发现该时期的外部环境中依然包含某些有利于皮革业发展的客观因素,再加之冀省官民亦在此时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对行业采取了诸多振兴措施,这才使河北部分地区的皮革业一度得以恢复甚至取得发展,然而,由于政府后期逐渐站向行业的对立面,以及日本加紧对河北经济、军事的侵略,最终导致皮革业彻底凋敝。可尽管如此,今人仍不应以“发展中止”、“迅速下滑”等词语对1930—1937年间的行业发展情况作如此简单之描述,实际上,危机爆发后的河北皮革业很快便呈现出两条明显不同的发展轨迹和一个典型特征,即在行业整体衰败的同时,部分地区亦在积极寻求振兴并有所成果,以及皮革新式工厂与旧式作坊在消费群体和生产运营方面存在些许差异,从而造成的资本倾销抵抗力强弱。

至于对该时期皮革业振兴措施的评价,则需从正反两方面辩证地看待,一方面,振兴措施由于受时局所限,导致其本应有的正面效果时常难以体现。例如政府在实际执行过程中真正提供给皮革业的扶持经费有限、许多有利政策在地方并没有得到贯彻落实、政府无法有效解决皮货走私问题,以及政府后期对商民剥削重新加重等等。但另一方面,河北官民在全面抗战爆发前对皮革业所采取的一系列措施,仅就出发点而言无疑是诚挚的,措施本身也无疑是正确的,并在实践后确实帮助部分地区的行业走出困境并保持繁荣,且从行业更长远的角度看,许多优良措施亦十分有利于战后皮革业的保存和发展。因此,对这些振兴措施在总体上应当给予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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