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早晨（外五首）

一夜北风

白色的冷空气翻山越岭

带着冰冷的消息和无坚不摧的力量

城市的街道和门洞

在明亮的刀锋中彻底败下阵地

第二天，那个无家可归的人

还躺在粗大的暖气管道上

头上顶着一些闪闪发光的东西

像石头上的雨水，并没有

引起更多的注意

就在不远处，一条坚硬的道路还没有

解冻，就已经车轮滚滚

行人们小心翼翼

穿梭其中，根本无暇顾及脚步之外的地方

此刻，就连所有的鸽子都紧裹着翅膀

只有那个躺着的人在眺望远处的一块天空

再过一会那里也许会出现一两只风筝

这个冬天的上午

他是唯一一个抬头往天上看的人

风没有来

我知道还有很多诗要写

我的脉搏中沉寂着渴望流动的血液

其实我仅仅想写一首诗

飞鸟的口中只能含住一个名字

我知道你离得并不远

也就是海水和海浪之间的距离

此刻，或许就在我走过的街上

在一个巨大的广告牌后面

被缺乏想象的门挡住了整个下午的时光

无风的日子仅仅依靠轻薄的羽毛

根本无法使用一个继续的故事

生动起来一条过早张开帆的船

只能被海水折磨在幻想中张望

风始终没有来 没有风的这个下午

我听见一条河流的声音

他还在流淌 以一种无奈的方式

经过干枯的河床

这样的午后

流水正在把阴暗的骨头缓缓剥离

在夏日的午后，放肆过的花瓣，令人惊讶地

暴露出少有的白色。空气中新一轮的尖叫

被一些熟悉的脚步踩在脚下，痛苦已经接近了

幻想的源头

不久前被撕裂的光线 仍然在窃窃私语

这些经常得逞的阴谋，令人困倦

我索性挤到它们中间，好让它们粉碎得更加

彻底

不可否认 这样的过程

在离地面几米高的地方，并不能

看得十分透彻。而你们更不能

只有一个头戴花环的人跑出来

站在黄昏的边缘伸出一只手指向某处

明智地说：“接下来的一切

只是树叶换上的另一件外衣。”

烛  光

烛光是一种心情

明亮而昏暗

烛光在摇晃 也就是说

一群鱼在水面泛起了涟漪

就像春天的原野

总会有一些新的花冒出来

隐藏在沼泽里的故事不再说暗语

一只手推开紧闭的湖面

释放出想飞的鱼

苏醒的水草纷纷爬上了岸

绿色的葡萄悄悄改变了颜色

散发出星辰一般的光泽

烛光盛开 这微弱的火

怎么能够点燃

潮湿的黑暗

烛光终究是一朵

接近枯萎的花

被冰凉的手指摘下

与鸟为伴

想飞的时候 展开翅膀就飞

这些风的伙伴光明的信使呀

这些想飞就飞的泥土的生命呀

快乐的高度令人忧伤

有理由相信鸟的世界

比我们的纯净明亮 深远辽阔

在它们舒展的羽毛下

大地 这个巨大鸟巢温暖宁静

柔软的草地是多么适合哺育

一窝接一窝的幸福

假如没有我们蹑手蹑脚地

出现在它们的视野中

鸟用自己的翅膀一遍遍

为我们打开理想的天空

这天底下最纯粹最富有启示的运动

简洁美妙仍然在延伸着

古老的风景 我们难以企及的高度

需要我们仰望的仅仅是日月星辰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们的目光毫不犹豫地

越过了鸟类的翅膀

迷失了方向

黄  昏

黄昏降临 路上的灰尘开始聚拢

来来往往的脚步永不休止

他们的行程多么短暂

不会比一个黄昏漫长

不会比一棵树的终点更远

沿着草根往前 兴许还能抵达森林

这通往山顶的最后一道屏障

运气好的人还来得及向落日挥手

寻找合适的地方一口一口吃掉尾随的阴影

等待目标一致的落叶飞向空中

把巨大的黑暗甩在身后

夜晚

路灯闪亮了

沿着弯弯曲曲的路面

呈现出弯弯曲曲的人影

看得出来

他们都不愿意回到森林里去

而灯光下飞蛾的翅膀渐渐枯黄

一层又一层落满冰凉的屋顶

只有满天星辰还能将它们依稀辨认

编辑手记：

王正全善于抓住诗歌的细节，从而充实诗歌的内容，使其更具感染力、表现力。《早春笔记》中扫地老人去年妻子逝世的情节，是以第三人称的全知全能的视角交代故事背景，如画外音一般补充画面，让老人扫地的动作充满了意义;老人扫地的情境、动作等细节，则使诗歌的抒情更为细腻、真实。诗人重视诗歌语言、结构的锤炼：《雨夜笔记》里“一万亩翠绿跑入耳中”运用通感的技巧，将视觉上的绿色转化为耳朵能听到的，使原本静态的颜色有了动态的形象和声音;《写给入伍兄弟》中“抽一只生活的烟，直到滇西的春风/吹落大漠长上的孤烟”，诗人打破现实空间的秩序，以兄弟之情为线，建构新的抒情空间，造成跳跃感。

阿土的这组诗借用大自然或生活里常见事物的意象，表达诗人对世界的态度，蕴含深刻的人生哲理，具有浓厚的象征意味。《旷野》里有星星、风、植物和野兽，它们是自由且真实的，遵守着自然平衡法则的旷野象征着绝对的自由、平等、真实，远离人类社会的盲从、虚假、自私，也呼吁着如今的诗歌应当去伪存真，表达真情实感。

《春天归巢的絮语》诗人表面上是以饱满的热情书写春天，歌颂梨花的纯洁、庄重，实际上是诗人在遭遇病魔之后，通过春天来进行自我鼓励、自我疏解，春天象征着希望、生机——“春天到来的时候/花依旧开/树常青”。春天也象征着诗人身上的自信和勇气，她将遭遇挫折的生命痛感和顽强不屈的坚韌品质以及对美好未来的憧憬都倾注在鸟儿春天归巢的絮语里。

武叶的《冬天的早晨》描写了一个无家可归、露宿街头的人，他的清闲寂寞与周围疲于奔命的行人形成对比。结尾流浪者“抬头往天上看”这一动作具有很强烈的象征意味，即使身处社会的最底层，也不忘抬头望天;即使身处泥泞，也在向往自由和美好。在《与鸟为伴》里也表达作者对自由的向往以及对人类失去自由、失去方向的隐忧。现代化的今天，人类为生活日夜奔忙，失去了仰望天空的时间，忘却了仰望的动作。或许到了像流浪者一般身无所寄、心无可忧的时候，才会重拾“抬头望天”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