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系中心战:未来战争的顶层作战概念

2021-10-15 07:50赵国宏
指挥与控制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架构区块概念

赵国宏

1.复杂飞行器系统仿真重点实验室北京100094

联合作战概念是联合作战理论创新发展的先导,是国家安全战略和军事战略的物化,是落实作战构想的基本支撑,是体系建设和作战训练的牵引.近年来,美军作战概念开发呈井喷趋势,各种作战概念让人眼花撩乱.本文在研究梳理的基础上,提出了应当以“体系中心战”为顶层作战概念的观点,并从概念背景、概念内涵和体系架构3 个方面进行分析.

1 概念背景

从历史逻辑中理清发展脉络的维度,从现实逻辑中查找存在的矛盾问题,从未来逻辑中找准发展的定位方向.

1.1 体系中心战的历史逻辑

1.1.1 美军作战概念簇的发展

随着美军作战概念簇(Family of Joint Concepts,FOJC)的演进,其作战概念开发可谓日新月异、纷繁复杂.特别是近年来分布式杀伤、算法战、多域战、全域作战、决策中心战、马赛克战等等让人应接不暇,这些作战概念分别属于哪一层级和类别,相互关系是什么,让人眼花缭乱、迷雾重重.美军分别于2003年、2006年、2013年、2021年更新了作战概念簇.

美军于2003年10月颁布的《联合作战概念(Joint Operations Concepts,JOpsC)》[1−2]设计了以“行动概念(operating concepts)” 为主体,以“功能概念(functional concepts)”和“使能概念(enabling concepts)”为支撑的作战概念体系.如图1所示.

图1 美军2003年版作战概念簇Fig.1 US military FOJC(2003 edition)

美军2006年1月颁布的《联合作战概念开发程序(CJCSI 3010.02B)》[3]文件中,进一步突出了“联合”,正式形成了以联合作战顶层概念(Capstone Concept for Joint Operations,CCJO)为统领,以联合行动概念(Joint Operating Concept,JOC)和联合功能概念(Joint Functional Concept,JFC)为补充,以联合集成概念(Joint Integrating Concept,JIC)为支撑的作战概念体系,如图2所示.其中,“网络中心(Net-Centric 1.0)”位于8 个联合功能概念之中.

图2 美军2006年版作战概念簇Fig.2 US military FOJC(2006 edition)

美军2013年版《联合概念的制定和实施指南(CJCSI 3010.02E)》[4]中将联合作战概念分为两层三类,两层即联合作战和军种作战,三类即联合作战顶层概念(Capstone Concept for Joint Operations,CCJO)、联合行动概念(Joint Operating Concepts,JOC)和联合支撑概念(Supporting Joint Concepts,SJC).其中,顶层概念用以描述战略层面作战的新理念及能力需求.行动概念用以阐述遂行特定作战行动的新方法及相关能力需求.支撑概念用于支撑联合作战顶层概念中解决关键作战问题的新方式及相关能力要求.如图3所示.

图3 美军2013年版作战概念簇Fig.3 US military FOJC(2013 edition)

美国突破防务(breaking defense)网站2021年6月16日报道[5],2021年3月31日,美国防部长劳埃德· 奥斯汀(Lloyd Austin)和参联会主席马克· 米利(Gen.Mark Milley)上将签署了新的联合作战概念(Joint Warfightin Concept,JWC),这是新出现的一种概念表述,概述了美国至2030年的新的作战方式,即全域作战(All Domain Operations,ADO).随后,2021年6月25日,参联会副主席约翰· 海滕上将(Gen.John Hyten)签署了4 项战略指示(strategic directives),明确了落实和推进全域作战主要聚焦于联合火力(joint fires、联合指挥与控制(Joint All Domain Command and Control,JADC2)、对抗性后勤(contested logistics)和信息优势(information advantage)等方面.并透露,出于保密原因,不会发布该文件的非保密版本.如图4所示[6].

以美国海军为例,根据2002年10月发布的《21世纪海洋力量》(Sea Power 21)[7],美国海军顶层作战概念包括“21世纪海洋力量(sea power 21)”、“全球一体化作战(globally integrated operations)”和“网络中心战(network-centric warfare)” 等,行动概念包括“海上打击(sea strike)”、“海上盾牌(sea shield)”和“海上基地(sea basing)” 等,支撑概念包括“信息优势(information superiority)”、“海上国土防御(maritime homeland defense)” 和“增强网络化海上基地(networked sea bases)”等.

结论:为清晰起见,本文把“平台中心战”、“网络中心战”等涉及联合作战体系架构和作战模式相关的概念列入顶层作战概念;把“空海一体战”、“多域战”、“马赛克战”、“全域机动作战”、“分布式杀伤”等描述作战行动样式的概念列入行动概念;把“一体化防空反导”、“导航战”、“无人蜂群作战”、“算法战”、“决策中心战”等涉及到功能要素以及技战术赋能类的概念列入到支撑概念.

1.1.2 作战概念历史沿革的维度

智库和学者普遍认为,随着战争形态从机械化向信息化,再向智能化赋能演变,作战样式从平台中心战向网络中心战,直至今天的决策中心战演变,马赛克战是决策中心战的一种表现形式.

实际上,美军作战概念的演化还有从“网络中心战” 到“数据中心战”、“知识中心战” 之说[8].早在2004年6月,为解决“网络中心战”时代“信息过载,知识缺乏”的痛点,美国空军研究实验室专家保罗·菲斯特(Paul W.Phister)和伊戈尔·普洛尼什(Igor G.Plonish)首先提出了“知识中心战”的概念[9],采用知识管理(Knowledge Management,KM)的方法,以人员为中心,将关注重点从网络化数据获取和数据共享向数据、信息的分析、处理和应用转变,通过影响决策和提高有效执行来产生优势.这实际同“决策中心战”追求的目标是一致的.

2009年,美国海军陆战队的罗伯特· 沙福(Robert B.Sofge )中校在其论文“Knowledge Centric Warfare:An Introduction”[10]中,提出了知识金字塔(The Knowledge Pyramid)的概念,认为知识体系自底向上分别是数据(data)、信息(information)、知识(knowledge)、智慧(wisdom).按照这个维度,作战概念的发展脉络应当是数据中心战、信息中心战、知识中心战、智慧中心战.

再看“决策中心战”,CSBA 认为[11],这一概念旨在推动美军从“信息为中心作战”(并非网络中心战)向“决策为中心作战” 转变,从“掌控信息优势” 向“掌控决策优势” 转变.而马赛克战的核心则是为了使己方的决策及实施更加灵活高效,同时使对手陷入决策迷雾,从而取得非对称优势.可见,其中存在明显的逻辑断点.

从术语上看,决策中心战似乎是沿着认知维度进行描述,而马赛克战则是从战法的角度进行描述.而平台中心战、网络中心战则是从作战体系架构的维度进行描述.

无论是决策中心战,还是马赛克战,仅仅是从一个维度描述了作战概念,无论何种模式,均离不开OODA 各个环节,实现胜战还需要从决策到行动的闭环,决策只是其中的一个环节,不能作为一种顶层作战概念,以其命名,有以偏概全之嫌.

总之,作战概念的发展应当区分层次、统一维度,避免盲人摸象或不分层次.而顶层概念应当以作战体系架构和模式创新为主线,以“体系中心战”作为顶层概念在逻辑和内涵上较为确切.

1.2 体系中心战的现实逻辑

作战概念创新的源头,既有基于威胁,还要考虑问题导向.

1.2.1 网络中心战存在的问题

网络中心战从理论和实践看尚存在以下问题:一是资源分布、控制集中,使得中心节点成为体系的堵点和弱点.例如美国海军一体化火力控制-制空系统(Naval Integrated Fire Control-Counter Air,NIFC-CA)的海上杀伤链(From-The-Sea,FTS)、空中杀伤链(From-The-Air,FTA)、陆上杀伤链(From-The-Land,FTL)等3 条杀伤链都是以E-2D 指挥预警机为指挥核心.二是协同决策能力弱.网络中心战强在平台互联、信息共享、行动同步,难在实时调度、并发控制.三是平台大且功能单一,抗毁能力弱.就单个平台讲,特别是战略平台,一旦失能,对体系和战局影响巨大.四是仍然难以跨域,军种资源优先满足本军种作战需求,军种间联网需要通过网关.五是边缘处理能力弱.传感器采集的信息多为原始信息,平台不具备信息处理能力,需要落地融合确认后分发;信息处理依托中心化的集中式信息处理中心.

1.2.2 决策中心战/马赛克战面临的挑战

美国战略和预算评估中心(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Budgetary Assessments,CSBA )[12]提出,决策中心战需解决两大主要问题,一是广泛地分布式部署并隐藏意图,二是指挥官能够快速有效决策.上述问题需要依赖自主系统(autonomous systems)和人工智能去解决.由此也会带来两大挑战,一是分布式作战体系高度依赖通信系统,强对抗条件下,在不可靠的移动战术通信环境中,战场广袤的地域不可能做到万物联、时时通,将导致基于情景的指挥控制与通信(context-centric C3)失去前提和基础.二是并发任务、复杂环境和广泛分布带来的复杂性约束靠人工智能算法是否有解、结论是否可信需要深入验证.

CSBA 测试了马赛克战概念可行性和作战效益的5 个假设(f ve hypotheses):一是指挥官和计划者可以在机器控制系统中获得信任;二是马赛克战将增加美军装备的复杂性,从而降低敌方的决策能力;三是马赛克战将使指挥官具有更多的行动选项,给敌方带来更多的复杂性,从而取得决策优势;四是马赛克部队结构和指挥控制流程将提高美军决策的速度,使指挥官更好地掌控节奏;五是与传统部队作战相比,马赛克战更能让美军指挥官实施其战略.

决策中心战和马赛克战尚在开发和试验阶段,从目前进展看,尚有以下困惑待解:一是尚未给出一个明晰的体系架构,打消对于其安全可信性和可靠抗毁性的疑虑,否则这一体系结构仍然被认为是脆弱的;二是己方体系的复杂性在给对手增加复杂性迷雾的同时,也将给己方决策带来更多约束条件,面临倒在自身复杂性之下的风险;三是现有各军种的武器平台和指挥保障系统如何如何融入这一新的架构尚缺少可操作性的标准和接口;四是在具体执行中,选项虽多,但在即时作战环境下,究竟是传感器主导、决策者主导还是射手主导缺乏准则,可能会使指挥员陷入决策综合症:五是这种作战体系仍然是有中心的,无论是任务式系统还是自主无人系统中,这一中心仍然将成为体系的软肋.

目前,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 和各军种陆续安排了很多项目,有的项目明确服务于决策中心战和马赛克战,有的则指向多域战、分布式杀伤等作战概念,但是还有一些项目并未说明支撑关系,另外,还有不少项目尚存在争论.分析认为,造成这些问题的原因,一是缺少顶层设计,二是一些项目还是采取打补丁的方式实现互联互通互操作.因此,需要有一个顶层概念为统领,理清当前纷繁复杂、层出不穷的各种作战概念和开发项目之间的关系,分析各种作战概念带来的挑战,提出解决矛盾问题的战术技术方案.

2020年12月17日,美国国防部原副部长罗伯特·沃克(Robert O.Work)发文[13]称,美军急需制定一个新的JWC,其任职的新国家安全中心(Center for a New American Security,CNAS)正在研究“系统战(systems warfare)”,其核心思想是,部署比对手更好、更快且无法摧毁的作战网络,通过拒止来实现威慑.

1.3 体系中心战的未来逻辑

作战概念创新的未来逻辑主要是需求牵引与技术驱动.

1.3.1 作战环境变化

从本质上看,21世纪以来发生的几场战争无论是美欧发动的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利比亚战争、叙利亚战争,还是以色列与巴勒斯坦的历次冲突,严格意义上都是非对称的,交战双方实力差距明显.着眼未来大国冲突背景下的高端战争(high-end warfare),作战环境将发生深刻变化.从对手上看,是势均力敌或实力相近(peer and near-peer adversaries)对手之间的大规模、高强度的对抗[14];从武器装备上看,都有强大的核武库保底,太空和网络等新兴领域起步发展不相上下,常规武器装备性能总体上水平相当,各有绝招,难以形成全时全面的代差,从而实现降维打击.可以讲,未来作战是体系与体系的博弈和比拼,既包括国家层面的战略体系,更包括战役战术层面的作战体系,体系强者胜.为提高体系对抗能力,军事强国在加强作战理论创新的同时,一方面投入巨资发展新型武器装备,美军重点发展穿透性制空、先进电子战、以及可靠防御能力,中俄重点发展多域精确打击等反介入/区域拒止能力.另一方面,下大气力以信息技术为纽带构建作战体系.

1.3.2 战争形态演变

未来作战是“体系对抗”,作战理念正从大规模消耗战转向体系破击战.

消耗战的理念是通过大量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包括人和装备)来取得胜利.作战方式也是采取以大型平台为核心的大编队“阵地战”.网络中心战的理念基本没变,决策中心战、马赛克战也未明确如何走出消耗战的模式.

中国大百科全书军事篇[15]将体系破击战定义为“通过破坏或摧毁敌要害目标,瘫痪敌作战体系,夺取战场综合控制权的作战”.根据这一理论,一旦敌方作战体系失能,敌人就会丧失意志和抵抗力[16].

1.3.3 作战样式变革

体系对抗要求联合作战的深度和广度不断深化.主要变化集中反映在以下4 个关键词:一是分布,与网络中心战基于单一要素单一功能的大型平台的分布不同,体系中心战的分布式作战力量呈现小型、集成、多能、灵活的特点.二是跨域,未来战争是一种混合战争,政治、经济、社会、外交、军事等因素交织,冲突较量发生在多个领域,物理域从传统的陆海空向天电网拓展,同时也向信息域、认知域、社会域延伸.具体体现在四跨:目标跨域、地域跨域、力量跨域、网络跨域、效果跨域.三是对抗,体现在四抗:侦察与反侦察、决策与反决策、控制与反控制、打击与反打击贯穿对抗始终,战争迷雾越来越重.四是敏捷,作战体系要能够自主、自治、抗毁、抗扰,实现能力强、反应快捷、行动灵活.

1.3.4 颠覆技术跨越

历史上,美军为保持军事优势,曾分别于20世纪50年代、70年代提出了前两次抵消战略(Offset Strategy),意图通过先进技术达成对对手的“以核慑常”、“以高技术常规武器抵消对手的数量优势”.美国《空军》杂志编辑总监约翰· 蒂尔帕克(John A.Tirpak)撰文指出[17],与前两次抵消战略不同的是,2014年提出的第三次抵消战略在高度关注颠覆性技术的同时,还强调组织模式(organizational models)和战术(tactics)的创新,力求新的技术能力能够快速列装,为保持并扩大美国在诸多领域的优势提供最大机会,从而恢复与对手的“不对称(asymmetry)”,核心是“以快制慢”,因为美军在商用技术产品采购、作战实验以及实战检验等方面具有明显优势.

就技术成熟度看,值得期待和关注的颠覆性技术包括高超声速、定向能、电子战与网络战、万物互联、人工智能以及区块链等技术.应当看到的是,一方面,这些关键技术,特别是信息技术在军事应用上仍然有技术上的“鸿沟”需要跨越,落地还有“踩空”的隐患.比如复杂战争背景下人工智能的可信性和可理解问题,军事物联网(Internet of Military Things,IoMT)中信息、物质、能量等的一体化表示、快速传输处理与可靠管控问题,军事区块链如何提高效率与跨链融合问题等等.另一方面,军事强国在这些技术领域基本处于“并跑”状态,同时,这些技术具有民转军快,扩散快等特点,难以被封锁和管控,从而难以仅靠技术本身就能拉开差距,形成优势.因此,需要有体系思维,在技术与管理两个方面综合施策,通过转变理念、优化机制实现尖端技术的转化落地,快于对手形成能力,为此,美军在管理上采取改革采办机制、利用商用技术、强化演示验证、推进实战检验等措施,技术上则特别强调技术架构的开放、系统运行的自主、技术产品的免维护、升级扩充的便捷.

综上所述,当前,急需一个顶层作战概念来统领纷繁复杂的各种作战概念.本文认为“体系中心战”比较恰当.

2 概念内涵

2.1 基本概念

2.1.1 系统与体系

关于系统(system)和体系(System of Systems,SoS)有各种各样的定义,简而言之,所谓系统是按一定的关系组成的同类事物.以人体为例,主要包括神经系统、循环系统、运动系统、呼吸系统、消化系统、内分泌系统、泌尿系统、生殖系统等九大系统.作战系统则如情报系统、通信系统、指挥控制系统、任务规划系统、武器打击系统等;所谓体系就是由若干相关联的系统围绕实现特定目的构成的有机整体.因此,体系有利益相关系统(System of Interest,SoI)之说.例如人体就是一个体系,由各组成系统协同工作,有的系统在一直不停地进行工作,如循环系统、呼吸系统,其余系统则是按需分时工作,如运动系统.作战体系如防空反导作战体系,则由预警系统、信息融合系统、作战管理系统、拦截系统等组成.值得注意的是,作战体系除了上述“硬”系统外,还包括军事文化、军事战略、军事理论、作战条令等“软”系统.物化为军事价值观、指挥艺术、战法样式等.

2.1.2 体系中心战的定义

简而言之,平台中心战是依托平台自身资源进行交战的方式;网络中心战是依托网络连接各种分布部署的平台,实现信息共享和交战协同的作战方式;体系中心战则是依托可信可靠的作战体系,灵活反应地遂行自主即时优势杀伤,有效破击敌作战体系,从而达成作战目的的作战方式.

体系中心战,一切贯彻体系的思维,这是其核心作战价值观.从作战目的上,不以大规模杀伤有生力量为目标,而是以破击体系,达成意图为追求;从策略上看,抓住有限机会窗口夺取局部优势,积小胜为大胜;从模式上看,是体系与体系的对抗,可依托跨域力量打击多域目标;从组成结构上看,以韧性自主体系为支撑,物化为杀伤网、实例化为杀伤链.

按这一定义,体系中心战是决策中心战、马赛克战的顶层概念,后者是前者的支撑概念、行动概念.

2.2 体系中心战的特征

体系中心战集成了分布式杀伤、多域战、全域作战、决策中心战、马赛克战等的主要特征,并向体系进行聚焦,是上述概念的顶层作战概念.下列特征是紧密关联、互为支撑的,体现的是体系思维(SoS-thinking).

特征1.作战网络由信息互联网向作战资源物联网转变.体现的是物联网思维(IoT-thinking).实质是从互联网(联接信息)向物联网(联接一切)跨越.作战资源包含传感器平台、指挥平台和武器平台,不仅仅是信息,还包括物质和能量,如何打通异类资源的一体化表示、决策、流转与控制链路是核心和关键.

早在2002年10月发布的《21世纪海洋力量》[5]报告中,美国海军就首次提出了“部队网”(FORCEnet)的概念,它是作战人员、传感器、信息网络、指挥和控制系统、平台和武器的综合集成,在“部队网”的支持下,海军可以广泛地分配舰队火力,强化威慑,改善危机反应能力,并在战争中取得决定性的胜利.这实际上就是海上作战物联网概念的雏形,只是当时的技术尚无法有效支撑这一概念落地.

美军著名的“舒特”(Suter)系统将情报、监视与侦察、网络战、电子战与火力打击融为一体.其作战流程,第1 步是通过高精度辐射源定位技术探知目标位置,通过电子及网络侦察手段分析目标的网络结构和相关特征;第2 步是由大功率专用辐射源阵列向目标发射脉冲信号,与传统的压制式干扰不同,这些脉冲流是向敌方网络中植入特制的“木马”.第3 步是“木马”程序对敌防空雷达网络实施干扰和欺骗,甚至以管理员身份接管系统,操纵雷达,使其无法发现来袭目标.第4 步,对目标实施电磁或火力打击,使其失能或被毁.“舒特”侵入敌方系统可有多种手段,包括使用辐射信号直接进入敌方雷达接收机;通过敌指挥平台、传感器平台和武器平台之间的无线通信链路天线进入其指挥网络;还可通过敌方网路中的信息处理设备侵入系统.传统的网络战对于物理隔离的网络,以及采用非通用协议的网络束手无策,“舒特”则是通过电子战(电磁)手段打通物理隔离限制跨域搭建网桥,通过网络战手段接管雷达和指挥网络,通过火力战手段对目标实施打击.其整个作战流程中,不仅涉及到网络、信息,还涉及到电磁和能量.

美国空军2019 财年预算报告[18]中,将新版本的“舒特”描述为一个支撑美国空军形成从传感器到射手无缝衔接的分布式一体化作战网络.即“舒特”是一种技术,可协助指挥官和部队对情报、监视与侦察、动能和非动能协同打击实施同步动态指挥控制.“舒特” 还集成了机器对机器能力,可快速同步使用动能武器、非动能武器和情报、监视与侦察资源,以响应具有挑战性的威胁.“舒特”采取了面向服务的架构为决策者和射手提供服务,管理的对象包括物理上分布的射频和地面链路、交换机、路由器、集线器、服务器、IP 地址,手机、天线、雷达、微波继电器、卫星通信接收器、收发机等.

特征2.建设模式从闭环杀伤链向构造杀伤网转变.体现的是杀伤网思维(kill web-thinking).当前的杀伤链多是预先设定的由特定传感器、指挥中心与作战平台构成的发现、定位、跟踪、瞄准、交战和评估(Find,Fix,Track,Target,Engage,Assess,F2T2EA)链条,并没有构成更大范围内的作战网络.这种杀伤链的弊端显而易见,一旦杀伤链的任何一个节点失能,整个任务将会失败.

美国参议院军事委员会办公室前主任克里斯蒂安布罗斯(Christian Brose)在2020年4月出版的《杀伤链:在未来高技术战争中保卫美国》(Kill Chain:Defending America in the future of High-techWarefare)[19]一书中指出,军用平台可以作为有用的工具,但绝不是最终解决方案.相反地,战争的核心制胜能力归根到底还是要归结到杀伤链.他指出,整体作战实力并不是由作战平台的实力和数量决定的,而美国国防部现有的机制更倾向于激励建造和购买平台,而不是构建更快的杀伤链集成网络.因此,在体系对抗中,单个平台的价值远远小于由平台构成的广域网络,应当以“杀伤网”思维取代“杀伤链”思维,“杀伤网” 节点多分布广,具有很强的韧性,即使部分节点失能,不会影响到“杀伤网”整体作战效能的发挥.多域分布的传感器平台、指挥控制平台、武器平台的网络化融合,既有效支撑动态杀伤链的构建,也推动了杀伤链向杀伤网发展.

特征3.运行模式从聚焦互联向聚焦服务转变.体现的是服务化思维(service-thinking).2021年5月26日,雷奥尔德曼(Ray Alderman)在其博客中发表了《功能分解与杀伤网》“Disaggregation and the Kill Web” 论文[20],他认为,杀伤网是将瞄准和打击等装备的提交视为对指挥官的服务,而不是一个具体平台.指挥官无需关心这些平台在哪里,只要知道这些要素组合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打击任务.

按照这一思维,超越单纯信息服务,可以把面向服务的理念从云计算中的基础设施即服务(Infrastructure as a Service,IaaS)、平台即服务(Platform as a Service,PaaS)、数据即服务(Data as a Service,DaaS)、应用即服务(Software as a Service,SaaS),拓展到资源即服务(Resources as a Service,RaaS),这里的作战资源既包括作战平台(传感器平台、指挥平台、武器平台),也包括组织(指挥机构、作战部队、保障力量)[21],既包括信息服务、还包括物资、能量服务,更包含价值服务(如价值函数、临时指挥员/节点选举、新节点信用确认),这是军事物联网的基本运行模式.

特征4.管控模式从集中式指挥控制向分布式作战管理转变.体现的是管理思维(managementthinking).从概念上看[22],管理除包含规划、指挥、控制等概念外,更强调组织和协调,而作战管理系统的核心则是在复杂对抗条件下,围绕构建杀伤链和杀伤网,将分布式的作战资源动态地进行自动化的协调分配,以实现作战效果最优化.可见,作战管理的内涵和外延大于指挥控制,而动态自动协调组织的理念与上述杀伤网、服务等思维相辅相成.文献[23]指出,联合全域指挥控制(Joint All Domain Command and Control,JADC2)系统是先进作战管理系统(Advanced Battle Management System,ABMS)的一个组成部分,而JADC2 是基于ABMS 打造的“决策中心战”核心组成能力,或者说ABMS 是实现JADC2 的方法和工具;从需求上看,分布式作战体系是具有跨军种(陆海空军)、跨攻击域(陆海空天电网脑)、跨地域(全球范围)、跨网络(内外网)、跨介质(信息流、物质流、能量流、价值流)等特点的复杂巨系统,作战管理成为作战体系的灵魂.体系中心战的作战管理系统的核心是跨域战场资源的快速合理调配,宏观上,保持已方作战体系优势、瓦解敌方作战体系,达成作战愿景.微观上,形成杀伤链,完成一次具体的打击任务.作战管理是一种技术,一类系统,更是一种模式,一种思维,随着作战概念发展,作战管理系统相应地也从基于平台、基于网络向基于体系转变[24].

特征5.安全架构从基于信任环境的静态架构向基于非信任环境的动态架构转变.体现的是对抗思维(confrontation-thinking).零信任(zero trust)安全最早是由约翰· 金德瓦格(John Kindervag)在2010年提出的,核心理念是“怀疑任何人,验证每件事(trust no-one,verify everything)”,这一概念颠覆了传统安全模型假设,即网络内的所有事物都应受到信任.零信任网络访问(Zero-Trust Network Access,ZTNA)认为:不能信任任何出入网络的内容.其方法是通过信任代理软件建立应用和用户之间的连接,根据身份、属性和环境动态授予访问权限,通过这种以数据为中心的边界访问控制机制,也称为“软件定义边界(software define perimeter,SDP)”,防止未经授权的数据访问.问题是,信任代理一定是可信任的吗,或者说如何保证信任代理始终可信.

领导联合参谋部JADC2 跨职能团队的罗伯特·帕克(Robert·Parker)认为[6],零信任不是简单地试图通过防火墙将未经授权的人拒之门外,而是基于这样一个概念,即信任从来都不是绝对的,而是必须不断评估的.

2019年10月27日美国国防创新机构(Defense Innovation Board,DIB)发布《零信任架构建议》(Zero Trust Architecture Recommendations,ZTA)报告[25],其中,建议1.1 就是将零信任架构实施列为国防部最高优先事项,并迅速开展行动.

同样,在缺乏整体可信的安全架构情况下,零信任的实施仍然是难以达成预期效果的.

特征6.服务由依赖于云向依托于边转变.体现的是边缘思维(edge-thinking).未来作战,战略战役指挥员授权、战术指挥员指挥的任务式指挥模式将成为常态.2021年5月26日,美国国防部发布了《美国本土以外云战略》(Outside the Continental United States Cloud Strategy)[26],核心是通过提高战术边缘云服务能力创新性地实现全域优势,重点是将集中于美国本土(Continental United States,CONUS)的云服务能力前推到本土之外的战场,为一线作战人员提供战术边缘计算服务.主要目的是为了应对以下挑战:一是每个作战资源,包括作战人员,都是潜在的信息产生者或使用者,需要对这些信息进行访问、处理和分发,以便快速地作出各种基于这些信息的决策.然而他们往往处在一个暂时的、动态的、对抗的环境中,面临的最大挑战是所谓的拒止、连接中断、间歇(时通时断)或带宽受限((Denied,Disconnected,Intermittent,Limited,D-DIL)的通信环境,使得他们无法与处于本土的云服务中心通信环境进行快速有效的联络,难以依托其强大的计算和存储能力获取高质量的服务.二是敌方会对连接云与端的网络持续使用技术和非技术手段,干扰或破坏系统,严重威胁到云计算的网络安全,而且这种情况愈演愈烈,使得依托于本土的云服务变得不可靠和不可信.为此,报告提出要建立移动的数据中心并大力发展边缘计算技术,保证一线作战人员保持信息优势;广泛采用人工智能/机器学习技术,提高战术边缘的计算能力,以及创新服务方式等措施,以确保在战术边缘满足作战人员的需求.

2021年7月14日,美国莱昂纳多DRS(Leonardo DRS)公司在其官网宣布[27],该公司获得了价值1.05亿美元的美国陆军下一代任务指挥计算系统的研制合同,该系统被称为“车载计算机系统簇(Mounted Family of Computer Systems,MFoCS)II”.该公司将为美国陆军和海军陆战队的地面机动作战单元提供一种功能强大、可靠可信且经济实用的车载式机动边缘能力,支持实施任务式指挥.

通信方面,《杀伤链:在未来高技术战争中保卫美国》[19]指出,新的军事通信模式是把关键的通信功能散布到物理上更为分散、安全系数更高、抗毁伤能力更强的大型网络的边缘侧.同时指出,未来军事力量更加依赖于高度分散的网络,而不是高度集中的网络.

特征7.策略由全时对称杀伤向适应性非对称杀伤转变.体现的是适应性杀伤思维(adaptive killthinking).大国高端战争的体系对抗,难以追求全时全域的全面优势.2017年2月24日,美国陆军和海军陆战队发布了《多域战:21世纪合成兵种》白皮书[28],提出要创造和利用“临时优势窗口(temporary windows of superiority)”,在窗口期内夺取、保持和利用主动权,从而形成相对优势.

2018年1月25日,美国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ente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CSIS)”在《分布式防御》(Distributed Defense)[29]报告中写道:寻求创新的方法“在多个领域和整个战场纵深创造临时优势窗口”,而不是试图同时在每个级别和每个领域都占据主宰.这些“临时”窗口的质量决定了在应对势均力敌挑战时的胜算程度.

适应性杀伤即在合适的时间、地点,通过合适的通信手段指挥合适的对象,采用合适的手段(动能/非动能),完成合适的优势打击任务,从而抓住多个即时优势窗口转变优势,积小胜为大胜.这种策略将是强强体系对抗中常用的非对称作战方式.一是在时机上,要善于发现、创造、利用优势窗口,即在恰当的时机将优势效能集中作用于敌作战体系关键节点,从而破击敌体系.列宁指出,在决定的时机和决定的地点拥有压倒性的优势,是取得军事胜利的基本规律[30].克劳塞维茨也认为[31],当敌我力量的对比不能取得绝对优势时,就应力求通过巧妙的使用军队,在决定性的地点和时机最大限度地集中优势兵力,以造成相对的优势.二是在力量使用上,在众多选项中,选择能够联的上的作战单元或武器平台,并采取任务式指挥的方式.三是在通信上,哪里通去哪,哪里通的好去哪,而不是相反.这即是所谓的基于环境的指挥控制与通信或机会指挥控制与通信(opportunistic C3)的理念.

特征8.作战力量由固定式编成向自适应重组转变.体现的是自适应重构思维(adaptive reconstruction-thinking).

一是基本平台的构成由大而单向小而全转变.网络中心战时代的传感器平台、作战平台、保障平台追求规模大但功能单一,在分布式杀伤作战概念下,各个平台转向小规模、多功能,成为可以编组的模块化作战单元.二是在部署上,根据战场实际环境实现分散与集中的灵活变化.古人云,“或分散其形,或合聚其势,皆因敌动静而为变化也”[32].随着作战环境演变、作战概念创新,集中和分散的概念,不断在螺旋式升华,其内涵也不断嬗变,功能从集中到分散再到集中,部署则从分散到集中再到分散,如表1所示.三是在编组上由事先固定式向灵活重构式转变.未来战场态势瞬息万变,不确定性越来越强,战场迷雾越来越重,必须摈弃事先固定编组的传统组织指挥模式,主动适应体系对抗的新要求.四是武器装备由固定结构向模块化重构转变.

表1 集中和分散的演变Table 1 Evolution of centralization and decentralization

特征9.理念上从基于常态场景设计向基于特殊场景设计拓展.体现的是底线思维(bottom-linethinking).未来战场环境未知远多于已知.日本作家野坂昭如在其动画片《萤火虫之墓》里的一句台词中写到:“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答案往往是意外.商用产品设计主要考虑的是常态使用场景的需求,军用系统的体系设计更多要考虑复杂特殊场景设计.现代作战体系对能源、信息系统的依赖性极大,这恰恰是现代作战体系的最大软肋.2008年5月12日,四川汶川发生特大地震,由于全部基站第一时间遭到损毁,造成灾区通信中断达31 个小时;2011年3月11日,日本东北部太平洋海域发生强烈地震和海啸,造成6 000 多个基站受损,剩余少量基站很快发生拥塞,造成通信瘫痪;2017年8月25日,飓风“哈维”在美国得克萨斯州登陆,造成阿兰萨斯县95%的基站受损,网络大面积瘫痪;2021年7月19日,河南郑州特大暴雨引发洪灾,造成全市大面积停电停网,有人甚至回到了“以物易物”的原始交易方式[33].在重大自然灾害面前,平时强大的商用通信网络几乎不堪一击,难以想象在大国高端战争更为恶劣的战场环境中,军事通信网络会是什么状态.因此,一方面必须深入研究恶劣战场环境下作战体系抗毁抗扰的策略方法手段,另一方面,必须预留不依赖于信息系统和公共能源系统的保底手段.

2.3 制胜机理

2.3.1 对战争制胜机理的基本认识

战争制胜机理存在着变与不变,可以区分为若干层次,底层是不变的,上层是随着时代发展(观念与技术)进步变化的.一是底层不变的基本规律,如“以远制近”、“以快制慢”、“以高制低”等.二是技术层面,通过技术优势创造与对手在各个要素的时间差、空间差、能量差等“代差”,实现基本制胜机理.如通过信息技术比对手看的更清,实现“以明制暗”,以智能技术,比对手判断更快、决策更准,实现“以快制慢”、“以精制粗”等.三是运用层面,通过谋略和战法,在局部或整体实现基本制胜律,如毛泽东军事思想中的“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就是在局部时空创造“以多制少”的制胜条件.这一层面充分体现出人是决定性的因素这一马克思主义制胜观,正如毛泽东在《论持久战》中指出的:“武器是战争的重要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决定的因素是人不是物.”如图5所示.

图5 战争制胜机理Fig.5 Winning mechanism of war

2.3.2 体系中心战价值链

搞清机理的前提是明晰作战概念效能生成过程和机制.价值链(value chain)的概念是战略管理大师哈佛商学院的迈克尔·波特(Michael E.Porter)教授提出的,用于描述企业自身价值的生成机制.他把企业的价值增加活动分为基本活动和支持活动,基本活动是企业产生价值的核心业务流程,支持活动则包括涉及企业人事、财务、计划、研发等企业文化与企业管理要素,基本活动和支持活动构成了一个企业完整的价值链.军事领域中价值链基本活动就是OODA 环或者杀伤链各个环节,支持活动包括军事文化、人才、训练、保障等环节.体系中心战的基本活动价值链描述了从信息域的信息优势到认知域的决策优势,再到物理域的行动优势,最后到社会域的效果优势的过程,如表2所示.

2.3.3 体系中心战机理

由表2 可见,体系中心战贯穿全域:在信息域,采取小型、分布、机动等方式隐蔽力量与企图,增加战场迷雾,同时,对敌综合实施情报战、频谱战、电子战、网络战等,扰乱敌感知体系,达成“以明制暗”;在认知域,AI 赋能、算法制胜,先敌决策、科学决策,达成“以快制慢”.在物理域,即时聚优,将局部优势转化为整体胜势,达成“以多制少”.在社会域,以强大威慑和强烈震慑为支撑,辅以心理战、舆论战、法律战,攻心夺志,达成“以强制弱”,总体上,聚链成网,以韧性动态体系破击脆弱固定体系,达成“以联制散”.

表2 体系中心战的价值链Table 2 Value chain of SCW

3 支撑体系中心战的体系架构

从体系中心战的特征来看,实现体系中心战的核心,一是高度自治韧性的体系架构,能够在复杂战场环境下提供可信可靠的体系支撑;二是高度智能的作战管理系统,能够快速科学地决策和调度分布、跨域的作战要素构成的杀伤网络,形成最优的杀伤链,三是高度自主的武器装备,能够实现高效协同感知、协同决策、协同打击.其中,体系结构决定了体系能力,是作战概念落地的核心、前提和基础.

3.1 体系中心战技术架构的挑战

3.1.1 物联网架构面临的挑战

如前所述,体系中心战需要采用物联网架构,其存在的挑战[34]:一是缺少统一的连接方式,采用了各种各样的通信协议和技术,使得节点认证和授权复杂,甚至可能造成配置冲突.二是涉及到跨域、跨网运行时,难以建立信用关系.三是易受恶意攻击,抗毁能力弱.四是中心化的模式带来的诸多问题:1)全网数据汇聚到中心控制系统,随着节点增多,服务成本越来越高,难以支撑大规模网络;2)对中心节点的行为约束低,安全性隐患大;3)设备之间的连接必须完全通过互联网,即使它们近在咫尺;4)中心网络服务器仍将是整个物联网的瓶颈和薄弱点.

因此,核心的问题是要去中心,而去中心又会带来新的挑战,包括:新的节点加入如何认证,节点间如何建立信任,各成员的行为如何约束,决策的正确性如何保证以及如何保证正确的执行决策等.

3.1.2 马赛克战面临的挑战

马赛克战面临的主要挑战已在前文论述,从技术上讲,仍然没有实现真正的去中心,跨域跨网络统一认证仍是难点,弱通信条件下可信组网仍是瓶颈等等,以上问题造成了非信任环境下马赛克战的体系架构仍然是脆弱的.

综上所述,无论是物联网还是马赛克战,面临的挑战可以概括为,一是开放性与安全性的矛盾,开发性架构,如何发现与剔除恶意节点;二是分布式与中心化的矛盾,分布式部署,如何克服中心化带来的诸多问题;三是跨域性与敏捷性的矛盾,跨域、跨军种作战资源整合成杀伤链,如何解决快速与高效问题;四是复杂性与适应性的矛盾,复杂体系对抗环境下,如何选择适应性机会;五是弱通信与强可靠的矛盾,无线连接、D-DIL 环境,如何保证可靠的通信连接;六是多样性与一体化的矛盾,军事资源种类多样,如何解决信息、物资、能量等异类资源的一体化表示与管控问题;七是智能化与可信任的矛盾,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决策,在作战过程中,如何评估和约束机器行为.八是全局与局部的矛盾,商用系统靠货币决定资源分配,军事系统靠什么来传递价值、消除重复,以避免赢了局部、输掉全局.

3.2 区块链技术的优势

区块链本质上是一种价值互联网,作为一种计算范式革命,其展现出来的优势,非常契合军事运用的特殊需求[35].区块链技术带领人类进入机器信任时代,从架构和机制上为解决自主和自治提供了可行方案.

区块链的分散、自治、自主、安全和信用保证[36]使其成为物联网和体系中心战技术架构的理想解决方案.如表3所示,物联网和马赛克战面临的挑战可利用区块链的优势进行弥补.

表3 区块链技术的优势Table 3 Advantages of blockchain technology

3.3 基于区块链+的体系中心战架构

体系中心战采取物联网的基本架构,区块链技术的优势使之成为理想的赋能器[37].

3.3.1 体系架构

根据国际电信联盟(International Telecommunication Union,ITU)的定义,物联网架构由应用层、服务和应用支撑层、网络层和设备层组成[38].其中,网络层包括路由器、交换机、网关和防火墙等设备,用于构建局域网和广域网以提供Internet 连接.此外,它使设备能够相互通信,并与计算机、远程控制设备和智能手机等应用平台通信;设备层由控制对象的物理设备和控制器组成.这些对象代表物联网中的事物,包括发送和接收各种信息的终端设备.

国际电信联盟第20 研究小组出台了ITUT Y.4464 标准[39],首次提出了物联网区块链(Blockchain of Things,BoT)的概念,在IoT 参考模型上增加了区块链能力,如图6所示.

图6 物联网区块链参考模型和体系架构Fig.6 BoT reference model and architecture

本文提出一种区块链+物联网+云计算+人工智能的体系中心战技术架构,区块链提供可信协同机制,物联网提供可控设备连接,云计算提供虚拟化服务模式,人工智能提供算力算法支撑.即由区块链改善生产关系,物联网、云计算改善生产资料,人工智能改善生产力,如图7所示.

图7 体系中心战参考模型和体系架构Fig.7 SCW reference model and architecture

在这一架构中,物联网、云计算、区块链、人工智能一体融合,不再区分物联网应用和区块链应用,安全管理成为内在的应有能力,作战管理系统是其控制引擎,也可以理解为物联网区块链的操作系统.

相应地,云计算的服务模式也相应地进行了演化:SaaS 模式转变为组织即服务(Organization as a Service,OaaS),以杀伤链、杀伤网方式提供组织化的体系服务;DaaS 转变为算法即服务(Algorithm as a Service,AaaS),体现为以人工智能为核心的各种认证、识别、判断、决策等算力算法服务;Paas 转变为通信即服务(Communication as a Service,CaaS),重点是提供点到点快捷可靠适应性的弹性通信服务;IaaS转变为资源即服务(Resources as a Service,RaaS),由云计算的存储、计算等资源拓展到传感器、打击武器、保障装备等作战资源.

3.3.2 加密方法

采用哈希计算、数字签名和非对称加密技术,综合专用加密手段方法,解决跨域身份认证问题.

3.3.3 通信传输

对于恶劣战场环境下的弱通信(weak communication)问题,必须从体系架构、通信策略方法(最终落实到协议)和技术手段等方面综合施策,确保可靠可信通信.

1)体系架构上,采取区块链架构的弹性通信模式[40].基于区块链架构可以在D-DIL 环境中提供弹性通信,一是提供了可靠架构.区块链没有中心节点,网络在相当部分节点连接中断时仍可正常工作;二是提供了可靠机制.区块链的共识机制可保证有效剔除恶意节点,有效应对敌方拒止行动;三是提供了可靠协议.区块链采用点对点消息发送机制,数秒内即可将消息传播到全网每个认证的节点.节点是对等的,全部参与通信服务.区块链通信协议对各种通信信道具有适配性,如果节点间的信道中断,消息仍可通过多模的备用信道(甚至包括射频码)发送.区块链的智能合约确保一旦有节点收到消息,服务节点就可验证该消息,然后将其迅速转发给网内连接的每个合法节点.有效解决通信D-DIL 问题;四是提供了可靠模式.区块链可采取分片(shard)方式,在P2P 网络中分散计算任务和存储工作负载,每个节点不用负责处理整个网络的交易负载,只需要维护与其分片相关的信息,有效均衡负载;五是提供了可靠算法.设计共识算法感知电磁环境,寻找最佳频段和最佳路径.

2)策略方法上,借鉴灾后应急通信(post-disaster emergency communication)的技术[41],针对实际通信环境和状态,分别采取基于邻近的服务(Proximitybased Service,ProSe)、机会通信(opportunistic communication)、携带-转发(carry-and-forward)、基于中继的服务(relay-based service)、辅助通信(auxiliary communication)、网络切片(network shard)、设备到设备通信(Device-to-Device,D2D)等方式.

3)技术上,采取人工智能技术感知通信环境、判断网络状态,选定通信方式、制定组网策略、执行传输交换.

3.3.4 共识机制

利用共识算法可实现动态入网验证、恶意节点剔除、异构信息融合、分散式决策等功能.

3.3.5 智能合约

采用人工智能技术,利用智能合约进行任务分配、杀伤网构建,通过物联网控制各节点按照作战流程实施协同感知、协同通信、协同制导、协同对抗、协同杀伤等.

3.4 作战流程

2018年8月3日,美国国防部先进研究项目局(Defense Advanced Research Projects Agency,DARPA)战略技术办公室(Strategic Technology Office )发布“自适应跨域杀伤网(Adapting Cross-Domain Kill-Webs,ACK)” 项目的“广泛机构公告(Broad Agency Announcement)”[42],提出借鉴电商(e-commerce)的模式,设置“虚拟联络员(virtual liaison)”,采用服务化的方式,将各种作战资源作为供应商(suppliers),将指挥员/作战平台作为客户(consumers),通过智能算法构成的辅助决策软件实现复杂战场环境下对特定杀伤链实例的实时分配,并随着战场态势的变化调整这种分配.其服务流程是:第1 步,客户(决策者)向ACK 提出服务请求,即构建打击新发现目标的杀伤链;第2 步,ACK 向客户(决策者)提供一系列可以完成请求的潜在的“剧本(plays)”,即可能形成用于打击目标杀伤链类别(动能或非动能)的高级模板(high-level templates),决策者需要选择其中一个或多个“剧本”,剧本规定了形成杀伤链所需的要素以及每个要素的服务质量(时间、空间、精度、能量等);第3 步,ACK 在整个战场空间为所选“剧本”需要的每个服务向虚拟联络员发送“投标请求(bid requests)”,即形成该杀伤链的服务需求,虚拟联络员必须判定是否有满足要求的可用资源,以及以什么样的“成本(cost)”,即约束条件来满足特定的请求;第4 步,虚拟联系员将“报价(offers)”,即任务满足程度和约束条件的集合返回给客户;第5 步,客户在所选中的“剧本”中判定这些“报价”,按照风险最小、对其他任务的干扰最小等“价值函数(value-function)”,形成最优杀伤链,即最有可能完成任务的选项.如图8所示.

图8 基于自适应跨域杀伤网框架构建分布式杀伤链Fig.8 ACK framework for decentralized construction of kill-chains

借鉴刘建伟提出[43]的区块链驱动的物联网拓扑,提出一种基于物联网区块链的ACK 技术架构,以哈希计算和共识算法取代现有的“发标-投标-中标”工作流程,通过物联网网关控制相关军事资源协同工作,从而提高其可信可靠能力,如图9所示.

图9 一种基于物联网区块链的自适应杀伤网技术架构Fig.9 A kind of ACK technical framework based on BoT

3.5 挑战及对策

3.5.1 区块链技术的挑战

区块链技术本身存在着一些有待解决的短板[35]:主要表现在:一是去中心化程度问题,军事指挥以指挥官为中心,且采取任命制,与区块链去中心化有很强的抵触性;二是存储空间问题.区块链要求每个节点都有一本完整的账本,随着作战过程的深入,对存贮空间的要求就会越高;三是通信压力问题.区块链每次共识都要广播到所有用户,通信交互频繁;四是响应时延问题.区块链共识过程复杂,响应时间较长;五是算力保证问题.为了提高基于博弈的分散式决策的质量,要求每个节点都必须具备较强的算力;六是安全问题,私钥保存在节点,一旦丢失,将无法证明“自己”是“自己”.

3.5.2 对策

区块链是一种技术和方法,更是一种模式和理念,绝不能生搬硬套“比特币”的实现技术[35].对上述挑战可采取以下策略.

策略1.通过分链解决中心化程度适应性问题.

军事活动具有战略战役、战术、武器平台等层次,相应的作战体系分别面向指挥决策、部队行动和武器控制[21],对应决策链、行动链和打击链,核心活动相应地也可以区分为“三个闭环”:战略战役层是态势获取–指挥决策–指挥控制–态势评估的闭环;战术层是情况综合–指挥控制–部队行动–效果评估的闭环;武器平台则是探测–制导–打击–评估闭环.层次越低,去中心化程度和无人自主程度可以越高;指挥控制的目的、对象、范围、内容、方式、手段各不相同,其共识机制和智能合约需要按需定制.因此,可以相应地将军事物联网区块链划分为3 个子链,体现分类指导理念.

罗传文(音译)提出[44],基于不同层次设备在算力和存储空间等能力上的不同,可以构建轻区块链、边缘区块链和云区块链3 种类型的区块链.军事物联网区块链也可以按层次分为战略战役、战术和平台3 类.其中,战略战役层可采取私有链+战略云+物联网的技术架构;战术层可采取联盟链+战术云+ 边缘计算的架构;平台层可采取公有链/联盟链+平台云+端的架构.根据环境和规模,还可以进行合理的组合和裁剪.

策略2.采取区块链+边缘计算模式解决区块链性能提升难题.

边缘计算将数据存储、处理从云计算中心转移到靠近物联终端、传感器和用户的边缘,不仅可以缓解云存储容量、通信带宽和计算等资源的压力,还可以优化感知驱动的服务架构.而移动边缘计算(Mobile Edge Computing,MEC)则强调依托本地化的移动计算资源和能力,实现应用和服务的近距离、低延时、高质量.

基于边缘计算的物联网区块链[45],一方面MEC设备可以作为物联网设备的“本地大脑”,存储和处理同一场景中不同联网设备产生的数据,对各个设备的工作状态和路径进行适应性的优化和修正,从而实现基于场景的最优应用.即使在无法连接云服务器的情况下,也能提供基本的服务能力.另一方面,物联网设备可以将数据“寄存” 到边缘计算服务器,并基于区块链技术确保数据的安全性和可靠性.针对前述物联网区块链的问题,基于边缘计算,可提供以下具体解决对策:1)存贮空间问题.一是可以采取数据分片解决存储空间受限问题;二是仅存储任务期间与本次任务相关的数据.2)通信压力问题.边缘计算不需要将数据传输到云端,减少了通信时延,传播路径更加可控.还可以通过优化存储策略,提高通信效率,降低数据传输频度.3)响应时间问题.军事物联网区块链中,各节点利益一致,应用生态相对比较封闭,可以根据具体应用场景,简化共识过程,加快响应速度.4)算力问题.一是简化问题复杂度;二是部署经过训练的人工智能应用系统;三是给边缘节点配备小型化高性能计算设备,从而依托边缘计算设备即可完成相应的共识计算任务.5)安全问题,在区块链数字签名、非对称加密的基础上,增加格密码等新技术手段,提高加密强度.

4 结论

未来作战是体系与体系的对抗,贯穿物理域、信息域、认知域和社会域[46];体系中心战是统领当前各种纷繁复杂作战概念的顶层概念;基于物联网区块链的体系架构是体系中心战概念实现的有效支撑;体系中心战作战体系的建立和运用需要一个完整的良性生态:以作战概念为牵引,思维理念、体制机制、标准规范、基础设施、武器装备、试验验证、人才训练一个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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