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记者
记者:臧老师,您好!了解到您十多年来致力倡导“以学为本”的教学理念,是一位“学本课堂”的践行者。对于“学本课堂”,您有怎样的教学主张呢?
臧学华:您好!“以学为本”应真正落实“学生是学习的主体”,课堂教学是“以学为中心”,为促进学生的成长与发展而实施。它的本质不仅是教学生“知”,更重要的是教学生“学”,培育“学会学习”这一核心素养,培养学生积极的学习态度和浓厚的学习兴趣,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把学习潜能激活,使其具有终身学习的意识和能力。
走向“学本”的课堂,遵循的是“以学生的学习和发展为中心”的理念,倡导的是“以学定教,以学促学,教为学服务”的教学观,追求的是学生愿意学习、乐于学习、善于学习、享受学习的效果。
记者:践行“以学为本”的教学理念,对于大部分教师来说,需要哪些转变?
臧学华:“以学为本”的课堂,不是简单的放手,而是要“因学设教”,在学生学习的困难处,在学生学习的疑惑处,教师要适时引领,给学生启迪;“以学为本”的课堂,既要遵循教材的逻辑起点,又要把握学生的现实起点,研究学生学习的最近发展区;“以学为本”的课堂,不能简单地备课,不仅要备教材、备教法,还要备学生,要努力做到“私人订制”,同样的教学内容,面对不同的班级,面对不同的学生,学案要量身打造,将教学效果最优化。在教学中,教师要打破原有经验的惯性思维,至少须做到三个方面的转变。
一是变“想当然”为“真了解”。许多教师会“想当然”而自己浑然不知,经常高估或者低估学生的学习起点。一次,工作室学员执教四年级下册习作课《我的“自画像”》,想当然地认为“自画像”这一概念学生肯定是清晰明了的,结果一上课把学生整得云里雾里。“自画像”一般指艺术家为自己所绘的肖像作品。这一概念,对于四年级的学生来说,并不是清楚了解的,更何况习作题中的“自画像”是加了引号的,在此表示特殊的含义,需要通过习作要求与提示的学习来明确。而教师板书的课题上竟然漏了引号,可见她破题导课是有些“想当然”的。要做到“真了解”,就要读透教材,并且了解学生学习的真实起点,而不是“说课”时的“根据中年级学生的身心特点和学习水平,预设如下教学目标”等套话。第二次上课,这位教师先让学生欣赏绘画大师的自画像,再聊聊小学美术课上的自画像,然后探讨习作题中“自画像”加了引号的秘密,使每位学生都对本次习作中的“自画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二是变“求答案”为“重过程”。“过程与方法”是三维目标之一,但在实际教学中大多数教师是忽视的。很多时候,课堂的推进是在教师一次次的提问中完成的。而且大多数的问题基于内容的理解,甚至是停留在信息的提取层面,思维含量较低。也有教师围绕课后习题或者课堂作业本上的作业组织教学,教学以回答和完成习题、作业为目的。践行“以学为本”的理念,扎实学习的过程非常重要。例如《开国大典》中的“这庄严的宣告,这雄伟的声音,使全场三十万人一齐欢呼起来。这庄严的宣告,这雄伟的声音,经过无线电广播,传到长城内外,传到大江南北,使全中国人民的心一齐欢跃起来”,很多教师会把这一场面描写作为教学的重点,这样展开学习过程:一是读,通过自主阅读、感情朗读,体会字里行间传达出的热烈、庄严的气氛;二是比,与其他版本中的同一场面描写进行对比——“这庄严的宣告,这雄伟的声音,经过无线电的广播,传到长城内外,传到天山南北,传到白山黑水之间,传到大河长江之南,使全国人民一齐欢跃起来”,从而发现不同的表达方法(反复与排比)达到了相同的表达效果;三是用,学生选择一种表达方法改写“接着,升国旗”这一段。
三是变“单线交流”为“群体共学”。汪潮教授把学习分为“独学”“对学”“群学”,但在大多数的课堂上“独学”是主旋律。课堂上给学生独立思考的时间和空间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如果反馈学习效果的时候仅以“单线交流”的方式呈现就不应该了。不少教师布置学习任务或者提出问题之后,会迫不及待地指名回答,答对了进入下一环节,答错了接着指名答,直到答对为止。在这样的教学流程里,是教师与不同学生进行一对一的交流,而且老师们还常常用“谁能告诉老师”“老师期待你的发现”等话语作引导,貌似学生的课堂学习就是为了回答老师的问题。“以学为本”的课堂,要自始至终引领全体学生全程参与,当“独学”之后学生有发现、有体验、有收获时,教师要善于把个人所得化为大家所获,善于借个人的学习所得激发全体学生进行更深入、更宽广的思考。通过伙伴学习、合作学习、探究学习把学习的效果最优化。“群体共学”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小组合作”,而是整堂课学生全程参与、全体参与的学习。
记者:您觉得一线教师的课堂,有哪些与“以学为本”不和谐的现象?如何避免?
臧学华:教师队伍是一个庞大的群体,为数不少的教师没有经过师范教育,没有系统学习教育学、心理学、教材教法,出现一些不和谐的现象也是正常。如果说与“以学为本”不和谐,我觉得有这样一些状况。
一是高高在上,不善于放下身段陪伴学生成长。我曾把一堂课的学习比作攀登一座山峰。教师在课前已经通过钻研教材、学习《教师教学用书》、借鉴优秀教师的教学案例,早早地登上了峰顶。课堂上,很多教师是站在山峰的顶端呼喊着学生攀登的。尤其是公开课,经常高估学生的学习能力,教师已然忘了自己阅读文本用了多少时间,解读教材走了多少弯路,忘了深入浅出的道理,忘了循序渐进的规律。“以学为本”的课堂,教师要学会陪伴,要回到山脚,陪伴学生一步一步攀登,欣赏沿路的风景。“以学为本”的课堂设计要有坡度,筑好台阶,助学生拾级而上。
二是匆匆忙忙,不善于驻足停留,静待花儿开放。为数不少的教师,他们的课堂是以走完教学流程为目的的,重点的突出、难点的突破甚少考虑。很多时候,他们好像觉得只要有学生给出答案就万事大吉了,不管其他学生有没有跟上来,不管其他学生的思维有没有到达,不管其他学生有没有不同的想法。教师的心中只有教学的流程,没有装着全体学生,不懂得在课堂上要给足学生思考的时间,要耐心地等一等思维慢一拍的孩子。更有教师片面追求分数,为了早早进入复习,刷题提分,常规教学基本在半生不熟的状态。一次刚过期中,我要去一所学校送教,询问教学进度,竟被告知课已经全部上完,惊得人都要掉下巴。可想而知,平常的语文课堂是怎样的走马观花、蜻蜓点水。
三是流于形式,不善于引领探究,指向深度学习。首先教师缺位,在合作学习中,教师沦为“旁观者”,徘徊于学生之外,冷眼旁观,退出了学生的学习过程,不能及时体察学生合作学习中出现的共性问题。其次共学缺失,小组讨论往往是优等生的“一言堂”,汇报的仍是优等生自己的想法,而非“学习共同体”互相碰撞、帮助、评价的成果分享。不善发言的学生依旧被边缘化,背离合作学习的初衷。还有反馈缺乏,小组汇报环节往往是“走过场”,组际、师生之间的对话被忽略,很少有深度思维的碰撞。
我认为要避免这些现象,首先需要改变的莫过于老师们的教学思想。从文本解读,到教学设计,再到教学过程,乃至教学评价,老师们需要建立强烈的“用教材教”“教为学服务”的意识。其次是需要阅读大量的相关理论文献,让老师们对“教”与“学”有正确的认识。再经过大量的教学实践,让老师们深刻认识到无论是教学目标的制订,还是教学内容的选择、教学策略的运用,都必须关注学生的身心特点,与学生的背景知识、理解水平、接受能力、内在需求等相适应,教师的“教”与学生的“学”要无缝对接。理论和实践的双向转变,才能让老师们真正实现“学为中心”的课堂变革。
记者:臧老师,“以学为本”的理念不能在广大教师的课堂上真正落地的原因在哪里?如何才能破解?
臧学华:概念的提出无非是化抽象为具象的呼吁,化理性为感性的追求。课程标准的更新换代,核心素养的落地开花,统编教材的全面使用,大家努力吸收并致力转化理念去促成它的成功。教师是“新”了一些,课堂是“新”了一些,研究是“新”了一些,但实际操作下来却难免不感叹:新瓶还装着旧酒。在课程改革的春天里,培训项目名目繁多,教研活动一个接一个,线上线下,高端的、全员的、校本的,那么多的“新”课,那么多的新思维、新理念、新方法,看似万象更新的时代来临了,敲钟了,出成效了,但一把眼光移到学生身上看,却还是欠点普众的意识。个别地域的“新”,个别课堂和个别师生的“新”是精彩发生的,但是一到常规课堂,一到教学细节上,这“新”却有些牵强。如果不是真正地践行“以学为本”,学生在学习中往往还是“强者恒强,弱者恒弱”。生之本,教之源,这一点不追寻、不坚守,再新的课堂也只是拿学生当作是炸开历史、化呜呼为凯歌的“炮灰”。
我曾说过教师应该“善做牧者,莫当纤夫”。“以学为本”永远是教育教学的初心。如果能守住这个初心,并在时代浪潮中善辨方向,才能称其为教育。积极倡导自主、合作、探究的学习方式,其实是有个前提的,那就是教师首先要在自身的语言、思维、审美、文化四个维度去提升能力。这也是我思考多时之后,才提出的师者应做“牧者”的原因。从历史出发,寻找文化中的师道;从困境破冰,锻炼课堂上真实点石成金的能力。牧者既有人文和美学的追求,又有和谐共生、提升实效的意义。如何在课堂上开垦出一片绿地,如何把松土、播种、除草等一系列朴素的过程细细打磨,如何不东施效颦抑或滥竽充数……一系列的问题,都在证实“以学为本”的生命力。虽说“文章合为时而著”,热点永远比原点博人眼球,但是“守拙归园田”的抱拙,才是语文课堂的起点。有了起点,我们才能耕云锄日,按着教育的“时令”去层层递进、环环相扣。牧者与自然贴近,师者与学生相亲,儒家那种“和”的力量才会应验在我们的课堂上。这可能就是东方气韵在教育教学上的运用吧。
记者:今天的访谈有种与师论道的感觉。“以学为本”虽是老调,但真正能拨清迷雾的却还是稀少。臧老师的理念唯其一点就足以给广大教师的课堂带去思考。希望您和您的团队能在未来的“学本课堂”上给大家带来更多的启示和思考。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