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北辰
【摘 要】地方性是具有情感意义的地方动态独特性。社区报作为极具地方色彩的媒体,其文本对相应地方性的建构不仅差异化于网络遍在信息,还与地方生活实践形成互构,建构着独特又真实的地方性。本文以《华西社区报》为研究对象,发现该报着重勾勒成都市民的日常生活实践,聚焦老年群体较多,注重对活力、艺术创新等关键词的表达,但是缺乏对传统成都文化的叙写。本文以微观视角管窥社区媒体文本对地方性的建构,一定程度上拓宽了媒介地理学的研究视角,也为社区媒体如何提升报道质量提供参考。
【关键词】地方性;《华西社区报》;框架分析
地方性是地方的独特性,许多文化地理学者强调地方性对主体的情感意义。[1]全球化背景下, 地方的意义正在被全球性力量中和与消解。有学者认为原有的对于“地方性”的想象反而在认同形成的过程中被不断加强;[2]也有学者指出,当代城市发展面临严峻的文化冲突和认同危机,集中表现为地域主义的兴起和广泛传播。[3]
在此背景下,社区媒体以文本折射着微观又真实的地方性,并与地方身份认同和文化认同彼此互构。而纵观成都的城市发展与文化变迁,川渝文化始终没有跳出地方传统文化的框架。但是今天的成都作为西部地区重要的经济门户,其地方性发生着可感的变化。因此,本文探究社区新闻对成都的地方性建构,探索其在与民众互动中而生成的成都面貌。
一、理论阐释
(一)地方性与媒介地理学
段义孚认为,“地方”是“在世界活动的人的反映,通过人的活动,赋予空间意义,地方是人类生活的基础。”[4]作为社会文化的产物,地方性的建构基于人的主观认知和情感依赖。
而“地方性”具有动态性特征,其直观体现着不同地理单元之间的差异性。[5]其三重属性包括地方的功能属性、物质属性和意义属性,使得一个地方成为主观性的建构与存在,也是情感和意义的集合。随着大众传播的发展,以人、媒介、地理和社会四个互动融合的要素为研究对象的媒介地理学不断发展起来,它既关注地理要素对媒介内容、传播符号和媒介形态的影响,也关注媒介对社会环境、地理样本、地理尺度的建构。
在此视域下,“地方”是核心概念。“地方”能够提供某种社会建构、文化记忆和价值认同。[6]媒介地理学中的“地方性”具有“能动性、社会关系、再生产”等特征,它强调地方社会的政治经济力量、社会关系、话语、景观符号、民俗仪典及电子资讯如何再造地方性。
媒介地方性包括媒介地方图景以及媒介地方性生产。媒介地方图景一般指的是地方媒介中新闻的本土化问题。[7]当代社会以全球化为特征,地方意义受全球化影响,因此,在全球化背景中理解地方尤为重要。
(二)社区新闻与地方性建构
本文所指的社区是基于地理集群的划分并在行政区划下产生的城市基层治理单位,同时,处于同一社区的居民也有着共同的情感与文化纽带。
就社区新闻而言,我国学者未对其形成比较固定的定义。栗玉辰将社区新闻定义为:“新近发生或发现的具有为特定区域受众及时知晓意义的信息的传播”。[8]目前,尚无直接聚焦社区新闻对地方性建构的研究,但是有围绕新闻报道针对某一地方地标建筑、道路交通和城市空间等建构作用的研究。[9]本文认为,探讨社区新闻的地方性建构有双重意义:第一,在新媒体时代,地方新闻具有稀缺性、排他性,与民众生活相关的贴近性成为重要新闻价值要素;第二,在全球化背景下,对地方意义的审思与讨论是观照“全球-地方”之维的重要途径,媒介文本作为建构社会文化与地方意义的窗口为此类研究提供了丰富素材。《华西社区报》具有成熟的运作模式、丰富的报道内容和深入生活的议题呈现,本文以该报为研究对象,探索其近三年对成都的地方性建构。
二、样本选取与研究方法
本文以《华西社区报》为研究对象,运用内容分析法与框架理论,对其2018-2020年的报道进行研究。采用合成周抽样法,在2018-2020年每年抽取6个合成周,以被选定日期的报纸的全部报道作为样本,在除去非社区新闻后,最终选定样本964篇。
根据学者对媒介文本再现地方性的相关研究,结合《华西社区报》的文本特征,本文将类目设为当地景观、日常生活实践、社会文化三项。其中,“当地景观”指向物质性的存在,包括地标建筑、景点、城市街道景观等;“日常生活实践”意涵较为抽象,主要包括市民的日常行为、社区活动等;“社会文化”涵盖两种面向,一是存在于日常生活中的各种文化,其通常藉由一定的活动等呈现,本文将此类文本与“日常生活实践”文本作区分;二是业已消失的文化,比如对过往的回忆等,通常在今昔互文中建构当下的地方性。
描述性统计后,本文分别在每一个分析维度下进行分类统计描述,并对此类文本展开分析,归纳出相应的报道框架。
本文研究问题为:《华西社区报》建构了怎样的地方性?《华西社区报》如何建构地方性?《华西社区报》强化还是弱化了地方性?
三、《华西社区报》描摹的成都轮廓
经统计,《华西社区报》近三年的报道中,呈现成都人日常生活实践的报道数量最多,占比66.29%,且多集中于政府或社区组织为居民提供的服务、市民日常参与的各种活动等。“当地景观”次之,占比20.33%,多聚焦公园城市建设与街道的艺术化改造,兼有轨道交通设施的展示与对自然景观的视觉化呈现。而“社会文化”被呈现得较少,占比13.38%,少见对成都本地文化的差异化建构,多為对一般性城市文化活动的描摹。
从不同面向的报道数量来看,以“市民活动”为题材的报道最多。在这样的观照下,成都的形象在社区报的建构中透着浓浓的活力与人情味;而基于社区媒体的特征,成都人的地方感正是在“以人为本”的地方性建构中与文本互构的。
而“景观与艺术景观”在景观面向的报道中占比最高,这主要与成都将自己定位为旅游城市、将城市规划方向拟定为“公园城市”相关。成都本身云集了很多旅游景点,但在社区报的呈现中,传统景点的出镜率低,大多数是为体现环境生态良好、部分传统景点“旧貌换新颜”等而服务的报道。
在“社会文化”面向的报道中,以活动为支撑的文化表达占比最高,这与其他两个面向的报道特征相吻合,可以看出《华西社区报》意在描绘一个有活力、以人为本、生态良好的宜居城市形象。
四、《华西社区报》地方性建构的框架分析
根据《华西社区报》的文本地方性建构特征,前文所述的三大类目可被视为其总体性框架。基于此,本文根据报道文本的具体表达,从报道选题、叙事聚焦等方面出发,在总体性框架下对样本报道框架进行了归纳。
(一)景观展示框架
景观展示框架在四类框架中占比最低,共有三类内容:一是对成都及周边景点的展示,通常与旅游出行等便民服务嵌套;二是对“公园城市”理念的贯通,通常将“生态”的相关意涵包裹在文本之中;三是对地方性景观的视觉呈现,如春日的海棠、夏日的荷花等,此类意向与“成都居民的幸福生活”关联。
从总体上看,样本对成都景观的建构多见新型城市公园、湿地公园等,兼有散落于街道各处的自然景观,而少见对成都知名景点等的呈现。因此,“景观展示框架”下的成都地方性显现出本地化特征突出的样态,倾向于聚焦融合在成都市民日常生活中的景观,这也与社区报面向本地受众的媒体定位相吻合,在与当地居民生活的互动中形成了文本对地方性的建构。
通过再现典型的景观,可以建立起自我、集体与地域景观之间的联系,景观和图像经常被看作是地方形象或者精神的载体。在样本形塑的三类景观文本中,景观通常扮演着为生活服务的角色。例如,2020年1月7日的社区报有一整版皆为腊梅盛开的照片,主题为“暗香浮动 腊梅盛放”,梅花作为背景出现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借此展现了成都人民的幸福生活。
(二)人物生活框架
《华西社区报》的“人物生活框架”的主要聚焦对象为老年人的生活面貌,少年儿童次之,兼有对年轻人的城市建设参与的叙写。
在这一框架下,以老年人及其生活为主题的报道约占61.21%,包括好人好事、崭新生活面貌、不一般的“成就”等内容。《华西社区报》通过对老年人生活样态的报道,提升了這一群体在媒体议程中的地位,使老年人成为了主角,但是其面貌又不同于人们对老年群体的刻板印象,而有活力、创新、年轻态等相关意涵。
该框架下的另一主角为少年儿童,主要聚焦为儿童举办的各类活动、取得某些方面成绩的少年儿童人物特写等,用词常见“欢乐的气氛”“好家风”“兴趣”等,同样贯穿着活力、创新、希望等关键词。
对中青年群体的书写则多穿插于各类不同面向的报道中,如在儿童活动中提及青年志愿者工作,在街道改造中提及社区干部等。这一类叙写多突出社区年轻人的实干精神和责任担当。
(三)文化创新框架
在这一框架下,最多的内容是街道艺术创新和汉服文化。在关于城市街道的报道中,80%的内容与街道艺术文化创新相关。例如,2020年6月19日第五版,一些旧墙体、街道、树木等,用不同的文化元素进行了创意改造,用“新”文化为老街道赋“颜”。这一方面呈现了成都不一样的文化面貌,另一方面也将“玉林四巷”“二仙桥西路”等原有的传统地名和固有的地方记忆与新的文化记忆叠加,构建复合型地方性并因此形成多元地方感。此类报道并非个案,在多篇新闻文本的共同塑造下,成都艺术创新的风貌跃然纸上。另一主要内容为汉服文化,报道中常见以年轻人为参与主体的各类活动,且用词较为年轻化。如“身穿汉服的小哥哥小姐姐来来往往,给这里注入了古典气息。”汉服选题之所以能够进入记者视野,是因为地方媒体对汉服文化的认同。因此,汉服作为文化创新框架下的一个显著要素,也是地方性的重要表征之一。
此外,文化创新框架还包括基于某些城市文化活动的报道,如绿色马拉松等。此类报道没有较为鲜明的地方性特征,只能作为城市的一般景观进行解读。
(四)成就彰显框架
“成就”作为地方性建构中的综合维度,涵盖了社区建设、城市交通建设、创新创业成绩等。其中,老旧小区改造与轨道交通建设在成就彰显框架下占主要部分,且前者与活力、艺术创新等一脉相承;关于医疗卫生领域的成就也时常被纳入议题。此外,颇具地方特色的“坝坝会”常见于版面。
社区新闻生产者对社区的改造工程关注较多,对成都社区此举的呈现倾向于群众参与与艺术创新面向。如《老院落“一键美颜”收获惊喜连连》报道了成都市金牛区某社区的老人们通过参与院委会的合作,在共同参与中商议让小区变美的可行性方案,最终打造出独特的公共空间。
另一类成就彰显框架体现为对医疗领域与轨道交通建设成果的直接表达。此类报道虽以服务性信息为内容,但实际上落脚于社区工作或相关科技成就的宣传,其叙事也多聚焦社区干部、专业领域的相关工作者等。
“坝坝会”是成都特色的基层民主自治方式,常见于社区报报道中,“摆龙门阵”等方言用语也穿插于文本之间,由外而内地建构着成都的地方性参政议政场景。此外,社区报还通过视觉化呈现来表征成都“坝坝会”的地方性。
总体来看,四个框架之间存在共性,比如服务性贯穿始终、老年人群体始终是显著的聚焦对象等。在产-城-人的层级视角下,成都的地方性被《华西社区报》建构为以“人”为核心基点——认真生活、安闲自在、活力创新,以“产”为关键宣传基点——创新创业、交通基建、医疗领域等的成就与创造,以“城”为统摄全局的落脚点——艺术性、生态性、人文价值。成都的地方性被建构为与传统的旅游城市、美食之都等不同的面貌,更多地突出微观个体的生活表达与创新创业城市发展潜力等。但是,对地方传统文化叙写与表达的缺失也可能会导致地方文化认同的消解。
结语
本文以《华西社区报》为研究对象,在媒介文本地方性建构的视角下具体考察了新闻报道对成都的描绘方式,并据此总结其中的成都地方图景。从宏观特征看,日常生活实践被表达得最多,兼有对景观空间的描绘,而少见文化议题。从内容框架看,成都的地方性具体被建构为景观展示框架、人物生活框架、文化创新框架和成就彰显框架。其中,老年人群体是突出的聚焦对象,艺术创新、产业成就与公园城市建设是常见的议题选择。不论是宏观轮廓还是内容特征,《华西社区报》均缺乏对成都特色地方文化的表达,取而代之的是对新兴城市文化的集中渲染。从这一角度看,成都地方性被重新建构,虽然传统文化在报道中相对失声,但是对人文价值的突出强调其实一方面迎合了新的城市发展面向,另一方面也孕育并形塑着新的文化趋向,这并不意味着传统的成都文化完全消弭于媒介文本,而是走向了新的融合。《华西社区报》并没有弱化成都地方性,但是基于全球-地方视角,当下遍在的城市文化究竟是否使成都的地方性被强化,仍有待商榷。
限于社区媒体的琐碎性,其地方性建构不能代表所有媒介文本的建构方式与图景。因此,今后的研究可以纳入不同类型的地方性媒体,在对比视野下进一步深化地方性建构的媒介文本与地方文化研究。
注释:
[1]唐顺英,周尚意.浅析文本在地方性形成中的作用——对近年文化地理学核心刊物中相关文章的梳理[J].地理科学,2011(10):1159-1165.
[2]钱俊希,钱丽芸,朱竑.“全球的地方感”理论述评与广州案例解读[J].人文地理,2011(06):40-44.
[3]袁瑾.媒介想象与地域主义[J].江西社会科学,2009(02):226-229.
[4]瑞斯,段义孚.热爱环境:一项关于环境感知、态度和价值观的研究[J].建筑教育学报,2013(01):32.
[5]张中华,王岚,张沛.国外地方理论应用旅游意象研究的空间解构[J]. 现代城市研究,2009(05):69-75.
[6]邵培仁.媒介地理学[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0:97.
[7]张丕万.地方的文化意义与媒介地方社会建构[J].学习与实践,2018(12):111-118.
[8]栗玉辰.社区新闻报道指引[M].北京:新华出版社,2010:17.
[9]牛龙珍.地标建筑传播研究[D].华中师范大学,2014.
(作者: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研究生)
责编:周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