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旬女作曲家黄准：红色心声汇成歌

祝天泽

年已九旬的中国女作曲家黄准正在华东医院病房里养病，病体刚有点恢复，就忙着作起曲来。前来探望的学生、同事和领导纷纷劝她要好好休息，她说：闲不住啊，有一份热发一份光。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啊！

鲁艺最年轻的学生

黄准是喝延河水长大的中国女作曲家。黄准在贵阳就读的湄潭中学是一所进步的中学，她积极参加了抗日救亡活动，并成为全校闻名的活跃分子。在一次游行中，黄准和一些同学被国民党警察抓走关进了监狱，后来在地下党组织营救下，她才被保释。出狱后，黄准很迷茫。有一天，姐姐和姐夫一起找黃准谈话，他们给了她两条出路：一是到附近的育才中学去念书，一是到延安去。当黄准听到“延安”两个字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要到延安去！”

在很早的时候，黄准就听姐姐和生活书店的大哥大姐们给她讲过延安，还听说延安有许多学校，如陕北公学、抗日大学等等，尤其是其中一所可以学习唱歌、演戏的学校，名叫鲁迅艺术学院，这是她早已向往的地方。

鲁艺成立于1938年初，地点就在延安城北门外的山坡上。无论是教室课堂还是宿舍住房全部都在山坡上的窑洞里。每个学生每月的津贴是一块钱，用来买肥皂、牙刷、牙膏等生活用品和铅笔纸张，若是偶尔有余钱买上一个小笔记本，那会爱惜得不得了。学生们练声都是跑到山坡上或山沟沟里叫嗓子。

黄准到延安，首先进了鲁艺戏剧系，成为年龄最小的学生。在二期戏剧系毕业后，她因年龄太小无法和大同学一起上前线。这时，鲁艺为培养文艺综合人才办了一个普通班。于是她在普通班继续学习3个月。随着形势的逐步好转和稳定，学校决定改变学制，从每一学期半年延长至一年。在3个月的音乐学习后，她深深爱上了音乐这门艺术，而且也知道自己确实不是演戏的料。黄准记得自己进戏剧系不久就跟着排戏，而她在台上进不了戏，还总是笑场。所以，趁此机会，同学们就陪她一起到音乐系主任冼星海先生那里去说情，希望冼星海同意她从戏剧系转到音乐系来。

冼星海先生知道黄准，因当时学生们排练《生产大合唱》时受过他的辅导。黄准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听到他说：“这个小姑娘乐感不错。”并微笑着答应黄准的请求，收下她这个“关门弟子”。正是这一调整，改变了黄准的艺术之路。在这一学期中，黄准不仅取得了良好的学习成绩，两次获得了声乐考试的第一名，成为音乐系的高材生，而且后来在演出《黄河大合唱》时，担纲了女声独唱的重任。

黄准记得，冼星海住在东山的一个窑洞里，偶然收到一点稿费，便会请学生“改善生活”，吃一顿肉。“我们出去演出，要经过延河，下大雨或发大水后，我们这些年纪小的女同学没法蹚过河，星海老师就会同其他老师一起背我们过河。”

冼星海背着黄准过延河，也引领她进入音乐的世界。冼星海主张中国的新兴音乐是“中国的、民众的、通俗的，要有新的旋律、和声”。他说，我们的民族是“歌咏民族”，抗战歌曲是通过大众、通过斗争反映出来的民族呼声。“他告诉我们，没有内涵、没有思想，只讲技术的作品是没有生命力的。他要我们到生活中去感受、去体验，一定要用‘心来表达音乐作品的内涵和情感。”这番话影响了黄准此后一生的创作。

除了教作曲，冼星海也教指挥。窑洞里没有镜子，他就自己充当镜子，把同学的姿势模仿给大家看。黄准常常被冼星海模仿，不是一个肩膀歪了，就是双臂缩着张不开，逗得大家直笑。

无心插柳柳成荫

东北解放后成立了东北电影制片厂，黄准成了该厂演员剧团一员。因为当时条件有限，基本没什么工作可做。第二年的一天，黄准突然接到了鲁艺同学李群寄来的一封信，里面还附了一本新创作的歌集，歌集里面有同学作曲的一首歌。她的歌诱发了黄准的创作欲望。正好那时东影厂要举行春节联欢会，黄准一时冲动，也写了一首女声二重唱的歌曲，和苏民一起在台上演唱。本来只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声乐才华，谁知厂长袁牧之和艺术处长陈波儿同时找黄准谈话，要她担任即将摄制的短故事片《留下他打老蒋》的作曲。

长期以来，黄准对歌唱曾经有过许多梦，而对于作曲只不过是一时的兴致而已。当时要黄准接受这个任务，确实没有思想准备。经过数次的谈话说服，黄准在痛苦中服从了组织决定。出乎她意料的是这部作品竟获得了成功，这增强了黄准的信心，她渐渐地对作曲有了兴趣。

之后黄准又完成了《太原战役》《踏上生路》和大型纪录片《新中国的诞生》等作曲。在《新中国的诞生》大型纪录片完成不久，北京电影制片厂正式宣告成立。黄准从东影调进了北影，和大导演史东山合作了北影厂第一部故事片《新儿女英雄传》。1951年，黄准调到了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她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给动画片《小猫钓鱼》作曲。让黄准欣慰的是，《小猫钓鱼》中的插曲《劳动最光荣》以它明快上口的旋律很快流传开来，并获得第一届全国文艺作品三等奖。过了几年，一纸调令，要黄准立刻到上海电影制片厂《淮上人家》摄制组报到。从此，黄准在那里干到离休。

一曲“连歌”永流传

调到上海电影制片厂后，她与电影导演谢晋合作得最多。有一天，谢晋来到她家，请她为电影《女篮五号》写曲，于是她到体校、运动队深入生活，写下了主题曲《青春闪光》。

1959年初夏，那天黄准到厂里开会学习，刚进大门就听到有人叫她，是谢晋。黄准还来不及与他寒暄，谢晋就抢先说：“我有一个剧本要给你看，看你喜欢不喜欢？”自《女篮五号》之后他们有一年多没合作了，黄准当然很高兴，拿过剧本一看——《红色娘子军》，好亮的标题，她当即回答拿回去马上就看。回到家中，黄准一口气就将剧本读完，并被它深深地吸引了。第二天，黄准就找到谢晋，表示非常喜欢这个本子，很有兴趣为它作曲，并且希望能有机会尽早去海南岛体验生活。于是，导演和作曲踏上了去海南岛的旅途。这样的组合可能是绝无仅有的，大约除了音乐片，一般情况下，作曲人员总是要在摄制组正式成立后才参加进去。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好的机遇，给黄准创造了成功的先天条件。

她三下海南深入群众生活，采集了许多海南民歌、戏曲，访问了当年红色娘子军战士，还到原始大森林感受气氛。黄准总缠着陪他们拍戏的几位老红军要她们的“连歌”，可是她们想来想去竟想不出有这么一首歌。当时还有人建议直接用像《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那样的歌算了。这下把她惹急了，最后黄准只得向谢晋摊牌，只能由她来创作了。当时在黄准的脑海里其实已经初步形成了这首连歌。等她写出第一段初稿，唱给众人们听了之后，再也没人反对了。

到了最后一次混录，黄准的心情很不平静，听着自己写的音乐，竟然感受到强烈的震撼，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这时坐在她身旁的谢晋好像察觉了黄准的激动，不停地问着：“你怎么啦，你怎么啦？”黄准回答不出，只说了一句：“我今后大概没机会再写出这么完整的电影音乐了！”他说：“你太没出息了，以后的好戏多得很，会有你的好戏的。”随后他给黄准讲起了他正在构思的《舞台姐妹》的故事。

数十年过去了，电影《红色娘子军》插曲《娘子军连歌》：“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怨仇深……”依然在中国大地上回响，唱遍全国，家喻户晓，堪称经典。

创作热情永不息

如今，黄准已为50多部电影和200多部集电视剧谱写了音乐。其中《小猫钓鱼》《红色娘子军》《蹉跎岁月》等影视作品的主题歌曲风靡全国。黄准还和张骏祥导演合作了《淮上人家》《燎原》，和吴永刚导演合作了《秋翁遇仙记》。2005年以来，她先后荣获了“当代中国电影音乐终身成就奖”“中国音乐金钟奖终身成就奖”“上海文艺家终身荣誉奖”。

离休后的黄准并未歇下来，依然活跃在我国音乐舞台上。她为优秀电视剧《蹉跎岁月》创作音乐主题曲《一支难忘的歌》，由关牧村演唱后，也流行一时。《中国姑娘》《廖承志》《东南游击队》《滑稽春秋》等电视剧编导一个个找上门请她作曲，黄准都一一应允。2008年汶川大地震后，她马上提笔撰写了抗震救灾歌曲《阳光的家》。之后，她还与李岚清同志合作创作了国际儿童电影节节歌《张开银幕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