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蓉
【摘 要】鲁迅的散文诗集《野草》在思想内容上揭露和批判了封建社会的黑暗、腐朽,更难能可贵的是,鲁迅在作品中也对自己思想的矛盾性进行了剖析,坚持奋战到底。《野草》的表现形式别开生面,并熔铸了作者深刻的思想情感。对于中学生阅读而言,这是散文诗的一个优良范本,也是进一步理解鲁迅文学的有力补充。
【关键词】《野草》;思想内容;表现形式
1927年4月,鲁迅先生亲自编定散文诗集《野草》,7月间在上海正式出版。全书共收录散文诗23篇,它们先后写成于1924年9月至1926年4月;另有一篇《题辞》写于1927年4月26日。由此可见,鲁迅写作这23篇散文诗与《题辞》的近三年间,延续了他在北京生活的最后阶段、南下福建厦门大学任教和奔赴大革命策源地之一的广州三个时期。这时的旧中国,“正处在明与暗,生与死,过去与未来之际”(《野草·题辞》),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广大人民,为寻求光明和幸福,正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斗争,这就是鲁迅创作《野草》时的社会背景。
一、思想内容
《野草》的思想内容,大抵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揭露黑暗腐朽的旧社会,并坚决与之斗争。例如《秋叶》,它以“我”的后园上面“夜的天空”来影射当时暗无天日令人窒息的社会环境:夜空“奇怪而高”,闪着星星的“冷眼”,“口角上现出微笑”,而将繁霜洒在野花草上。“哇的一声,夜游的飞鸟飞过了”,“月亮也暗暗地躲到东边去了。”这时勇敢的枣树“简直落尽了叶子”,有几枝还低压着,护定皮伤,“而最直最长的几枝,却已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使天空闪闪地鬼眼,使月亮窘得发白。我们说,枣树的战斗姿态与精神,昭示着唯有通过斗争,才能改变黑暗现实的深刻道理。面对如此残酷的生存环境,像小粉红花那样还在做着天真的梦,像小青虫那样盲目无效地牺牲生命,都是不可取的。
又如《过客》,这篇戏剧样式的散文诗,通过对过客、老翁、女孩三个人物形象的刻画和比照,表达了作品深厚的思想内蕴。过客昼夜不停地奔波,饥渴又脚伤,他已十分疲惫,就向居住路旁的老翁讨一杯水喝。通过两人对话,读者知道这位老翁原来年轻时也曾追寻过光明与幸福,因为屡遭困难挫折,使他意志消沉下来。在了解前方乃是一片坟地之后,他终于不再前行了。与老翁迥然不同,过客也已知道前方就是坟地,但他依然奋勇向前,原因之一,他认为后退已没有生路;原因之二,“况且还有声音常在前面催促我,叫唤我,使我息不下”。这“声音”,是暗喻革命先驱者的启蒙与召唤。女孩才十岁左右,天真可爱,富有同情心,她也见过路的前方是坟,但“那里有许多许多野百合,野蔷薇,我常常去玩,去看他们的”,她对未来的生活抱有希望。显然,这三个人物形象是富有概括性意义的,在上世纪二十年代,“老翁”代表了战斗在文化战线上失败的先行者;“过客”屡遭磨难,内心也有矛盾冲突,但他终究坚持不懈地战斗前行,这是一位令人敬佩的革命知识分子;“女孩”代表了年轻的一代,他们会紧随前行的先辈,一起去寻求光明与幸福。
鲁迅是反封建斗争的先驱战士,他对封建文化和国民劣根性的揭露与批判,始终一贯而不遗余力。这方面的例证,在《野草》里也俯拾即是。
如《复仇》一篇,写一对男女全身赤裸,手拿利刃对峙于广漠的旷野上。从四面奔来的路人们企图围观他俩或拥抱或杀戮。然而这对男女令路人大失所望,“不拥抱,也不杀戮,而且也不见有拥抱或杀戮之意。”路人们于是在无聊中感到口干舌燥,感到了无生趣,慢慢走散。另一篇《复仇(之二)》,也写又一群旁观者在观赏以色列人活活钉死耶稣的悲惨情景。两篇作品都严肃地显示了:这种建立在使别人耻辱、痛苦乃至丧失生命之上的观赏活动,是泯灭人性的封建主义恶习,应当彻底批判和摈除。
鲁迅说:“我的确时时解剖别人,然而更多的是更无情面地解剖我自己。”“我时时说些自己的事情,……原先是憎恶这熟识的本阶级,毫不可惜它的溃灭,后来又由于事实的教训,以为惟新兴的无产者才有将来,却是的确的。”“我一向是相信进化论的,总以为将来必胜于过去,青年必胜于老人,……然而后来我明白我倒是错了。……我在广东,就目睹了同是青年,而分成两大阵营,或则投书告密,或则助官捕人的事实!我的思路因此轰毁。”读懂鲁迅所说的这三段话,会有助于我们理解《野草》中另一类思想内容的作品,即对自我思想矛盾的剖析,坚持奋战前行。
例如《影的告别》一篇,写人在睡着时影来向人告别:天堂、地狱、黄金世界,影都不愿去;人的躯体,影也不愿住;黑暗和光明又会使影消失。影这般左右为难的境遇,既反映出作者“惟‘黑暗与虚无乃是‘实有”的矛盾心态,又因强烈渴望光明而向“黑暗与虚无”心绪发出响亮的抗争声音。
又如《墓碣文》一篇,它所渲染的气氛和对死尸的描写都阴森可怕,碣文阳面说死者是悲惨离世,最终“自啮其身”;碣文阴面说死者“诀心自食”,然而不知其味。死者最终坐起,说自己一旦化为尘埃,便有胜利的微笑。面对这一切,“我”深感死者这种思想行为十分荒谬,便疾步离开了坟地。由此表现了鲁迅欲与这种消极虚无思想作尽快决绝的鲜明态度。
鲁迅也在《〈野草〉英文译本序》里说过:“因为惊异于青年之消沉,作《希望》。”但他不是一味地谈论青年,而是把自己心灵的孤单与寂寞一起加以透视。“这以前,我的心也曾充满过血腥的歌声;血和铁,火焰和毒,恢复和报仇。而忽而这些都空虚了,但有时故意地填以没奈何的自欺的希望。”现在自己头发已经苍白,手颤抖着,“难道连身外的青春也都逝去,世上的青年也都衰老了么?”这使鲁迅陷入更深的寂寞与痛苦。但是,他还是以匈牙利诗人裴多菲为榜样,用格言式的诗句“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来鼓励自己和青年人立志前行,“我只得由我来肉薄这空虚中的暗夜了,纵使寻不到身外的青春,也总得自己来一掷我身中的迟暮”,他要和青年们一起振奋精神,继续前进。
在经历了“五卅”和“三·一八”惨案之后,鲁迅写了《一觉》。他从校阅的青年们的文稿中,看到了青年们身上朴素、纯正、愤怒、勇于抗争的灵魂,这些灵魂又温热和鼓励着鲁迅,直面现实,反抗绝望。鲁迅又說:“我爱这些流血和隐痛的灵魂,因为他使我觉得是在人间,是在人间活着。”鲁迅,他不只给青年们以巨大的温暖与鼓励,而且又从青年们身上汲取继续战斗的精神力量,他也惊喜于近年来自己告别和埋葬了绝望、虚无的阴影,更勇敢地坚持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