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德扬
人们认为,家和曙光代表归宿与光明。有了家,可无惧风雨;有了曙光,可盼得光芒万丈的日出,以及一个崭新的明天。正因为有希望,我们才如此真切地生活着,相信明天的力量,把未来描绘成广袤的天地。
然而,鲁镇是被希望遗弃的角落。
“现在居然明亮了;天的明亮,压倒了灯光,———看见宝儿的鼻翼,已经一放一收的扇动。”日出与黎明,并不带来生的希望与转机。光慢慢降临鲁镇,孩子却渐渐弱了呼吸。走投无路的困窘像影子一样缠绕住单四嫂子,她用“明天”这个万能的借口安慰自己,甚至自甘哄骗自己:“明天醒过来,自己好好的睡在床上,宝儿也好好的睡在自己身边。”
故事外的人惊异于他们心甘情愿地接受那样的日常生活,却不料今日大家避而远之的痛苦是他们确认自己活着的方式。如果连痛苦这团可以搪塞生活的棉花都没有,那他们得冻死在一场场空虚的暴风雪之下。长期生活在苦痛之中,人会先经历崩溃,而后麻木,最终习惯于承受,无意识地被役使。
不难发现的是,希望的定义在此演变中慢慢变质了。并非处于极度压迫下的人没有希望,只是这希望仅仅是生的希望,而不是生活的希望。因为生活被局限成每天数着三顿饭过,未来仿佛一眼可以看得到头,明天只是对今天的重复,甚至还不如今天。希望是生长在可以孕育希望的土地上的,要求世界是有创造力的活水;如果承载希望的基础本身就失去活力,此基础上的建筑最终都会走向坍塌。
所以单四嫂子也未能幸免。她失去了儿子,生活给她留下深重的苦痛。但苦痛的意味远比失去亲人要深长,“太大的屋子四面包围着他,太空的东西四面压着他,叫他喘气不得”,宏大正逐步蚕食渺小,一个人的眼泪太无力。她无家可归,苦苦地求签、买药、哀求,挣扎许久仍是在那副壳子里。她已不剩下什么,也没办法再找寻所谓的意義。
简而言之,她已无出路。哪怕生活在阳光之下,她依旧悲惨。
又如何能期盼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