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爵“柱”的功能及其象征意义研究

刘雁冰

摘 要：青铜爵作为一种酒器和礼器，其功能和文化内涵现已明了。文章试从青铜爵整体的功能和象征意义以及其发展历程，来推导构成青铜爵的部件—爵柱，能否组合成青铜爵这一完整器物自身所蕴含的功能及其文化内涵。通过三代青铜爵爵柱的发展史，结合出土青铜爵的墓葬等级，就夏、商、周三代青铜爵爵柱的功能及其象征意义进行探讨。

关键词：青铜爵;爵柱;发展史;功能;象征意义

1 研究现状

青铜爵从发现至此，古今学者都对其有一定的研究。如北宋王黼的《宣和博古图·卷十四》对35个爵从铭文及器型等方面做了一定的研究;现代的如李济的《殷墟青铜器研究》等也对殷墟出土的青铜器有比较深入的研究，其中就包括青铜爵。对完整意义上的爵的研究较为成熟，但是对于青铜爵的“柱”的研究却略有不足。对于青铜爵爵柱的研究还不足以形成相关的研究专著，只有少数相关研究的论文。其中，赵冶认为柱的出现是为了满足使用苞茅的需要①;吕琪昌认为爵柱的象征意义是鸟冠，且带有图腾的含义②;邓培培认为古人饮酒时双柱贴合眉间，展现了青铜爵的整体形态，头部微微后仰也符合人体工程学，增加了用爵饮酒的美感和舒适度③。徐峰认为，现有证据中，爵柱的实用功能非常模糊，但其功能可以是礼仪性的，如“高耸”在爵口之上的双柱、华丽的菌形或伞形帽、帽上的涡纹、柱上的铭文。整体来看，便可体会到爵柱所具有的“崇高”性，堪称交接天神的“天柱”④。

2 夏、商、周青铜爵爵柱的发展演变史

2.1 夏代青铜爵爵柱的发展演变

1975年，河南洛阳偃师发掘的二里头遗址中不仅发现了宫殿、居民区、铸陶铸铜作坊等大型的生活遗迹，还出土了大量遗物，如石器、陶器、铜器、玉器、蚌器等。在发掘出的青铜器中有一件保存得非常完好的青铜爵，通高22.5厘米，流、尾长31.3厘米，在流与爵腹的衔接处附近，有两个向上凸起的钉状柱，虽不高，但已经有爵柱的基本形态了。二里头文化发现的十余件爵的爵柱从最早期的铜片状逐渐演变成了柱状，就其形态来说，爵柱的發展已经趋向成熟。

2.2 商代青铜爵爵柱的发展演变

自商汤建国到武王灭商，前后相传17世31王。但对于商代的文化分期问题，历来各家争论不一，解决好对于商代文化分期的问题，对于研究商代青铜器的变化有至关重要的作用。目前比较主流的分期方法：一是以王震中先生为代表的三分法;二是以张国硕先生为代表的二分法，但是这两种分期方法都存在着一定的不足之处。社科院考古研究所谷飞先生的《关于商代文化分期的几点思考》对以上两种分期予以综合，对把商代文化分为以下三期：早商文化始于商汤，终于仲丁迁隞之前;中商文化始于仲丁迁隞，止于盘庚迁殷之前;晚商文化始于盘庚迁殷，终于商纣亡国⑤。根据这三个阶段来解读爵柱的发展演变。

早商文化：以河南偃师二里头遗址上层为代表。1984年社科院考古所二里头工作队对二里头村南进行了发掘，共清理了几座灰坑以及十余座墓葬，从地层关系和出土陶器、青铜器来判断，大致属于商代早期。其中比较重要的是M3、M5、M6、M8、M9、M11，出土爵的墓葬有三个：M9、M6、M11，而M9和M11出土的青铜爵形制比较相似，在它们的流口相接处，都有两个矮柱，与1975年发掘的二里头夏代晚期遗址出土的青铜爵相比较，商代早期的青铜爵对其有一定的继承性，爵柱的位置都比较靠左，处于流口相接处爵柱的高度都较矮，但是有逐渐变高的演变趋势。

中商文化：以郑州商城白家庄遗址为代表。目前郑州商城的年代问题，有人认为其属于商代早期文化偏晚，有人则认为是属于中商文化。但是不能笼统地将郑州商城归结于早、中的任何一个时期。郑州商城的发掘始于1952年的二里冈遗址，当时的发掘者将其分为上、下两层，随着对人民公园遗址和白家庄遗址的发掘，学者对于郑州商城的分期也更加详尽，王炜的《郑州商城铜器墓研究》①中提道：将二里岗下层一期（以为典型单位）、下层二期（以为典型单位）和上层一期归属商代早期;白家庄期（相当于《郑州商城铜器墓研究》中的“二里岗上层二期”）属于商代中期;人民公园期属于商代晚期。加之早商和晚商都是商代比较稳定的时期，所以出土的器物比较丰富，中商文化历经九世之乱，国力衰退，在墓葬中能看到一定反映，从白家庄遗址的墓葬发掘情况来看是比较符合中商文化时期的面貌的，故主要对白家庄遗址出土的青铜爵爵柱做形态的研究。白家庄遗址出土的青铜爵②是没有爵柱的，但是我们却可以从爵的形近器物斝来看斝柱的形态，推导出爵柱的形态变化。白家庄遗址出土的两件斝，其中只有一件是有斝柱的，柱上没有花纹，素面，柱顶部有菌状帽，但孤证难立。同时期的如1964年安阳三家庄窖穴出土的青铜爵③来看，其形态和白家庄出土斝的柱的形态是比较接近的，爵柱的位置仍然处于流口相接的位置，还未向口沿中部移动，但爵柱的高度较商代前期略高且更加规整。

晚商文化：以安阳殷墟为代表。盘庚迁殷直到武王灭商这段时间被认为是商代晚期，是没有争议的。安阳殷墟遗址是晚商文化的代表性遗址。安阳殷墟遗址中比较典型的有安阳殷墟大司空村、高楼庄村南、刘家庄北地、殷墟后冈等遗址中均有青铜爵的出土。如高楼庄南M1∶3、后冈M33∶12、后冈M9∶10、刘家庄北地出土标本99ALNM1046∶21等④，出土的青铜爵的形制多样，爵腹有圆形和方形的;柱帽既有菌状帽，也有伞状帽，有的柱帽上甚至有了花纹;柱的位置也有了变化，有的仍然在流口相接处，有的离流口的位置已经较远了;柱的形态也变得多元，不再是单一的圆柱形柱，还出现了长方体柱;爵柱的高度较早期和中期来说变得更高了，也更加显眼。

2.3 周代青铜爵爵柱的发展演变

本文对周代青铜爵的研究，其年代从1046年武王灭商开始，下限至前771年平王东迁止。因为青铜爵在西周晚期就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平王东迁之后，年代上划分已经属于东周时期了，故不再进行阐述。因此周代青铜爵的研究只有西周部分，为了和上文商代青铜爵的研究相对应起来，将西周时期分为三个阶段，对西周分期依据是国家的整体状态，并把相应的考古发现和国家的整体状态结合起来，得出西周的分期结果。西周共经历了12王276年，西周早期为武王到穆王时期，是西周的上升时期;中期从共王到夷王，为西周的平稳时期;晚期从厉王到幽王，虽有宣王中兴，但始终扭转不了整个西周颓废的走向，是西周的衰落时期。

西周早期：主要以湖北随州叶家山M107出土青铜爵为研究对象。叶家山M107是随州叶家山西周早期曾国墓地中部的一座中型墓葬，从相关的铭文、纹饰器型等研究可知其为西周早期曾国的贵族墓葬。该墓葬中出土了两件精美的青铜爵，一是“西宫”爵（M107∶12）⑤，通柱高21.6厘米、口径7.8厘米、流至尾长16.8厘米、腹深8.6厘米、柱高4.4厘米、足高9.6厘米，重750克，出于墓室南二层台东部，保存基本完整。二是“父乙”爵⑤（M107∶10），通高21.1厘米、口径8.5厘米、尾至流长17.1厘米、腹深9厘米、柱高3.8厘米、足高8.2厘米、壁厚0.35厘米，重900克，出于墓室南二层台东部，保存完整。西周早期的青铜器风格承接了商代晚期青铜器，故“西宫”爵和“父乙”爵，其总体形态还是接近于商代晚期，柱帽上均有简单的纹饰，但需值得注意的一点是，爵柱变得细高，特别是伞状帽变得高耸，菌状帽并无明显变化。

西周中期：随着时间的推移，青铜爵的出土越来越少。2008年至2010年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对高青陈庄西周遗址进行了发掘，出土了一件青铜爵⑥，半管状流，尖尾，卵圆形腹，三棱柱状足外撇，足横截面呈等腰三角形，内侧一棱薄如刀刃。环状侧装于腹上部，上部饰浅浮雕兽首。流口处立对称的两菌状柱，其中一柱已残。腹部饰二周凸棱。尾下有合范痕。流尾宽15.6厘米、高19.9厘米。从发掘简报中的绘图来看，爵柱不是菌状柱，用伞状柱形容更加贴切，其形制与西周早期相近，但是与西周早期的爵柱相比，没有纹饰，柱帽和柱身均为素面，高度略高于西周早期。

西周晚期：西周晚期，青铜爵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出土青铜爵的墓葬也更少，因为青铜爵使用规模变小，其形态特征并未发生太大的变化，总的来说和西周中期的青铜爵很类似，在爵柱的高度以及爵柱的纹饰上，也无明显变化。且西周晚期只经历了厉王、宣王、幽王三代，时间较短，没有足够的时间使青铜爵以及爵柱在形态上发生剧烈变化，故不再对西周晚期的青铜爵做过多赘述，形态特征参考西周中期即可。

3 夏、商、西周出土青铜爵的墓葬的等级

现有文献记载的夏商西周墓葬，除了夏代的墓葬发现较少外，商和西周时期的墓葬非常多。要想了解青铜爵爵柱的功能以及其象征意义，不得不谈出土青铜爵的墓葬的等级。判断墓葬的等级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一是墓葬的整体面积。墓葬的面积与墓葬的等级是呈正比关系的，即墓葬面积越大，墓葬的等级越高。二是随葬器物。陪葬品的多寡也与墓葬等级有直接关系，随葬器物较多，墓主人的身份也就越高，反之亦然。三是随葬品的组合。随葬品组合越完备，墓葬的等级越高。一个墓葬中只有爵、觚等酒器出现，器物比较单一，那么该墓葬的等级定然是不会太高的。反之，如果随葬品中酒器、水器、蒸煮器、玉器、车马器等组合较为完善，那该墓葬大概率为规格较高的墓葬。从前人的研究中可以知道，由于青铜器的产量在夏、商、西周三代并不是很多，加之青铜器本身被看作一种礼器，是身份地位的一种象征，故能够有青铜器出土的墓葬，基本都是等级较高的贵族墓葬。

4 结论

4.1 爵柱的功能

从前人研究的成果来看，爵柱的实用功能确实比较模糊，各家都给出了自己的看法，但是其结论都不是非常有说服力。如节制饮酒说，爵柱刚好卡在鼻子两侧，看似有合理之处，但是并不能够真正地起到节制饮酒的作用。又如过滤说，以往的酒还不像现在那样清澈透明，酒中有很多糟粕，通过在爵柱上缠上一些丝织品以起到过滤酒渣的作用，虽然有一定的合理之处，但是从目前出土的青铜爵来看，其爵柱上都没有丝织品残留的痕迹，爵柱之上亦没有存在固定丝织品的痕迹。加之青铜爵的使用者的身份地位都不是一般平民，而是地位尊崇的贵族，既然已有这个财力物力，为何不提前把酒过滤好？又如加热说，通过爵柱来固定青铜爵使之悬于火焰上方，以起到对酒的加热作用，这个观点有可取之处，但是把爵置于火上，饮酒之人要如何拿起;其次是从目前的考古发掘来看，青铜爵底部有烟炱痕迹的例子还是太少，并不能够借此就说明是用于加热;最后是没有发现与加热相配套的工具。天津市博物馆收藏了一件西周时期的空心长方体铜禁，铜禁表面有几个规则的圆形孔，后来通过研究，铜禁的作用就是对鬳瓦、盘等所盛之物进行加热，在铜禁中放入炭火，起到对铜禁上食物的保温作用。从目前的考古发现来看，并没有能够与青铜爵组合起来进行加热的东西存在，故加热说也经不起推敲。笔者认为，如果多个贵族墓葬都满足了上文三个判断墓葬等级的标准，那我们该如何区分同为贵族墓的墓葬等级高低呢？当时会不会有一种对不同级别的贵族，除了在墓葬面积、随葬品多寡以及器物组合外，在使用青铜爵的时候用爵柱的高低来把他们分成三六九等的制度呢？以此来更加符合当时社会注重礼仪等级的情况。

4.2 爵柱的象征意义

对于青铜爵爵柱的象征意义，即作为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是没有争议的。徐峰在《探索青铜爵的秘密“柱”》①已经得出了类似的结论，但是覆盖面不够广，只是从器型和文献方面进行说明，故把青铜爵爵柱的发展演变和墓葬等级加入其中，以期能够对爵柱的象征意义有更好的说明。从前文的论述中可知的是：首先，爵柱的整体高度从夏至西周晚期有逐渐增高的趋势;其次，柱帽的变化也非常明显，从最开始的一小块凸起到后来的伞状帽、菌状帽，形态变得越来越丰富，且柱帽上也添加了装饰的纹饰;最后是爵柱本身，在上千年的演变中也产生了不同形态，有圆柱形爵柱，有长方形爵柱，且爵柱的位置从早期的位于流口相接之处逐渐向口沿中间演变。爵柱的这些变化同墓葬的等级联系起来，在同时期内做比较是能够推理出爵柱的象征意义的，即爵柱的高低和墓葬等级成正比，爵柱越高所代表的身份地位就越高，反之亦然。但是这个结论成立的前提限于同时期的墓葬，虽然爵柱的高度总体上是不断上升的，但是不同时代的却有所差别，如西周早期的爵柱高度就低于商代晚期的爵柱高度。因此，只有同时期的墓葬之间的比较才有参考价值。如上文提到的湖北随州叶家山西周早期曾国墓地出土的两件青铜爵爵柱的高度就低于年代为商代晚期的武官村大墓出土的六件青铜爵爵柱的高度，但是把随州叶家山出土的与同为西周早期燕国出土的青铜爵比较，其爵柱形态虽相近，但是爵柱的高低却有所差别，那么也可以从爵柱的角度来推测这个墓主人的身份地位，即虽然都是高规格的贵族墓葬，但是燕国出土墓葬主人的身份地位是没有随州叶家山曾国墓主人的身份地位高的。而同时期的低等级墓葬，要么没有青铜爵的出土，要么爵柱的高度明显较低，因此有理由相信青铜爵的爵柱，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