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河
作家陈建功的短篇小说《丹凤眼》,有幸在县城的图书馆再一次读到,这是我这大半生中读到最心仪、最经典的一篇小说。
1981年的秋天,在友人购买的《全国获奖短篇小说集》中初次读到《丹凤眼》,被小说那诙谐、幽默、生动、形象的语言和故事所吸引,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都说北京的女人比男的多,可京西的小伙子就是搞不到对象。怎么,他们都没有个模样儿,歪瓜裂枣似的?要不就是不争气……他们是井下挖煤的,是矿工。这就糟啦,姑娘们一听说是干这一行的,十有八九皺眉头,哪怕前面站的是十全十美的小伙子,回答也两个字:不成!”看似闲扯的叙事风格却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在未读到《丹凤眼》这篇小说之前,我也是国营煤矿的临时工。
上班没多久,我就迷上了矿里一位叫小丽的姑娘。她,一米六五左右,身材苗条,瓜子脸,伴有一双会说话的圆眼睛,无须说话,只要她看你一眼,都会令你想人非非,夜不能寐,而且她还是个端“铁饭碗”的正式工。在那个物资贫乏的年代里,家里有一个拿工资、端“铁饭碗”的人,是令人十分羡慕的,更别说还是一个漂亮的姑娘。下班后,我经常和一帮哥们儿在矿区内东游西逛,大家说话、做事吊儿郎当,总拿充电房的姑娘们寻开心。其中,就有我暗恋的姑娘小丽。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为此,我给她取了一个“傲慢公主”的雅号。她知道这一雅号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不可一世。在她心目中,我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转念一想,我为何不学一学小说《丹凤眼》故事中的辛小亮?改变一下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然后,再想办法让她看到这篇小说,也许就会改变对我的看法。
每天从井下矿工收回来的矿灯,都要在充电房后面的水池清洗干净,再放回充电架上充电。在充电房上班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年岁大一点的王姨,还有一个就是小丽。像洗矿灯这种事王姨都不会去干,只有轮到小丽去。
通向充电房后面的水池,要经过一条窄窄的通道。拐弯处,有一个石礅。下班前,我就抱着在朋友处借来的那本短篇小说集,坐在石礅上装模作样地看起书来,我一边看书,一边听着巷道里的动静。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一听那脚步声就知道是小丽。我把头埋得更低,手中的书也举得更高。小丽提着十多个矿灯从拐弯处冲了过来,此时,我把书一横,正好扫在那脏兮兮的矿灯上,并顺势将书掉在地面,小丽的脚正好踏在那本书上。看着她脚下踩着的书,我故意吃惊地吼道:“你没长眼睛呀,这里坐着一个大活人你都没看见?!”小丽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喝吓得不知所措,站在那里用一双惶恐不安的大眼睛瞪着我,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你傻呀,明明知道这地方狭窄,还坐在这儿假模假样地看书,你是不是文化人,难道我还不知道?”我听后,装出更加恼怒的样子:“我是不是文化人关你什么事?反正这书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朋友那里借来的,朋友一再叮嘱我要爱护好他的书,现在可好,让你这么一踩,我还怎么还人家?”
“不就是一本书吗?大不了我赔你一本就是。”
“赔,你赔得起吗?你知道这是一本什么书吗?”
“什么书?难道是一本天书?”
“这可是一本获奖小说集,你认为那么好买?我朋友托朋友的朋友才买到的。我不管,只要你把这本书想办法擦干净就行,大不了今天算我倒霉,帮你把矿灯洗了。”说完,便抢下她手中的矿灯朝水池走去。蹲在水池的石阶上,一边清洗矿灯,一边朝巷子里看去。
小丽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弯下高傲的腰,捡起那本书在手中拍了拍,然后摸出干净的手帕在书上揩了起来。
下班时,小丽把书送到了我宿舍,我故意说那书没擦干净,让她拿回去再擦一遍。小丽无奈,只好嘟着嘴把那本书乖乖地又拿回了家。
第二天上早班时,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像以往那样冲上前叫“傲慢公主”快点发矿灯了,而是按规矩排队等着领矿灯,还不时朝充电房里瞄一眼。小丽在充电房里仍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也不时向我瞟一眼,而我却不敢正视她的目光。待到我领矿灯时,小丽故意将矿灯搁在了里面我够不着的工作台上,还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又转身取其他工友的矿灯去了。我只好把乞求的眼光投向王姨,王姨把矿灯递给我,冲我神秘地笑了一下。
后来,一连几天不见小丽在充电房上班,我的心里像有七上八下的吊桶悬了起来,每天上班都朝充电房张望,可就是不见小丽的身影,又不好意思去问王姨。这样难熬的日子过了几天,小丽终于出现了,不是在充电房,而是在饭堂后面的小树林里。下班时,我收到了小丽托王姨转给我的字条。天黑时,我钻进了小树林,小丽早已在那等候,见我第一句话就说,“《丹凤眼》这篇小说太好看了,我还从未看过这么有趣的小说。”她一边说,一边还走上来揪住我的耳朵,“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故意设的圈套让我看的《丹凤眼》这篇小说?”
我没有狡辩,只是向她坏坏地傻笑。
后来,因《丹凤眼》这篇小说,我俩结下了生命中的缘分,小丽从女朋友变成了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