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芮 赵芯馨
内容摘要:生物学上的疫病是生命活动受到的破坏,而中国古代社会中的疫病,尤其是文学作品中疫病的描写,已经完全具有了超脱于疾病本身的意义。唐代传奇小说中存在大量的疫病书写,其背后的文学内涵值得探究。基于特定文献梳理的基础上研究唐代小说中疫病描写的结构安排,可窥探疫病与文学之间的互动关系、唐代疫病的出现给当时的文学创作带来的影响,剖析唐代涉疫文学作品中疫病描寫所表达出的思想内涵与文学意义,反映出的精神文化与历史事实,浅论唐代小说中涉疫描写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唐代小说 疫病 文学内涵 现实意义
疫病是一种由于细菌感染引起的传染性疾病,而中医学上认为疫病是疫毒所致,是人或动物受到“时行乖戾之气”的侵袭,就是说疫病一种不正常的邪气伤害。据古籍记载,“时气”“温病”“瘴”“热病”等等很大的一部分都可以归为疫病的所属范畴,到了隋唐五代时期,关于疫病比较常见的描述诸如“疫”“疠”“瘴”“痢”“热”等。从古至今,疫病一直存与人类共生共存,它不仅客观存在于广阔的自然界,也作为一个古老而永恒的特殊话题隐匿在人类的主观意识之中,并且可以通过文学创作——特殊的精神生产活动表现出来。笔者通过文献梳理发现唐代小说尤其是传奇小说中的疫病描写出现频繁,其中单篇传奇的代表有王度的《古镜记》、佚名的《曾季衡》以及白行简的《李娃传》,而传奇集比如戴孚的《广异记》、张读的《宣室志》、段成式《酉阳杂俎》等都涉及疫病的描写,除此之外,志怪小说集如唐临《冥报记》,笔记小说集如张鷟《朝野佥载》也多见疫病描写。通过对唐代小说中疫病描写的剖析,可透视出其背后的文学意味,也给我们解读唐代社会带来不同的角度思考。
一.唐代小说中疫病描写是唐代社会的史实倒影
通过文献的梳理我们发现,唐代小说中涉及疫病的描写多集中在《广异记》和《宣室志》之中,这两本书大致写于唐766-779年和835-882年间,据所查文献:宝应元年(762),江东大疫,死者过半。建中元年(780),夏,疾疠仍兴。广明元(880),黄巢屯兵江西上饶,自春至夏兵士大疫,死者十之三四,可见当时唐朝社会确实存在疫病爆发的历史事实,小说中的疫病描写很可能就是这些历史事实的倒影。再者,这两本传奇小说集中涉及疫病的描写大多交代了时代背景,且提及“天宝”“长庆”“开元”“大历”较为集中,据史实考据:“长庆元年,疾疫杀伤。开元十五年,夏,云南疫疠。天宝十一年,涉海而疫死者,相踵于道。天宝十五年,罹患瘴疫及饥死十之七八。长庆元年,疾疫杀伤。”这时的疫病又是唐朝时期小说创作者记录当时历史事实的一个方式,可见此时小说中如此多的疫病描述是有一定的现实基础,可能正是这样的特殊的社会环境点燃了唐朝时期鬼怪传奇小说的创作灵感,再仔细研究这些小说我们可以发现,其中宣扬着许多宗教思想,如善恶有报、因果循环、神仙救人等佛家思想,这些正是唐朝时期宗教发展高度繁荣的体现。
二.唐代小说中的疫病描写有独特的思想隐喻
唐传奇可谓是唐人小说的集大成者,传奇之处便在于它虚构的情节、怪诞的情节、奇特的想象和夸张的手法,如《酉阳杂俎》有这样一段描述:“有商人左膊上有疮如人面,亦无他苦。商人戏滴酒口中,其面亦赤,以物食之,凡物必食。”这里的疮本来是细菌感染疫病其中的一种,但疮为人面能说话会进食,不免让人倍感惊悚,小说又仅仅是直述此事未言其因,神秘感更甚,由此可见唐人创作小说时非凡的想象力。同时可以发现当故事中出现一些难以医治的疫病之时,往往有神仙搭救,如《广异记》卷五:“大历中,疫疠笃重,四十日低迷不知人。后一日,忽梦黄衣女道士至所,谓之曰:‘汝有官禄,初未合死。因呼:‘范政,将药来。忽见小儿持琉璃瓶,大角碗写药,饮皆便愈。及明,许叔冀令送药来?疾久困,初不开目,见小儿及碗药皆昨夜所见,因呼小儿为‘范政,问之信然,其疾遂愈。”这种神仙治病的情节,其中除了佛道等宗教思想的体现之外,深层次的还有唐人那种面对疾病困苦开朗豁达的精神内核,在唐诗中更是可以多见。
三.疫病与唐代小说结构
(一)疫病作为故事发生的背景
这类小说往往以瘟疫为背景,就是将疫病作为作为小说人物出场、情节衔接、时空转换、的舞台布景,故事往往在开头便写一种疫病大规模发生,让一切在充满神秘和恐怖的氛围之中展开,在此类小说中,疫病是透射出的背影,笼罩在故事之上,贯穿于情节之中。这类小说诸如《古镜记》:“其年冬,度以御史带芮城令,持节河北道,开仓粮赈给陕东。时天下大乱,百姓疾病,蒲陕之间病疫尤甚。”这里的“病疫”就是指的大规模的传染性疾病。《宣室志》之村人陈翁:“云朔之间尝大旱。时暑亦甚,里人病热者以千数……陈翁即以其事白于里人。自是云朔之间,病热皆愈。”这里的“病热”也是属于疫病的一种。这样的传奇小说还有《萧昕》:“唐故兵部尚书萧昕常为京兆尹。时京师大旱,炎郁之气,蒸为疾疬。代宗命宰臣下有司褥祀山川,凡有月余,暑气愈盛。”这里不仅交代了故事的背景是发生了“疾疬”,而且交代了疫病是极度的干旱所致。
(二)疫病作为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线索
主人公往往得了疫病难以医治,一筹莫展之际,忽有神仙抑或是鬼怪出手相救,接下来的故事顺着这个线索展开,这里的疫病又是一个线索,为故事的下一步发展渲染气氛、铺设悬念。而且从这样的奇闻异事中,不难看出古人赋予神仙的一种道德价值观,遇到天灾人祸希望有人来拯救自己的朴素理想,以及苦难终将过去的一种乐观心态,更是仙佛道长等宗教思想的以体现。这类小说如《宣室志》之太原部将:“长庆中,裴度为北部留守,有部将赵姓者,病热且甚。其子煮药于室,既置药于鼎中,构火,赵见一黄衣人自门来,止于药鼎傍,挈一囊。”小说的主人公裴度换热病,他的儿子煮药之时忽然进来一个身穿黄色衣衫的道人,后来的故事情节都围绕这个道人而展开,这里的热病便是作为一个引出下文的线索。同样类型的还有《清江郡叟》中:“唐开元中,清江郡叟常牧牛于郡南田间,忽闻有异声自地中发。叟与牧童数辈俱惊走辟易,自是叟病热且甚。仅旬余,病少愈,梦一丈夫,衣青襦,顾谓叟曰:‘迁我于开元观。叟惊而寤,然不知其旨。”
(三)疫病作为故事发展的结尾部分
这类小说开头中间均未涉及疫病,在结尾往往主人公突然诡异的患了某种疫病,明明已经结束,却又感觉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这样的安排使得文章玄幻色彩愈加浓厚,更留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如《利俗坊民》:“长庆初,洛阳利俗坊有民行车数辆,将出长夏门。有一人负布囊,求寄囊于车中,且戒勿妄开某年夏。”故事的开头和情节都未提及疫病,只在结尾处写道“诸州人多患赤疮,亦有死者。”再有《广异记》卷十四:“唐天宝中,荆州渔人得钓青鱼。渔人不识,以其与常鱼异,不持诣市,自烹食,无味,颇怪焉。”这里的渔人打到一只青鱼,便将其烹饪而食之,结果却“便得癞病。十余日,形体口鼻手足溃烂,身肉分散”至死,与前一个故事不同的是,这里交代了病因乃是“(青鱼)是海中之王子。”在这里故事的结局是渔人患癞病而死,一方面是渔人不知青鱼的特殊身份,另一方面是作者特意的安排以增强故事的传奇意味。
(四)疫病作为对人物的严厉惩罚
故事中主人公违背了爱情的誓言、或是遭人厌恶的歹人,把这样一种难看难医的毒症作为惩罚,其中不免反映出佛家因果循环善恶有报的观念,以此劝诫不要为恶。此类小说有《冥报记》卷下:“韦生与一妇人言,誓期不相负。累年失宠爱,妇人怨恨,韦惧其反己,因缢煞之。数日,韦身痒,因发癞而死。”这里的“癞”属于疫病中一种传染性皮肤病,韦生得了癞病最终死亡,便是对他违背誓言并且导致妇人身亡的最好惩罚,同时也是一种报应观的体现。还有《曾季衡》中:“季衡自此寝寐求思,形体赢瘵。故旧丈人王回,推其方术,疗以药石,数月方愈。”这里的“赢瘵”指的是疫病中的结核病,这里说曾季衡因得结核病而身体逐渐衰弱,其实文中的主人公并不算得上是作恶之人,虽患病但最终得以医治,至于在结核病中走一遭,只不过是他贪图美色的后果,从中还可以窥探出作者内心建立的一种相对来说公平的是非评判标准。
四.唐代小说中疫病描写的现实意义
通过对唐代古代小说中疫病描写的探究,我们可以窥探出小说背后的宏大的社会生活,社会生活体现的历史文化,历史文化包含的精神内核。换个方向,可以从特定的精神内核之中看到它体现的历史文化,历史文化滋养的社会生活,描述这样社会生活的小说作品,这是一个双向互动的过程。生活原形和客观现象构成艺术创作的灵感源泉,艺术创作者通过对生活原形进行二次加工并倾注作者的思想情感、就使得一个原本索然无味甚至避之不及的生活现象变成艺术,变成一本脍炙人口的小说。唐代小说中的疫病描写一方面来自于当时的历史事实,一方面也受到当时社会思想高度开放包容的影响,这给我们的文学创作不免是一种启发。此外,人的意识活动对人的行為有调节作用,唐人小说中面对未知恐惧而内心不断被驱动向前,那是一种是造就大唐盛世的神秘力量,就是这种心灵层面的强大内驱动力,通过先人用智慧写进小说、载入史册,穿过穿越精神特质,穿越历史文化,穿越社会生活,穿越时空带给我们现代人更多的思考。几百上千年以前,科学技术不发达,医疗条件相比如今有所不及,但他们的乐观豁达探索创造精神不可否认,古人尚且如此,当代应该更甚。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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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江苏大学2020年第十九批大学生科研立项资助项目,项目编号:9c526
(作者单位:江苏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