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见
蒋予缓过那阵劲,刚想过去凑个热闹,李清潭人已经回来了,两手空空。
“李清潭!你你你……”
“我什么?”李清潭笑了声没多说,胳膊搭上他肩膀,带着他往雨里走,“回去了。”
“不是,你让我看一眼。”
蒋予还想回头看看女生长什么样,被李清潭搭在肩膀上的手牢牢捂住半张脸:“唔,你……唔唔……”
挣扎到最后,李清潭索性从他手里夺过伞,独自一人径直往前走。
恰好迎面来风,蒋予被淋了一头一脸的雨,也顾不上回头看人长什么样,骂骂咧咧地追上去:“李清潭!你是人吗?!”
“好奇心害死猫啊,少年。”
男生的说话声伴随着身影的远去逐渐消失在街角。
与此同时的便利店门口,云泥看着走远的人影,把手里的另外一把伞递给一起来的男生:“我们走吧。”
云泥和徐静同撑一把伞,女生忍不住八卦道:“學姐,刚刚那个男生是你朋友吗?”
说朋友其实算不上,但云泥也不知道怎么描述她和李清潭的关系,只好先“嗯”了一声。
“那他也是三中的吗?长得好帅啊。”
云泥摇摇头说:“不太清楚,我们是在校外认识的,也就见过几次,不是很熟。”
徐静显然不信云泥的话,但人家不想聊,她也没好意思再问。
雨一直下到天黑,四个人将剩下的单页随便发了发,在街头晃到下班时间才回去。
他们走之前雨已经停了,吴扬把伞还给云泥:“学姐再见。”
“拜拜。”把他们三个送上车,云泥才开始往家的方向走。
到家之后,她把两把伞撑开放在阳台上。伞都是黑色折叠款,伞面内里的边缘处用蓝色丝线绣了一个李字。
她想起男生的名字。
Li QingTan。
李QingTan。
中华汉字千千万,“QingTan”这两个字又何其多,云泥有些后悔没问清他的名字。
云泥蹲在那儿,看雨伞上的水滴在地砖上。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又开始下雨,云泥才起身去洗澡。
明天是三中开学的日子,云泥晚上睡觉前接到了云连飞的电话,照例问一些天气吃饭学习的琐事。
云连飞问什么,她答什么。
自从母亲徐丽去世之后,云连飞便常年在外做工,云泥和他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久而久之,除了这些,他们父女之间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关系也变得有些尴尬。
说亲密,血浓于水当然亲密,但那份亲密之间总是透露着因为时间和分别而产生的生疏。
云连飞在电话里叮嘱:“你一个人在家多注意安全,晚上早点回来,我在这边也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
“嗯。我知道。”云泥深吸口气,“爸——”
“怎么了?”
——我昨天看预报,杭州好像降温了,您平时上班多注意保暖。
云泥把这句话在心里酝酿了几遍,张口却是:“没事,我睡了,您也早点休息。”
“好的。”
云泥挂了电话,躺在床上,心情有些复杂。
她在三中有一个朋友,叫方淼。
云泥见过方淼和自己父亲相处时是什么样,该撒娇时就撒娇,该闹脾气就会闹,爱意和关心都能及时告知对方,不像她和云连飞这样,既亲密又生疏,处处透着欲言又止的尴尬。
房间只开了盏小夜灯,一片昏暗,隔壁邻居家不时有欢声笑语传出来。
云泥翻了个身,看见摆在床头柜上的全家福。她伸手拿过来,指腹摩挲着照片里母亲的脸庞,忽然有些难过。
第二天一早,云泥在家里吃过早餐,出门时看见放在阳台上的两把伞,想了下还是收起来放进书包里。
万一呢。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还会有下次。
云泥出了门走到车棚,才想起忘记拿车钥匙,又跑上楼拿了钥匙,从小区骑出去已经快七点半了。
三中离云泥家不是很远,云泥每次都是骑自行车去学校。
暴风雨过后的城市焕然一新,气温也跟着降了几度,早起的风里少了燥热多了些凉意。
少女骑着车,蓝白色的身影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风灌进校服又卷起她的长发,画面一帧一帧的,像是电影里的镜头。
云泥到学校的时候还不到八点。
高三的教室早在暑假之前就安排好了,理科(二)班在三楼,正对着水房。
云泥锁好自行车,把书包拿在手上,三步并两步,飞快地上了楼。
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同学,方淼早早替她占好了位子,正在和别的小姐妹聊天。
见到云泥,方淼人没动,抬手指了下最后一排:“老位子。”
云泥点点头:“行。”
方淼起身走到云泥面前:“老刘叫你来了之后去趟他办公室。”
老刘全名刘毅海,是(二)班的班主任,云泥放下书包:“老刘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
“没呢。”
“那我先去看看,试卷在我书包里,你自己拿。”
方淼甜甜一笑:“好的。”
刘毅海的办公室在四楼,云泥过去的时候,他正准备去教室,抬头见人已经到了,又放下手里的试卷:“你来了正好,跟你说个事。我这边有个家教的兼职,是你师母朋友的女儿,刚上初三,数理化都不是特别好,想找个老师周六补补基础,你师母跟人家说了你的成绩,对方还挺满意,让我过来问问你的意思。”
云泥都没怎么思考:“我没问题,谢谢刘老师,也谢谢师母这么关心我。”
云泥之前也找过家教的工作,但人家总觉得她才高中,在课程辅导上不如大学生更专业和全面,也就不了了之。
“那行,就先这么说,我回头让你师母确定一下。”刘毅海拿起桌上的试卷,“走吧,回教室了,等会儿还有考试。”
“好。”
开学前两天都是考试,之后就是高一的军训汇演和开学典礼,高三不参与这项活动。
窗外“一二一”喊得正响亮的时候,所有高三生正在教室里奋笔疾书,理科二班这节是语文课。
云泥听了半节课,伸手从包里拿手机的时候,摸到了放在包里的两把伞。
云泥这几天一直带着这两把伞,平时上学放学的路上也都有意无意地在人群里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但自从那天在便利店分开之后,云泥就再也没偶遇过这两把伞的主人。
庐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想找一个没有任何有用线索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云泥渐渐放弃了能把伞还回去的念头。
周五那天,全校大扫除,方淼是班里的卫生委员,安排云泥最后和她一起倒垃圾。
等到两人从教学楼出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暮夏的傍晚,夕阳的光芒层层交叠在云层之中,晕染出不同饱和度的光影,整片天空低垂,鎏金色的光芒笼罩着大地。
方淼低头踢着脚边的石头,边走边说:“学校附近好像新开了一家过桥米线,我们今天去尝尝?”
“好啊。”云泥对吃的没什么概念,能填饱肚子就行。
“那我们要走快点了,不然等职高和四中放学了,我们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
三中附近的学校很多,每到下课放学外面街道都堵得水泄不通,后来几个学校商量了一下,把上下学的时间错开了半个小时。
方淼说的那家过桥米线在街尾,位置还挺偏。
她们不赶巧,走到最后一个马路口时,对面职高和四中的学生放学了,学生如潮水般涌出来。
职高不像普高,對学生着装没有要求。
云泥看着穿着各式各样衣服,打扮新潮妆容精致的男生女生陆陆续续走出校门。
人潮涌了过来。
云泥一边看路面上的车,一边去捉方淼的胳膊,温热的掌心猝不及防握住一片冰凉。
云泥猛地回过头。
男生穿着校服,敞着怀露出里面的白T,右手抄在长裤口袋里,左手被她牵在手里。
他逆着光,停在来往的人群里,身形清瘦高挑,漆黑的眼里都是始料未及的笑意。
人潮涌动的街头,牵着手的少年和少女被昏黄的暮色笼罩着,像是经典老电影里,男女主角一眼万年的那个镜头。
带着刻骨铭心的怦然心动。
少年眼里的笑意如同这暮夏的晚风,清晰又温柔。
他微低着头看她,语调懒洋洋的:“同学,你怎么回事啊?”
许多年后,云泥再回想起这一刻,忽然明白那一时心潮起伏的悸动并非错觉。
而那时候,她孤身一人留在庐城读书,失去李清潭的所有消息,好似前尘往事只是年少时拥有的一场美梦。
此时此刻,云泥被来往的人群无意撞了一下,身形晃了晃,抓着男生的手也立刻松开了。
云泥有些尴尬地看着李清潭,少有的脸红耳热到快要爆炸:“不好意思,我拉错人了,我不是故意的……”
李清潭正准备说什么,被晚来一步的蒋予勾住肩膀:“走啊,你怎么站这儿不走了?”
说完,蒋予看见站在李清潭面前的女生,有些意味不明地“啊”了一声:“那什么,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李清潭任由蒋予把一半重量压在自己肩上,仍旧看着云泥,没收笑也没说话。
云泥不知道怎么说,正好已经过了马路的方淼发现她没跟上,站在路对面喊她。
云泥不好停留,认出男生身上的校服是三中的,问道:“那个,你是三中几班的,我下周把伞还给你。”
李清潭这才开口:“高二(五)班。”
他的声音依旧冷冷淡淡的,和脸上的笑意并不匹配。云泥猜想可能嗓子是天生的原因。
说完,李清潭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理科(五)班。”
云泥点点头,往后边退边说:“那我周一下午下课之后过去找你。”
“行。”李清潭看着云泥跑到路的另一边,朋友挽上她的胳膊,两个人边走边说。
不知聊到了什么,她很轻地笑了一下。
蒋予伸手在李清潭眼前晃了一下:“喂,回神了,大哥,人家都走没影了,你还盯着看什么呢?”
李清潭懒得和他废话,快步往前走。
蒋予追上去,意有所指道:“她说要还你伞,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把伞借给人家小姑娘了?”
话音刚落,他兀地想起什么:“她不会就是那天在便利店的那个女生吧?”
李清潭被蒋予吵得耳朵疼,抬手推开他的脑袋:“是又怎么样?”
“我说呢,我说呢,你怎么不让我看她长什么样。”蒋予哼笑,“不就是怕人家觉得我长得比你帅嘛。”
“呃……”李清潭扭头看着他,用很正经的语气说道,“你在做梦?”
蒋予:“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不能。”
“我说真的,你能找我做你的朋友,绝对是上辈子吃斋念佛普度众生修来的福气。”
“我情愿没这个福气。”
“呃……”蒋予说,“我要被你气死了。”
“别死,佛度人,不度傻瓜。”
“我真死了。”
李清潭悄然笑出声。
夕阳西下,两道身影渐行渐远。
云泥和方淼到店里的时候门口已经在排队了,庆幸的是队伍不长,只排了几分钟。
等米线端上来,方淼埋头吃了几口,又“咕噜咕噜”喝了半瓶汽水,才抽出时间来说话:“高二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们这个缘分真的可以。”
三中高一、高二、高三都不在一栋楼,平时除了学校有活动能碰到一起,其他时间很少能接触到。
方淼听云泥说起她和李清潭的事情,也只是对名字有些熟悉,人和脸都对不上号。
云泥也觉得挺巧,但这个“巧”仅仅只能用在她可以把伞还回去的份上,至于其他,那不是她该想的事情。
隔天便是周末,云泥依旧去做了两天兼职。
周日晚上,云泥接到师母杨芸的电话,敲定了补课的事情,从下周六开始,一百块三个小时,每周一次。
正好烧烤店的也是从下周开始,她仔细算了一下两份兼职的工资,没再给周日安排兼职。
毕竟已经高三了,总要给学习空出时间。
忙完这些,云泥从书包里翻出一张数学卷子。
具象的数字能带给她物质上的满足,而这些抽象的数字一样能带给她不同于物质满足的充实。
云泥写完已经是深夜,揉了揉酸涩的肩膀,起身出去倒水,看见放在沙发上的两把雨伞,莫名想起那天在街头发生的事情。
但记忆里的画卷才展开一角,她便立刻收起思绪,走过去拿着伞回到房间,和试卷一起收进书包里。
次日是周一,三中上午有升旗仪式。
云泥是之前开学月考那一次的年级第一,在升旗仪式结束之后,要代表理科班上台演讲。
演讲稿是方淼替她写的,文科班代表在上边演讲的时候,她正在底下顺稿子的内容。
阳光铺天盖地,燥热而沉闷。
伴随着四周一阵掌声响起,站在队伍末尾的李清潭抬起头,光线有些刺眼,他微眯着眼。
耳边是一道字正腔圆的声音:“下面有请高三理科(二)班的云泥同学上台演讲。”
李清潭愣住,随即抬眸看向前方。
演讲台在看台二层,女生从侧边的楼梯快步走上去,老师替她调整了话筒的高度。
隔得远,李清潭看不清云泥跟老师说了什么。
操场四周很快被那道清冷平缓的声音覆盖,不同于上一个的抑扬顿挫,她的语气更像是在汇报工作,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
但李清潭还是认认真真从头听到尾,也因此,听出云泥在结尾致辞时有一秒的卡顿。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李清潭有些好奇。
李清潭的这点好奇心一直持续到傍晚云泥过来找他的时候。
那会儿才刚下课,云泥就已经站在五班门外,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子,看见李清潭从教室出来,欲言又止:“那个……”
李清潭其实很早就看见云泥了,却偏偏装作没看见,故意和蒋予往和她相反的方向走。
一步、两步、三步……
“李清潭!”
听到意料中的声音,李清潭轻轻笑了一下。
正在低头看手机的蒋予疑惑地抬起头,转脸看着他:“刚刚是不是有人喊你啊?”
李清潭“嗯”了一声:“你先走吧,我有点事。”
“嗯?”蒋予转身看着李清潭,“你有什么……”“事”的尾音淹没在看见女生的那一瞬间。
无语。如果可以,李清潭现在已经被他暗杀了。
云泥叫了李清潭之后,见他转身往回走,也跟着迎了上去,两人站在五班教室后门口。
云泥很官方地说道:“你的伞,那天谢谢你了。”
“没什么,顺手的事情。”李清潭接过她手里的袋子,看见里面除了伞还放了两瓶水。
云泥没打算和李清潭多聊,看了一眼远处操场奔跑的身影,说:“那我先回去了。”
两个人不算熟,也没什么话题可说,李清潭点了点头说:“行。”
楼梯在走廊尽头。
李清潭站在原地看着云泥走远,直至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才忽然想起来刚刚忘了问她那件事。
他扭头往楼下看,女生刚刚走出教学楼,背影挺直,落下的影子在夕阳的拉扯下显得很长。
李清潭往前倾了倾,胳膊搭在栏杆上,朝着那道身影喊了声:“学姐。”
第二章骄阳
云泥一开始没听出那是李清潭的声音,直到他喊出第二声,她才意识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男生趴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眉眼拢在余晖的光影里,挺立而清晰。
她微仰着头:“有事?”
李清潭“唔”了一声,身形微晃:“你早上演讲的时候,为什么到结尾顿了一下?”
听到意料之外的问题,云泥愣了一下,才说:“稿子不是我写的,不熟。”
云泥没有一点隐瞒,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这样啊。”李清潭微勾着嘴角,抬起胳膊和她挥手,“我没事了,学姐,再见。”
“嗯。”
云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云泥回到教室,方淼已经买完晚饭回来,坐在那儿边吃边看电视,见云泥回来,她抬头问了句:“伞还回去了?”
云泥“嗯”了一声:“还了。”
“那快点来吃饭吧,面都要坨了。”方淼把手机往桌子中间推了推,“我最近新追的剧,还挺好看。”
云泥打开面的包装盒,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叫什么?”
“《人是铁饭是钢》。”
“呃……”云泥下意识地接上后半句,“一顿不吃饿得慌?”
“沒有。”方淼笑起来,“人家就叫《人是铁饭是钢》,没有下一句。”
“哦。”云泥低头吃面,“这名字起得还挺别致。”
方淼笑起来没个收敛,差点笑背过气,最后面没吃完,手机还被正巧路过教室的教导主任没收了。
最倒霉的是,方淼因为带手机到学校来被罚抄五遍校规,而云泥因为知情不报,也被连带罚了两遍。
抄完已经是星期三的事情,云泥仿着方淼的笔迹帮她分担了一点:“走吧,于主任应该认不出来。”
方淼感动到不行:“中午我请你吃饭!加两个小鸡腿的那种。”
“你给我带饭就行,我补个觉。”云泥已经开始烧烤摊的兼职,每天工作到一点半,睡眠时间缩减了很多。
“行,你说什么都行。”
两个人说说笑笑走到思政楼,于主任的办公室在二楼,云泥和方淼过去的时候,听见他正在训几个男生。
“问你们话呢,手机到底是谁的?里面的电影又是谁下载的?你们再不说就都给我把家长请过来!”
于主任正值壮年,声音格外洪亮,训斥完听见敲门声,见是云泥和方淼,对着几个男生道:“多跟你们学姐学学,人家两个人回回都是年级前五十的好学生,你们呢?学校有多少人你们就能考多少名!”
说罢,他放缓了语气问云泥和方淼:“你们两个有什么事情啊?”
“我们来交您之前罚我们抄的校规。”
云泥说完,站在一旁的方淼上前一步,手举着抄写的校规,弯腰给于主任鞠了个躬,一本正经道:“于主任,对不起!我已经深刻认识到我的错误了,我不该带手机来学校,也不该在教室使用它,更不该拉着同学一起看电视。”
于济玮:“呃……”
办公室安静了几秒,站在一旁的男生你挤我、我挤你,偷笑个不停。
于济玮猝不及防被打脸,动作有些粗鲁地拽过她手里的纸张,语气不耐:“行了,行了,回去吧。”
云泥连忙放下自己的那一份,拉着方淼从办公室跑出去。
两个人一直走到一楼,站在那儿你看我、我看你,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够了,方淼揉着肚子,气息还没缓匀:“真庆幸碰上那几个男生,不然我们今天不知道要被训到什么时候了。”
云泥喘了口气,回头看了眼二楼那间办公室的位置。
方淼问:“怎么了?”
“刚刚那几个男生,有一个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有点眼熟。”当时情况特殊,她也没认真去看,只是随意瞥了一眼。
“要不我再陪你上去看看?”
“不用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云泥挽上方淼的胳膊,“走吧,回去了。”
“行。”
高二(五)班。
英语老师一进教室看到班里空了几个座位,放下教材问道:“后面那几个去哪了?”
班长程书回了句:“被教导主任叫走了。”
英语老师笑了:“又干什么坏事了?”
有调皮的男生接话:“上课玩手机。”
“还看小电影!”
班里哄笑起来,趴在桌上的李清潭被吵醒,抬头看向窗外,烈日晴天,万里无云。
已经九月了,庐城的气温还是很高。
李清潭摸出手机搁在桌底玩游戏,玩着玩着突然蹦出一条短信。
宋尧:“清潭哥,我妈妈叫你这个周六来我家里吃饭,你有没有时间?”
宋尧的母亲程云华和李清潭的母亲吕新以前是很好的朋友,吕新没去世之前一直带着他住在庐城,程云华很照顾他们母子。
李清潭慢吞吞地敲着键盘:“有时间。”
“好的,那我晚上回去和我妈说。”
“嗯。”
一节课过半,蒋予他们才回来,一回到位子上,他就和李清潭说道:“我刚刚在老于办公室见到云泥学姐了。”
“嗯?”李清潭手里的动作一顿,落下的方块没来得及调整位置,其余方块一错再错,游戏game over(结束)。
蒋予语速很快地把在于主任办公室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他叹气:“怎么同样都是玩手机,待遇就差这么大呢?”
李清潭轻笑:“能一样吗?”
“你能别这么重色轻友吗?”
“是我重色轻友吗?”
“难道不是吗?!”蒋予就差没吼起来了。
李清潭侧头瞥他,声音很淡:“你是怎么去的老于办公室,你心里没数吗?”
“呃……”
蒋予低声骂骂咧咧,正准备继续玩手机,又想起什么,从李清潭桌上翻了本干净的本子开始写检讨书。
剩下的几分钟李清潭没再玩手机,也没听课。他的目光看向窗外,隔得很远的对面是高三的教学楼。
红墙白瓦,倦鸟歇脚在屋檐,风一吹,又飞向远方。
一周剩下的两天时间潦草又匆忙。
云泥在烧烤摊的兼职还算轻松,因为是在学校附近,周末一放假就没什么人,老板娘没要求她周末也来。
正好周六云泥也有家教课,这样一来,两天的休息日她完全部可以自由支配。
周六一早还不到七点钟,云泥就起床了,把家里大扫除了一次,中午杨芸又打来电话和她确认下午的家教。
“地址我发在你的手机上了,你过去的时候注意安全,有什么问题回来和我说,不方便的话和你刘老师说也行。”
云泥心里有些暖:“好,谢谢师母。”
“那就先这样,我得去给你刘老师做饭了,你中午吃了吗?不然来家里吃了饭再过去吧。”
“不用麻烦了,我已经吃过了。”
“行,那我先挂了。”
“好的。”
楊芸发来的地址靠近市中心,从家里坐公交过去将近一个半小时,云泥十二点刚过就出门了。
这个点车上没什么人,她坐在倒数第二排,从包里翻出一张英语卷子垫在书包上开始写。
公交车从老城区晃晃悠悠穿越大半座城市,掠过阳光和树荫,停在一个又一个站台前。
云泥下车时,一张卷子只剩下听力没写。
她跟着人流过了马路,走到小区门口时,保安提前被打了招呼,她只在登记表上填了姓名和電话就进去了。
坐电梯的时候,云泥对着镜面整理了一下衣服,而后深吸了口气又吐出,等梯门开抬脚走了出去。
开门的是宋枝妈妈,笑意盈盈的:“是云泥吧?刚刚你们杨老师还给我打电话问你到了没。”
云泥礼貌地打着招呼:“阿姨好。”
“来来,快进来。”
程云华拉着云泥进屋,拿了双干净的拖鞋给她,随后她又朝南边的房间喊道:“枝枝,还不出来,你的补习老师来了。”
“来了!”屋里传出小女生清脆脆的声音,还有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动静,小女生的身影很快出现在房门口。
小姑娘站在那儿,个子小小的,长相十分可爱:“姐姐好,我叫宋枝,是你接下来几个月要教课的学生。”
云泥点头笑了一下:“你好,我是云泥。”
“姐姐,你好漂亮呀。”宋枝一点也不认生,跑过来拉着云泥的胳膊,“走吧,姐姐,我们快点开始补习吧。”
“好。”
“宋枝,姐姐刚过来,你让她先歇一会儿,别不懂事。”程云华端着水杯往客厅走。
“好吧。”宋枝不情不愿地撒开手。
云泥看了一眼小姑娘说:“阿姨,我没事,现在可以开始补课。”
程云华笑:“没事,来,先坐下喝杯水。”
“谢谢阿姨。”
云泥接过水杯刚坐下,旁边卧室门打开,一个男生从里走出来。
大约没想到有客人在,他只穿了件背心和大短裤,一抬头看见人,边往房间躲边说:“妈,你有客人你怎么也不说一声!”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程云华抱怨道:“这孩子,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
话音刚落,旁边卫生间的门打开。
开门声吸引了客厅三个人的注意。
云泥看见男生揉着后脖颈从里走出来。
他大概是刚洗过脸,额前碎发沾了湿意,松塌塌地垂了下来,漆黑的眼,神情在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人时,愣住了。
程云华在一旁笑着说:“这是我干儿子,李清潭,他也是三中的,比你低一届。”
李清潭放下胳膊,对上云泥的视线,一秒、两秒、三秒,也不知道过了几秒,他突然转过脸笑了一下。
而后又很快撇回来看着女生,声音里还带着没散的笑意:“好巧啊,学姐,又见面了。”
未完待续,下期连载详情见《花火》7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