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尧
“靶向思维”是指一种以问题为导向,针对特定目标采取的精准行动,如今被广泛地运用于生活中的各个领域。海涅所处的时代虽无这一新锐的词汇,但他面对国内政治体系的种种弊病,以诗歌为“矛”,以讽刺为“武器”,写下大量政治讽刺诗,表明自身的立場和志向,展现出精准狙击的靶向意识。
靶向一:普鲁士王国
在海涅所生活的时代,民主、自由的思想兴起,并传至西欧的许多国家,但以普鲁士为代表的德意志邦国依旧实行专制统治,这种逆势而为的行径自然遭到了有识之士的猛烈抨击。
当时普鲁士国徽上的图案是一只鹰,所以海涅在诗歌中多次用“鹰”“凶鸟”“恶鸟”来比喻普鲁士。比如在《德国,一个秋天的童话》一诗中,诗人写道:“它这时像普鲁士的鹰,/它抓牢了我的身体,/从我的胸怀里啄食肝脏,/我又呻吟又哀泣。”此处“啄食肝脏”的鹰的形象是暴虐残忍的,它象征着普鲁士政权对民众的奴役和压迫,人们在恶鹰的欺压下过着“哀泣”的悲惨生活。诗人还写道:“一旦你落在我的手中,/你这丑恶的凶鸟,/我就揪去你的羽毛,/还切断你的利爪。/……唤来莱茵区的射鸟能手,/来一番痛快的射击。”诗人情绪高昂、言辞激烈,毫不掩饰内心强烈的愤懑之意和战斗之情。他之所以希望“唤来莱茵区的射鸟能手”,是因为该地区的人民深受法国大革命的影响,进步人士聚集,反普鲁士专治统治的声势浩大,“射鸟”的意愿尤为强烈。诗歌暗示了普鲁士政权的统治早已失去人心,革命浪潮悄然涌动着。
靶向二:反政府的自由主义派
德国国内的专制统治引得怨声载道,自然就催生出许多反对政府的派别,自由主义派就是其中之一。他们打着反政府的口号,自称“革命者”,可是却梦想拥戴一个新的君主来实现德国的复兴。这种不彻底的革命态度,受到了海涅毫不留情的讥讽。这种讥讽,本质上是怀揣着不同救国理念的爱国者之间思想上的冲突。
海涅从童年起就受到了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思想的影响,晚年更是与马克思相识交好,可以说他的脑海中既有资产阶级的民主思想,又有社会主义无产阶级思想的影子。思想的丰富,使得海涅对革命的认识具有一定的开阔性,较之常人更容易发现德国国内革命中的问题。譬如,诗人在《德国,一个秋天的童话》第十五章里,就讽刺了当时自由主义派别的复辟思想:“他像一个古董收藏家/把珍品和宝物指给我看。/……他还把几支剑上的锈/用他的银鼠皮擦光。/……还给一些尖顶盔,/掸去了上面的尘土。”诗人借生锈的剑、落灰的盔甲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过去的君主专制统治以及过去的辉煌已成为历史,在今天早已过时、失去了价值。“古董收藏家”象征着主张复辟的自由主义派,他们忘不了过去的荣光,妄图让生锈的剑重新发亮,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靶向三:视政治为艺术准则的文人
19世纪40年代初,普鲁士国王位的更替和法国政府对邻国的觊觎,使德国境内以“争取民族统一、反对小邦分裂割据”为主题的政治诗迅速繁荣。在为数众多的诗人当中,有一部分人为了政治目的,常常忽略艺术形式,因而他们的作品大多内容空泛、没有艺术水准,文学俨然成了政治论战的附庸。而民众受到作品中道德激情的感染,却不断为这类作品买单,这令海涅感到担忧。他认为,即便在创作与当前政治相关的诗歌时,也不能忽视文艺作品的艺术水准,为此,他在长诗《阿塔·特罗尔,一个仲夏夜之梦》中对艺术才能平庸的诗人,以及低劣的作品报以嘲讽之姿,认为“反对派……出卖他们的皮算作文学”。显然,海涅不认可这种以政治为躯壳、实则毫无艺术价值的创作。
这里实际上涉及不同诗人艺术观的冲突,海涅捍卫艺术的独立自主,反对艺术的工具化和对政治的过度依赖。他直言:“我主张艺术独立自主,宗教和政治都不应该拿它当鬟环使。”他在《阿塔·特罗尔,一个仲夏夜之梦》一诗中描绘了理想的诗歌样貌:“夏夜的梦!我的歌奇妙的/漫无目的。它漫无目的,/有如爱情,有如生命/有如造物主和造物一样!”漫无目的、自由创作,正是海涅心目中艺术最动人之处!
当然,海涅主张艺术的无目的性和独立自主,并不是在反对文学要为革命服务——他本人就创作了大量的政治诗。海涅真正讥讽的是那些折损甚至摒弃作品的艺术性,使文艺创作纯粹沦为为政治服务的工具的行径。
海涅这两首最著名的政治讽刺诗,体量庞大,内容丰富,浓缩了诗人对所处时代的深思与忧虑。这些讽刺诗恰似一支尖锐长矛,矛头力度十足,而形状则是多维的。同学可以去阅读更多海涅的诗歌,亲自探寻其讽刺诗的多维向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