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立志
小时候,我们家的大院子有一口老井,年代久远,已无法考证它是哪个年代修建的,反正在我能记事的时候,它就已经存在了。这口老井呈八角形,有12个井眼,周长约20米。我们都叫它“琥珀井”,井口用混凝土浇筑成一个等边八角形,深度大约30米,井壁是用青砖砌成,长满了厚厚的青苔。小时候给我的印象,这口老井就像个永不枯竭的聚宝盆,一年四季水量充足,水很深,很清澈,一眼望不到底。在一个海岛上有口这么大的淡水井,在以前应该是附近居民的主要水源。 甘甜的井水给我们家及附近邻居生活带来了方便,滋养着父老乡亲。每天早晨和傍晚,井边是最热闹的地方。大家挑着铁桶,陆陆续续的来了。打水既需要体力,又需要技术。先把一根绳子拴在桶的把柄上,慢慢放入井中,左摆一下,然后迅速右摆,等井水慢慢注满桶,最后再提起。这样满满的一桶水就可以打上来了。
由于井口井眼多,小时候每当我站在井沿边打水,心里就“扑通,扑通”直跳,害怕一不小心滑掉井里了。虽是年代久远的大井,但也没听说过谁掉井里。因为我是男孩子,那时候十岁,力气已经有一些,满满的两桶水,我是挑得动的。我的打水方法和大人们不一样,是等桶灌满一半的时候,迅速把桶提起。如果动作慢了,桶里的水会灌满,我就要多花力气提上来了,但是挑水或者提两桶水是没问题的。而其他同龄人只有焦急的等待大人来帮忙。冬天的井水打上来时冒着热气,温的,洗脸和刷牙都不需要加热。夏天的井水清凉润口,喝上一口,顿时丝丝清凉充满全身。再用井水浸湿的毛巾擦擦脸,夏天的暑热顿消全无。尤其是每年端午节的中午十二点左右,这口井边就会围满了人,这冰凉的井水是夏天解暑的宝贝。大热天的端午节,按老家的习俗,每家每户都会打一桶井水,要么带回家冲凉,要么“咕咚,咕咚”喝上一瓢水,或者是往身上冲一桶,整个人都透心凉,消暑又祛邪。由于天热,没有胃口,端午节母亲就给我们包“春卷”吃。各种各样的馅料,如炒豆芽、白笋丝、红萝卜丝、鸡蛋丝、韭菜炒小管、甜炒地瓜凉粉、花生面茶、三层肉炒包心菜、甜辣酱等,随意搭配卷入春卷皮中,然后轻轻咬上一口,配上一碗鲍鱼排骨汤,既解暑又营养。吃完饭,再沏上一杯老井水冲泡的龙井茶,真是太美了。
一年又一年,桶上粘的泥巴掉在井里和井下塌陷泥土混合在一起,井水慢慢地減少,也没那么清澈了,这时就需要淘井了。淘井是辛苦的活,居委会主任会选择几个比较健壮的男劳力负责淘井。分为两组,一组在井上,一组在井下,在井底的劳力把多余的淤泥一桶一桶装进去,在井口的劳力再一桶一桶的把淤泥提出来,这样大约需要清理大半天时间。经过淘井,井水更加干净,水质更加清冽。到了20世纪80年代末,岛上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为了用水方便些,这时很多人家有了自己的独立小院,纷纷地找来专业打井的师傅,几乎每家院子里都打了压井或者机井,这样不用每天费力的,无论刮风下雨都要到我家这边挑水了。虽然是方便了,但是始终没有那口老井的水甘甜爽口。
每年回老家,除了去看海,我都习惯到井边走走,找找小时候的回忆,那时那刻是全身心的放松。无论在异乡身心多么疲惫,回到自己土生土长的地方,立刻便能彻底放松和疗愈!因为这里有父母,有一起长大的玩伴,有很多很多儿时纯真的记忆。今年端午节我走向老井的方向,远远望去,它无声地立在那里,周边已经没有了往日端午节争相取井水的热闹场面,也许是生活条件好了,天气太热了,大家都有了空调,再也不需要过来用这井水消暑降温了。但是我家老妈还是不忘这个习俗,打了满满的两桶老井水,让我回途的劳累奔波被那透心凉给冲刷干净,全身心清爽了起来,头脑清晰了许多。心头却不禁涌起一些凄凉和惋惜。这口老井昔日的辉煌和井边邻居打水热闹的场景没了,它被岁月流淌的时光淹没了,孤独地躺在那里!打水的铁桶和扁担也不知去处,或许能在附近老房子里找到它们吧。
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城乡差别逐渐缩小,大部分乡镇已经用上自来水,但也有偏远的地方还是使用老井。不过,他们在楼顶上安装了储水罐,大部分用上城市供水系统,用起来特别方便,又干净卫生。这几年东山岛旅游业发展迅速,岛上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很多年都没人打水了,慢慢的,老井也就被遗忘了。老井为我们无私奉献了它的一生,它该休息了,就让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