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好山歌”才是好文章

易国祥

最近，我第一次通读毛泽东同志在抗战时期的71篇著作。当读到《向国民党的十点要求》一文时，感觉此文风格大变。让人情不自禁地打住沉思，或还有读第二遍的欲望。只是不明白，对党八股文章深恶痛绝的毛泽东，为什么语言风格在这里为之一变，变得有些像“八股文”？

困惑之际，读到湖南韶山一年轻笔友的一篇文章，才解开我心中的疑惑。从文中得知，笔友目前正在读毛泽东的早期文稿。他发现，包括发表在《新青年》上的《体育之研究》在内的绝大多数文章，皆为文言文。但有一篇《夜学招学广告》文稿，却是那个时代不多见的大白话。

“列位最不便益的是什么？大家晓得吗？就是俗话说的，讲了写不得，写了认不得，有数算不得。都是个人，照这样看起来，岂不是同木石一样？所以大家要求点知识，写得几个字，认得几个字，算得几笔数，方才是便益的。”

为什么这一篇文稿语言如此直白呢？笔友说，那些文言文书信和发表的文章，对象都是读书人或者学者;而这篇文稿是毛泽东代湖南第一师范学校写的夜校招生广告，面对的对象是“列位做工的人”，都是很早辍学，得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去讲话。“写得”“认得”“算得”，很接地气，一听就懂。

我恍然大悟，《向国民党的十点要求》是这样题注的：“这是毛泽东同志为延安民众对讨汪大会起草的通电。”该文的主要对象是当时的“国民政府”。政府衙门里自然多是些有文化的人。毛泽东一反通俗白话风格，原来是想用国民党官老爷们当时偏好的语言，发出共产党的声音。

那么，面对抗日将士和全国同胞，共产党的声音又是怎样的呢？发出这篇通电的同一天，毛泽东在延安民众讨汪大会上发表演讲《团结一切抗日力量，反对反共顽固派》。这篇文章与抗战时期绝大多数文章一样，通俗易懂，明白晓畅。作为演讲稿，又极富语感。

两篇文章的共同主题是“声讨汪精卫，反对反共顽固派”。其中在讲“统一”观点时，演讲稿这样讲：“我们共产党是最主张统一的人，我们发起了统一战线，我们坚持了统一战线，我们提出了统一的民主共和国的口号。谁人能够提出这些呢？谁人能够实行这些呢？谁人能够只要每月五块钱薪水呢？谁人能够创造这样的廉洁政治呢？统一，统一，投降派有一套统一论，要我们统一于投降;反共顽固派有一套统一论，要我们统一于分裂，统一于倒退。我们能够信这些道理吗？不以抗战、团结、进步三件事做基础的统一，算得真统一吗？算得合理的统一吗？算得实际的统一吗？”而《向国民党的十点要求》这样讲：“若夫共产党、八路军、新四军与边区，则坚决提倡真统一，反对假统一;提倡合理的统一，反对不合理的统一;提倡实际上的统一，反对形式上的统一。非统一于投降而统一于抗战，非统一于分裂而统一于团结，非统一于倒退而统一于进步。以抗战、团结、进步三者为基础之统一乃真统一，乃合理统一，乃實际统一。”

讲同一个话题，却用不同风格的语言，那是不是笔者“炫技”——在政治进步文化开明的延安写“八股文通电”，还以为毛泽东在与国民党的文人墨客比古文功夫呢。其实不然，此举是“看菜吃饭，量体裁衣”，是用群众听得懂的语言去说给群众听，用对手们习惯的语言去说给对手们听。

当读到毛泽东所写的《反对党八股》：“我们也仿照八股文的笔法来一个‘八股’，以毒攻毒。”我们就明白了，毛泽东写讨汪通电“八股化”，其实也是依照国民党老爷们习惯的文法，揭露反共顽固派们的假统一、真分裂的政治阴谋。

毛泽东同志曾说：“任何同志写文章，做演讲，一概要靠马克思主义的真理，要靠有用。”讨汪的通电与演讲，语言风格不同，影响和作用却是殊途同归，那就是揭露反共卖国阴谋，团结抗日力量，为中华民族求解放，为中国人民谋幸福。

在20世纪10年代用白话文写给老百姓看，在40年代用半文不白写给国民政府看，我们不仅窥见毛泽东个性化语言的雅典、通俗和幽默风格，而且领略了“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毛泽东引用语）的灵动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