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怡君
摘 要: 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中,马克思尝试用历史唯物主义的历史观,解释波拿巴政变。通过历史分析法,分析法国各阶级的状况,论述这场倒行逆施阴谋政变的真正原因,为历史分析提供了科学的理论和方法。
关键词: 波拿巴政变 历史分析法 阶级
《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分析1848年2月24日到1851年12月2日期间的法国革命,可以说是一部时评作品,并非专门的历史学专著。从它出版之日起至今,已历时160多年,但是在当代,这部著作已经成为社会学、政治学、历史学、哲学乃至文学领域公认的经典之作[1]。因为马克思在其中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和方法以阶级斗争为主线研究分析法兰西第二共和国到法兰西第二帝国的政变过程。正如马克思所说的,他力图证明“法国阶级斗争怎样造成了一种局势和条件,使得一个平庸可笑的人物有可能扮演了英雄的角色”[2](4)。这部被恩格斯评价为“马克思用它的唯物主义观点从一定的经济状况出发说明一段现代历史的初次尝试”[3](3)的著作现今仍然不断给后世的理论家和实践家们提供着灵感。
一、事件背景分析
法国强大而根深蒂固的封建制度正是法国革命如此曲折反复的根源。法国大革命前路易十四建立起的国家在欧洲大陆上是最强大的封建国家,在某一段时间里伴随着强大封建制度的是经济的发展,然而当新兴阶级出现后,不可避免地如无形的锁链束缚着经济的发展。随着矛盾的不断发展,十八世纪法国被称为“是迄今为止最伟大、最激烈的革命,代表法国的青春、热情、自豪、慷慨、真诚的年代”[4]的大革命推翻了封建专制统治和传统君主制中的阶层、贵族观念和教会统治,随着资产阶级的壮大而衍生的自由、平等、博爱等理念被推翻,在这样的理念的引导下,法国资本主义的发展突飞猛进。但是由于法国的最大背景——封建势力的强大,1830年七月革命胜利后,发展着的法国资产阶级和顽固的封建势力的矛盾及剥削阶级和被剥削阶级的矛盾日益激化。从剥削阶级之间的矛盾看,统治阶级的金融贵族为了维护本阶级的利益损害了工业资产阶级的利益,统治阶级与工业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激化。从剥削阶级与被剥削阶级的矛盾看,资本主义越发展,工人、农民和小资产阶级等被剥削阶级越受压迫,遭受的苦难更深,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越来越对立,在这种情况下当前的社会主义运动思潮带来的反抗意识渐渐被当时的工人阶级所吸收。1848年2月各被压迫阶级联合起来进行革命,金融贵族统治下的七月王朝被推翻,法兰西第二共和国建立,因其在二月发生所以被称为二月革命。这场革命确立了资产阶级统治地位,资本主义得到更进一步的发展。但是只经过三年,打着拿破仑侄子旗号的路易·波拿巴就发动政变,轻易地得到了专制独裁的国家统治者的权力,成为法兰西第二帝国的皇帝。
二、波拿巴政变中的各阶级分析
在这本著作中,阶级和政党斗争的多次交锋是贯穿全书的。马克思将1789年法国大革命与1848年革命相比,认为后者的革命性是逐渐倒退的。“每个党派都向后踢着那挤着它向前的党派,并向前伏在挤着它后退的党派上”[2](34)。他通过党派所属的阶级分析得出阶级斗争在党派政治上呈现出这种倒退的路线。
(一)无产阶级力量的孱弱
1848年革命爆发之后,随着工人阶级与统治阶级斗争的空前激化,统治阶级各集团内部相互倾轧加上思想领域内各种流派的社会主义观念和理论论战的影响,巴黎工人举行了示威游行,在国际工人运动史上第一次提出了建立民主社会共和国的要求。随后二月革命爆发,无产阶级作为革命中的主要力量自发走向政治斗争的台前。革命胜利后,建立了临时政府,王朝反对派、共和资产阶级、民主共和派小资产阶级和社会民主派工人都在这个革命成果中取得了自己的位置,这个结果看似和谐,其实是各个阶级相互妥协的产物。无产阶级看似在二月革命中取得胜利,建立“国家工厂”或者“专门的劳动部”,却没有从根本上为工人带来改善。马克思一针见血地指出:“设在这些部旁边的无产阶级劳动部,只能是一个软弱无力的部,只能是一个徒有善良愿望的部,只能是一个卢森堡委员会。”[3](34)为了争取利益,六月份无产阶级再一次爆发起义,想要以武装力量夺取政权,建立社会共和国,这是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的一次斗争,却以资产阶级胜利无产阶级失败告终。“革命工人阶级当中的基本力量和精华,有的已经在六月起义中被残杀,有的则在六月事件之后在数不清的种种借口下被流放或者被关进监狱”[5]。六月起义中无产阶级彻底的失败导致其力量变得弱小已经无力再进行革命以致很长一段时间都退到幕后。马克思以革命家的视角分析这次失败原因,敏锐地指出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是天然敌对的两个阶级,具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一事实是法国的无产阶级没有认识到的,天真地对资产阶级抱有幻想,在他们与资产阶级联合推翻封建势力后,自以为合作的交情能让资产阶级网开一面。也未认识到斗争的残酷性,之前的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抱有幻想,主张和资产阶级合作,妄想在想象中消灭阶级之间的矛盾,最后被资产阶级残害殆尽;也没有争取农民阶级的支持,发展自己壮大力量,因此在二月革命后,当无产阶级认清现实进行六月革命时却发现自己在孤军奋战,几乎受到所有阶级的联合镇压。马克思认为无产阶级在认识上的不深刻原因在于力量太过弱小,由于工业无产阶级的发展是受工业资产阶级的发展制约的,那个时代工业资本主义是不发达的,是历史的必然造成的局面。
(二)资产阶级的软弱
在无产阶级六月革命失败后,资产阶级自以为得到了永久统治权,革命的热情也消失了,最终出现了另外一种结果——死亡。马克思将二月革命后的资产阶级分为共和派、秩序党和山岳党。资产阶级共和派被马克思称为“三色旗共和派”,它是由一些共同抱有共和主义思想的成员组成的资产阶级集团,“由于对旧的共和国的怀念,由于一群幻想家的共和主义信仰,而主要是法国人的民族主义”[2](20),以作家、律师、军官和官吏为主。在七月王朝,共和派反对该王朝,自认为是1789年共和传统的继承者,要把资产阶级君主国改为共和国。在联合其他阶级取得二月革命胜利后,共和派为了在统治中独占优势,对六月起义进行了残酷镇压。在认为自己获得了统治权后,却在新宪法的拟定中拱手让出了国家政权,这一致命的缺陷成为日后他们倒台的伏笔;秩序党又称保皇党,主要由大土地所有者的正统派和金融贵族的奥尔良派组成,在与波拿巴的矛盾中,波拿巴准确地看出了秩序党的软弱性,以议会为手段蚕食了秩序党在议会、内阁及军队的权利,最后這个党派开始分裂,宣告议会制度和资产阶级统治的覆灭;山岳党也称社会民主派,大部分是由小作坊主、小店员、小手工业者和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组成的,主张实行普选,建立共和国。在早期比较能维护工人阶级利益,六月革命时却主张温和改良,在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对立中左右逢源,成为一个中间派,放弃革命的努力并联合资产阶级镇压无产阶级,牺牲工人阶级的利益,最后以溃败告终。
资产阶级内部各派别的斗争强烈,在法国巴黎这个政治舞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演绎着一幕幕喜剧。各个资产阶级派如此不堪一击,根本原因是他们软弱、怯懦。共和派曾经依靠无产阶级取得了革命胜利,在无产阶级虚弱后,却反过来血腥镇压人民,当需要对抗保皇党捍卫他们的共和主义时,却软弱无力地放弃了;山岳党曾经的支持得很多,他们自以为代表的是工人阶级的利益,实际上还是谋求本阶级的利益,主张改良,没有革命性“民主派不但没有从无产阶级中汲取力量,反而把自己的懦弱传染给无产阶级”[2](42)。得到大部分权利的秩序党在波拿巴改旗易帜的时候,由于害怕无产阶级再一次起义,没有及时反击,一步步退后最后拱手让出统治权,让波拿巴抓住机会上位。马克思认为,这种资产阶级的软弱性主要因为封建势力顽固,法国资产阶级很大一部分本就脱胎于封建贵族,他们思想保守,认为稳定能带来自身发展,无法承受革命带来的动荡,因此面对波拿巴争权时以妥协应对。
(三)农民阶级的局限
1848年12月10日,波拿巴当选法国历史上第一个共和国总统,他的支持者大部分来自法国农民。由于当时法国局面动荡不安,农民寄希望于波拿巴,认为他能与他的伯父一样稳定局势,重振法国声威。马克思称波拿巴是“流氓无产阶级的首领”,他在当上总统后就能复辟帝制,主要在于其对手软弱和资产阶级内部的分裂局面,精明的性格这个主观条件占少数,客观原因占多数。因此,他在当时能“成功”,不是靠个人的出色能力,而是靠时势的机会。波拿巴的支持者农民阶级,马克思对其进行分析认为当时的法国虽然进行了大革命,资本主义有一定发展,但是在社会中占多数的还是农民。这意味着一旦农民阶级的力量集合起来,在社会生活中将占主导地位。马克思承认农民阶级是保守、稳定、分散的团体,各个农民彼此间只存在地域上的联系,缺乏主动性无法成立政治组织。“他们不能以自己的名义保护自己的阶级利益,无论是通过议会还是通过国民公会。他们不能代表自己,一定要别人代表他们。他们的代表一定要同时是他们的主宰,是高高站在他们上面的权威,是不受限制的政府权力”[2](110)。法国农民阶级的局限性来自它的生产方式,这种经济上的生产是分散的、保守的,导致农民只注重于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当社会动荡破坏他们的生产时,他们就联合起来选择了看上去能满足他们利益的波拿巴。实际上马克思认为支持波拿巴的只是一部分愚顽的保守农民,他们固守已有的小块的土地,满足于生存现状,而不是革命的农民。
三、历史分析法的意义
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中,马克思跳出了前人事件分析的经验,创造性地运用了历史阶级分析法,在他清晰的逻辑和风趣的语言下,把相互对立的无产阶级、资产阶级和同一阶级内工业资产阶级、大地主阶级、小资产阶级阶级之间的立场和利益斗争描绘得活灵活现,并分析了政变发生的原因,同时将阶级与生产方式联系,分析了各阶级背后的经济基础,开创了一条从阶级和物质生产方式理解复杂政治和历史事件的道路,给后来者带来了深刻启示。
从马克思对农民阶级分析可以看出,农民阶级具有两重性。一方面,作为劳动者和被剥削、压迫的对象,农民阶级具有伟大的革命潜力。另一方面,由于小农经济生产方式,他们是保守的,需要有一个强大的政权或者目标引领,这也是波拿巴复辟成功的原因。“在分析清农民阶级两重性后,就不难发现农民阶级是无产阶级的同盟了”[6]。阶级分析法和工农联盟的观点传入中国,在中国那段特殊的历史上起过重要的启蒙作用,毛泽东同志在读了马克思主义著作之后说:“可是这些书上,并没有中国的湖南、湖北,也没有中国的蒋介石和陈独秀。我只取了它四个字:‘阶级斗争,老老实实地开始研究实际的阶级斗争。”[7](21)分析当时中国的社会各阶级状况了解国情,将农民阶级作为无产阶级的盟友,建立农村革命根据地,走上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
可以说,历史阶级分析法就像一把能透视整个社会的关键钥匙。从1848年的二月革命到1851年波拿巴称帝这段时间,各色人物轮番登场,互相斗争,这段历史看起来相当复杂,但是马克思将他们归属于不同阶级,阐述了各阶级背后的经济根源。“经济条件首先把大批的居民变成了劳动者,资本的统治为这批人创造了同等的地位和共同的利害关系,所以这批人对资本来说是一个阶级,但还不是自为的阶级。在斗争中,这批人联合起来,形成了一个自为的阶级,他们所维护的利益变成阶级利益,而阶级斗争就是政治斗争”[8](654)。
现代社会,历史阶级分析法仍然是分析社会问题的重要方法,站在历史唯物主义视角分析资本主义社会阶级关系和社会不平等现象。法国“黄马甲运动”正是因为经济发展低迷,造成法国失业率居高不下,中产阶级无力维持生活成贫困人口,无产阶级再贫困化现象严重,数量和规模日益增多,这些法国中下层人民占总人口的半数以上,因此贫富分化加剧,参加运动的大部分是生活水平不断下降的白人中产阶级和底层无产阶级。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间美国群众因为黑人弗洛伊德之死进行的游行抗议活动,也可以用此方法分析。
《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已经出版160多年。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永不褪色。在当今社会,运用历史分析法结合性别、种族、国家等其他因素,综合分析全球化时代的社会不平等问题,能帮助我们深刻地认识和洞察世界、分析问题。
参考文献:
[1]应星.事件社会学脉络下的阶级政治与国家自主性:马克思《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新释[J].社会学研究,2017(2).
[2]马克思.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M].中央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
[3]马克思.1848年到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M].中央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4]托克维尔.旧制度与大革命[M].冯棠,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
[5]中共中央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6]中共中央編译局.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历史理论经典著作导读[M].北京:人民出版社,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
[7]毛泽东.毛泽东农村调查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8]中共中央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