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红
[摘要]对于个人、阶级和人类三者之间的关系,在马克思看来,人类、阶级和个人是相互统一的。人类的解放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终极关注,无产阶级是实现全人类解放的主要力量,无产阶级的解放中本身就包含着全人类的解放。“现实的、有生命的人”的个性和独立性是马克思创立的历史观真实的谜底,“个人自由活动”、独立性和个性是马克思评判人必然而终极的标准。
[关键词]马克思 个人 阶级 人类
[中图分类号]A7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16)10-0017-02
马克思创立的理论涉及到个人、阶级和全人类,对他而言,三者究竟是何关系?关于这个问题,我国学术界长期以来众说纷纭。有人认为,马克思虽然提及全人类,但心血大都倾注于阶级中的“人”,对他而言,单个的人似乎微不足道。也有人认为,“在马克思那里,他从历史和逻辑两个方面,论述了人类、阶级和个人的统一”[1]。马克思果真仅限于阶级社会中的人,还是以全人类的解放为旨趣?对马克思、恩格斯而言,个人是否确实无足轻重?某种程度上,笔者倾向于后一类观点,人类、阶级和个人是统一的。然而相互统一的人类、阶级和个人三者究竟是齐头并进,还是在相互关联和统一中又有所偏倚?本文试剖析人类、阶级、个人复杂而深邃的关系,以求更准确地理解马克思谱就的别开生面的“人”的神韵。
众所周知,马克思认为原始社会没有阶级,但一旦旧式分工以及由此导致的私有制出现,阶级也就随之产生了。在马克思看来,他所处时代的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对立和旧式分工使得当时的无产阶级深受压迫。所以有人可能会说,马克思关注的仅仅是他那个时代“政治上和社会上备受压迫的贫苦群众”,他的思绪驻足于某个特殊的阶级。
但我认为,这个关注点中却包含着他对整个人类社会全部历史的揭示。毋庸讳言,当涉及分工、阶级、阶层的状况时,马克思似乎没有把视线转向整个人类,但马克思穷根究底挖掘出的不是只适用于某一历史时期、某一阶段的原则,而是贯穿于人类社会始终的规律。比如奴役、阶级的出现根源与劳动者、生产力、生产关系等复杂的关系。这些规律并不限于某一特定历史时期,而是在每一种社会形态中都存在,是纷繁复杂的阶级社会背后真正的根源。所以,从马克思所揭示出来的基本原理看,他并非局限于剖析阶级社会的某一社会形态,探究整个人类发展变化所蕴含的规律才是马克思的最终目标。
另外,马克思不是为讲阶级、阶层而讲,他最终关爱的是全人类,他时刻魂牵梦萦的是整个人类的幸福。在马克思看来,无产阶级的解放中本身就包含着全人类的解放。在1843年年底到1844年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就提出:“哲学把受僧侣精神影响极深的德国人变成人,这就是解放全体人民。”[2]全人类的解放是马克思始终不渝的目标。既然最终目标已经确认,为何他还要论及阶级呢?这是因为实现这个目标的道路艰难曲折、荆棘丛生,要实现它,必须找寻出一条切实可行的具体路径。我们可以从马克思对德国革命的分析中领会到,在德国要彻底地革命,实现全人类的解放困难重重,但又不是乌托邦式的空想。只要“德国市民社会的一部分解放自己,取得普遍统治,就是一定的阶级从自己的特殊地位出发,从事整个社会的解放”[3]。德国市民社会的任何一个阶级都无法完成这个任务。因为要扮演整个社会解放者的角色,就必须在瞬间激起自己和群众的热情,和“整个社会亲如手足,打成一片,不分彼此,他被看作和被认为是社会的普遍代表”[4]。然而德国市民社会的任何一个阶级都缺乏完成这个重任所必需的彻底、尖锐、勇敢和无情,都缺乏与人民相同的开阔胸怀,缺乏革命的大无畏精神。所以只有形成一个非市民阶级的特殊阶级——处在彻底的锁链束缚中的阶级——无产阶级。由于是一个“一般无权”的阶级,即人的完全丧失的阶级,相应的,只有通过人的完全恢复才能恢复自己,才能消灭一切奴役制,真正完成革命,实现人的解放。所以马克思以全人类的解放为最终归宿,论及无产阶级是实现全人类解放的主要力量。
我们也可以从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1892年德文版第二版)序言中领会到马克思、恩格斯论述阶级的最终旨趣。“共产主义不是单纯的工人阶级的党派性学说,而是一种最终目的在于连同资本家在内的整个社会从现存关系的狭小范围中解放出来的理论。这在抽象的意义上是正确的,然而在实践中在大多数情况下不仅是无益的,甚至还要更坏。既然有产阶级不但自己不感到有任何解放的需要,而且全力反对工人阶级的自我解放,所以工人阶级就应当单独地准备和实现社会革命。”在现实生活中,资本家等阶级是现存社会关系不可或缺的部分,并没有感到丝毫变革社会制度的需要,甚至阻挠对社会制度的变革,反对工人阶级自身进行的解放。唯有那一无所有的阶级——无产阶级才可能变革社会。但只有无产阶级的解放并不是真正的解放,解放是针对全人类的,就最终结果而言,指向的应该是全人类。马克思、恩格斯清醒地认识到,要实现共产主义这一目标,由于阶级、阶层利益之别,在现实斗争中策略应该与他们的利益相一致,所以,一方面全人类的幸福是他们对未来人状态的瞻望,另一方面,他们研究阶级、阶层,对既往和当前人的状态给予考察。“在马克思那里,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都不过是手段,而人的自由、解放和人性的复归才是真正的目的。”[5]马克思指明了人类解放的具体道路,预示着这是一个从某个阶级的革命开始的漫长而曲折的过程,并不是无法实现的空洞而美好的向往。总之,在阶级和人类之间,人类的解放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终极关注。但他并不限于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而是从现实出发,以无产阶级的解放为起点,揭示了实现共产主义的具体方式,从而与空想社会主义根本区别开来。
马克思的“人”是全人类、大我,但是否意味着他彻底否认个人,泯灭个人的地位?笔者认为,马克思的“人”是自由而全面发展的个人,是小我。然而,“马克思以后的许多马克思主义者往往忽视了人的个性存在,而把人的社会存在绝对化,淹没了人的个性存在”。
马克思自始至终关注人的个体,他终其一生都坚守着人的独立性,不向任何挫折和困苦屈服。早在1841年马克思完成的论文《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和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差别》中,就把偏离直线的原子运动作为个体独立性的自然凭借。对马克思而言,个人的个体和独立性是刻骨铭心的。在青年时代,马克思就用优美而犀利的语言对官方泯灭与摧残个性的要求进行了批判:“你们赞美大自然悦人心目的千变万化和无穷无尽的丰富宝藏,你们并不要求玫瑰花和紫罗兰散发出同样的芳香,但你们为什么却要求世界上最丰富的东西——精神只能有一种存在形式呢?我是一个幽默家,可是法律却命令我用严肃的笔调。我是一个激情的人,可是法律却指定我用谦逊的风格。没有色彩就是这种自由唯一许可的色彩。每一滴水在太阳的照耀下都闪耀着无穷无尽的色彩。但是精神的太阳,无论它照耀着多少个体,无论它照耀着什么事物,却只准产生一种色彩,就是官方的色彩!”可见人的独立性和个性是马克思坚决捍卫的原则。
伴随着理论研究的深入,马克思不再滞留于言论自由,而是进一步挖掘政治背后的根基——人的现实物质。在他看来,漫长的人类历史的大多数时期,人的独立性和个性都处于丧失的状态。人发展的第一阶段表现为对人的依赖关系占统治地位。这个阶段的人直接依附于氏族、家族、宗族等共同体,人们之间的联系也囿于这些共同体内部的联系,个人完全没有独立性和个性。人发展的第二个阶段是物对人占统治地位的阶段。在此阶段,社会关系通过与个人相对立的异己的物的形式表现出来。在这个阶段,资本成为具有独立性和个性的东西。“物的关系对个人的统治、偶然性对个性的压抑,已具有最尖锐最普遍的形式。”[6]现实的、有生命的个人的个性、独立性都被以资本为代表的物所剥夺。人们向钱顶礼膜拜,个人成了资本的工具。
但马克思并不是一个从此走向消沉的哲学家,在他看来,人的个性被物剥夺并不会导致人的自由彻底丧失、人类就此沉沦。相反,它是人的自由、个性实现不可避免的阶段。因为一旦生产力对人的异化达到令人不堪忍受的程度时,一个紧迫的任务就应运而生。“这种情况向他们提出了这样的任务:确定个人对偶然性和关系的统治,以之代替关系和偶然性对个人的统治。”[7]要真正实现活动着的个人的独立性和个性,必须彻底颠覆物统治人的关系,代之以个人对物的统治。这样,人类发展便进入第三阶段,即有个性的阶段。此时,异化被舍弃,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被还给了人自己。代替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8]在这种社会中,社会财富被不断积累,但这并非最终目的,他们仅仅是用来提供和丰富工人生活的手段而已。在这个阶段,从分工上说,每个人并不因为从事什么生产就被这种生产方式所控制,被相应的物所奴役。此时的物质资料极其丰富,生产力高度发达,而绝不可能出现物资资料的匮乏;人们之间的贫困悬殊已经被消除,富强、公正已经实现。此时的人内涵丰富,超脱了功利而富于创造性和自主性。这个阶段的个人才是真正独立的、具有个性的个人。所以,“现实的、有生命的人”的个性和独立性才是马克思创立的历史观真实的谜底。“个人自由活动”、独立性和个性是马克思评判人必然而终极的标准。
既肯定全人类,又高扬人的个性与独立性,这是否意味着马克思自相抵牾?不是!马克思终极的“人”是“全人类”与拥有“个性和独立性”的自由人的联合。也许在某一特定历史时期,可能出现个人与全人类相冲突的情况,会出现为了集体利益而牺牲个人利益的情况,但从长远来说,最终会打破个人与全人类的对立。未来的社会将是个性高度发展的单个人组成的获得解放的全人类,在未来的社会——自由人的联合体中,个人自由和人类解放是两全的。
【参考文献】
[1]韩庆祥.马克思人学思想研究[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6:121.
[2][3][4][6][7][8]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10、12、12、515、515、273.
[5]俞吾金.从康德到马克思——千年之交的哲学深思[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401.
责任编辑:张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