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知识的有效性与普遍性看毛泽东的知识论

2021-09-13 04:59温玉林
文教资料 2021年16期
关键词:普遍性有效性

摘   要: 毛泽东同志认为:知识的普遍性就是实践的有效性。实践若要有效,必须注意事物发展的矛盾。从社会实践角度来看,凡是事实性的东西都是知识,因此,毛泽东同志认为知识的类型有很多。但不同的知识在实践中有竞争与合作,需要考虑各种社会关系。知识的有效性问题的探讨,从科学领域进入了政治领域。

关键词: 知识观   有效性   普遍性

把毛泽东同志的知识观和康德的知识论比较,康德问:知识何以可能,毛泽东同志说:知识源于实践。实践知识是受情境影响的。怎么避免经验主义呢?需要对毛泽东知识观关于知识的普遍性进行探索。

毛泽东同志是革命家、政治家。历史的使命迫使他必须正确地做出决策。承担的责任需要他学习知识,而且这些知识必须有效地落实到具体的工作中。所以,他和普通读书人对知识的认知不同,他有一系列从知识到行动的认识。对于知识的实践和创新都有行之有效的看法。在第一次国内革命期间,他写的《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开始了通过实践解决现实问题的尝试。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他写的《反对本本主义》《实践论》《矛盾论》等,对于知识的有效性和普遍性等都有思考。

革命战争是国内矛盾最尖锐的反映。在血与火的较量中,首先需要能打胜仗,离开打胜仗谈论知识,谈论关于社会主义革命的普遍性是不现实的。而且战争检验理论的普遍性,倒逼革命者在战争中实现最完美的有效性,使一些披着普遍性外衣的理论被历史所淘汰。

那么,毛泽东同志对知识的普遍性是怎么看的呢?需要进一步研究。在《实践论》中,毛泽东同志认为实践比理论更具普遍性。如何理解呢?他这话主要是针对“唯心论和机械唯物论,机会主义和冒险主义”[1](295)而言的,这些理论大都“主观和客观相分裂,以认识和实践相脱离”[1](295)。这当然不如实践本身有普遍性。实践内在合理的经验有普遍性,具体的操作路径有普遍性。例如,中国革命成功以后,毛泽东同志的游击战术成了世界各国弱势阶级革命的主要方法。

从这个角度来看,毛泽东同志对知识的普遍性是从知识在实践中是否有效这个角度认识的。当然,问题没有这么简单。谈到普遍性時,哲学家需要把思想推到绝对的真实上,黑格尔以纯有作为逻辑学开端时,谈道:“‘绝对就是有……只有上帝才是一切实在中之真实者,最高的实在。”[2](190)上帝当然不存在,以上帝为出发点显然是对知识普遍性无能为力的一个前提性假设。马克思主义当然知道这是无稽之谈,于是回到物质为出发点。但人类所面临的世界其实有未经人类改造的自然界、经过人类改造的自然界、人与人之间组成的社会界,以及完全靠人类精神需求存在的精神世界。于是,黑格尔哲学体系被解构后,似乎又回到康德对知识的探索。

康德的知识观在1980年代成为中国学术界争相研究的热点。中国社会学科学院的李泽厚和叶秀山都对康德的学问情有独钟。李泽厚的《批判哲学批判》以康德为解剖对象提炼出主体论学术,叶秀山则从康德出发作为现代现象学研究的出发点。一时之间,中国学术界总要学着康德的话问:知识何以可能?是呀,知识怎么可能呢?按照康德的话:“盖此类学问之必然可能,已由其存在事实而证明之矣。”[3](41)玄学为什么不可能,因为无法用事实证明。所以,康德批判形而上学的独断论,康德把认识分为感性与理性。毛泽东同志的“实践论”接受了这种观点,并且强调:“要完全地反映整个的事物,反映事物的本质,反映事物的内部规律性,必须经过思考作用,将丰富的感觉材料去粗存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改造制作功夫,造成概念和理论的系统,就必须从感性认识跃进理性认识。”[1](291)理性认识的极端是什么呢?理性认识因为前提不同,会产生二律背反,或者说是矛盾。康德在最初的科学认识之后,为解决这个问题最后还是接纳了上帝。但是毛泽东同志的“实践论”认为人类的认知是实践、理论;再实践,再理论的认识过程,没有上帝。在这里,理论总结经验、预测未来的作用;实践是知识传播和现实生产力产生的过程。在中国比较落后的时候实践主要起知识传播作用;但是随着中国生产力的发展,到了创新时代,实践还将有发现新问题的作用。

对于理性认识的矛盾性问题,毛泽东同志写了《矛盾论》。他比较擅长分析事物的矛盾,找出其中一些关系,并通过这种方法确定社会的运动方向,找到推动社会前进的方法。

思考知识的普遍性,需要考虑知识传播的符号形式。谈到这个问题,康德谈知识的普遍性喜欢用先天形式谈,其实就是数学化的知识。这种知识是理性化、形式化的知识。毛泽东同志作为革命领袖反对形式化,认为不能与实际相结合的知识很空洞。而且在《反对洋八股》等文章特别强调过。换言之,毛泽东同志考虑知识的普遍性,也考虑知识的通俗性带来的普及性。这种对知识普遍性的区别,其实是学者与政治家之间的区别。需要思考毛泽东同志对知识有效性的思考。

前面我们已经发现知识的普遍性在于实践的有效性。但是,怎样才能让知识在实践中有效,不完全是知识本身的问题,还有社会实践的各种外在条件。所以,对于知识的有效性需要进行更深入的思考。

对于知识的有效性,黑格尔曾经谈到实证科学。他认为:“由于它们不认识它们所运用的范畴为有限,也不能揭示出这些有限的范畴和它们整个阶段进展到一个较高阶段的过渡,而只是把这些有限的范畴当作绝对有效用,此种实证科学的缺陷在于形式的有限。”[2](58)也就是说黑格尔认为实证科学考虑的范畴太窄,缺乏全局性的把握,只在有限的范围中有效。这种观点和黑格尔的思维观有关系。黑格尔认为思维既是主体的人的思维,又是客体自身规律的体现,主客结合其实就是一个理念。黑格尔把“我”和思维等同,这就有主体间性的问题。为后来的胡塞尔和海德格尔等所发挥,他们强调知识的情境性,理解的情境性、个体性。但这些人似乎都取消了普遍性的探讨。

马克思主义是认同实践经验的,认同实证科学做出的努力的。只是毛泽东同志强调社会实践,社会实践是群体性的实践,尤其是大规模的生产劳动和革命,具有群体的智慧。实践所产生的知识既有效,又有普遍性。

这里有一个知识如何形成、如何传播、如何创新的问题。个体的知识如何形成,有直接知识和间接知识,而且需要注意直接经验如何和间接经验相结合,如何互相影响的问题。根据马克思的知识观,可以知道:“自然是知识的来源,实践是获得知识的基础。事物之间客观的联系是知识普遍有效性的保证,辩证的叙述是破除知性独断论的方法。”[4]如何使知识更有效,还要思考他的《矛盾论》。从矛盾论角度认识事物,回到客观角度认识事物的模式,不同于康德把自然界看作杂乱的东西,毛泽东知识论认为,事物本身有自己的矛盾构成,对于事物的认识有规律性探求的可能。的确,抓住事物的主要矛盾,顾及事物的次要矛盾,能顺势而为。这样做事不仅有了针对性,还有了有效方法。这种有效性为中国革命的成功所证实,为世界其他国家的革命成功所证实。

矛盾论思想其实源于黑格尔。黑格尔注意到概念性知识被绝对化之后是很容易成为形而上学的,并對康德提出的四个二律背反进行深入的研究。这四个二律背反的确是哲学史上的一大进步,不过黑格尔认为,这些二律背反的论证其实已经包含在康德的哲学论述前提之中。黑格尔进一步认为:“一切现实之物,都包含相反的规定于自身。”[2](133)开启了从对立统一的角度认识事物的先河。随着恩格斯自然辩证法、列宁辩证认识论的发展,从矛盾角度对事物的认识已经完善。毛泽东同志对矛盾论的历史贡献在于进行了系统性的描述,把这个矛盾上升到了宇宙论的高度,并从矛盾的普遍性与特殊性,主要矛盾与矛盾的主要方面进行了系统的阐述。如果说黑格尔的理念其实还只是一种主体对客体的猜想状态的某种知识性的感受的话,那么要真正把这个感受变成在社会实践中能够支撑行动的力量,就需要现实的验证。相比黑格尔的逻辑,毛泽东同志的《矛盾论》在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等对于认识的普遍性的基础上,结合矛盾的特殊性,对于知识的精确性有了深刻的认识。毛泽东同志指出:“这是两个认识过程:一个是由特殊到一般,一个是由一般到特殊。人类的认识总是这样循环往复地进行的,而每一次的循环(只要是严格地按照科学的方法)都可能使人类的认识提高一步,使人类的认识不断深化。”[1](310)这种精确性对知识有效性的提高是非常重要的。

《矛盾论》对知识有效性的思考还在于它分析事物矛盾的基本的方法。注意到事物内因和外因,以及在此基础上矛盾的普遍性与特殊性、同一性和斗争性。对抗在矛盾中的地位,成了精准地定位事物矛盾,并使之成功地运用中国社会发展和中国革命的斗争之中,有效地解决了革命所面临的各种问题的方法。例如,《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一文,毛泽东同志深入认识中国社会,对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使命提出合适的定位:“中国革命的全部结果是:一方面有资本主义因素的发展,又一方面有社会主义因素的发展……加以国际环境的有利,便使中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最后结果,避免资本主义的前途,实现社会主义的前途,不能不具有极大的可能性。”[5](650)这种方法很重要,此后邓小平同志对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定位,党的十九大对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新时期的定位都为社会高效运作带来了很好的助力。

当然,知识的有效性还有其他要素,首先是实事求是。这是毛泽东同志结合革命实际提出的新学风,需要调查,要深入了解事物正反两个方面及由此而产生的运动。此外,还要透过现象抓住事物最基本的核心要素。例如马克思研究资本主义抓住了“商品交换”这个基本要素及运动产生的社会矛盾。

此外,为了知识的有效性,在文风方面也需要改革,不能写那些没有实际效率的党八股。

对于知识有哪些类型?不同学术有不同界定。康德从纯粹理性角度思考,认为自然科学才是知识。现代学者从不同事实呈现的类型角度思考,认为有陈述性知识、程序性知识和策略性知识。那么毛泽东同志怎么看待知识的类型呢?先从他对社会实践的类型角度入手思考。在《实践论》这篇文章中,毛泽东同志指出:“人的社会实践,不限于生产活动一种形式,还有多种其他形式,阶级斗争、政治生活、科学和艺术活动,总之社会实际生活的一切领域都是社会人所参加的。”[1](283)也就是说,不同于康德制把自然知识称为知识,毛泽东同志把一切实践经验性的总结都称之为知识。因此,从毛泽东实践论的角度来看,知识类型有很多。

那么,怎么看待这个问题呢?先回到古典知识观思考。在社会生活中其实有很多方面事务要考虑:知识是一个方面,道德是一个方面,美也是一个方面。对于这几个方面的关系,康德采取分离的态度,分为纯粹理性、判断力、实践理性。黑格尔从变易的角度思考,认为事物是变化的,概念是反思而来的,只有在差异性和特殊性之间的描述中,概念才得以呈现。因此黑格尔的知识观不同于康德的观念。

艺术在康德看来是没有普遍性的。但是,黑格尔认为:“在评判一件艺术品时,大家总是说,这种批评应该力求客观,而不应该陷于主观。这就是说,我们对于艺术品的品评,不是出于一时偶然的特殊的感觉或嗜好而是基于从艺术的普遍性或[美的]本质着眼的观点。”[2](120)的确,康德对于知识主要考虑的是陈述性知识,对于程序性知识和策略性知识缺乏更深入的研究。艺术是有其较普遍的标准的,所以黑格尔反对康德的看法。他对康德《判断力批判》的评判是:“说出了什么是理念的性质,使我们对理念有了表象,甚至有了思想。”[2](144)从这个角度出发,黑格尔的《美学》认为艺术也是一种科学。

毛泽东同志认为:“科学研究的区分,就是根据科学矛盾所具有的矛盾性。”[1](309)艺术特殊的矛盾是艺术的本质,文化、审美知识作为政府引导社会心理的一个重要社会活动,是一种重要的社会实践。理论与实践的一致性,有了知识的产生。从根本上说,理论只是实践的逻辑抽象而已。至于康德说,艺术实践知识受到其目的性的支配,其实自然知识在运用中受到目的性的支配。道德、知识、审美统一于特定的历史时代。这在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中已经有一些说明。他们是从社会生产这个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基本社会实践把人类的知识统一起来的。

那么道德是不是知识?这个问题是复杂的。无论是马克思主义者还是康德,都认为有自在的世界和自由的世界。康德认为,只有根据内心的意志的行为才是道德的,也就是只有自由意志下的行为才是道德的。马克思主义者认为获得了知识,有了自我认知,能按照规律办事的世界是自由的世界。毛泽东同志认为通过革命斗争,无产阶级获得了自我认知,变成了自为的阶级。这样看问题,要回到黑格尔思考。黑格尔对于康德的理论与实践的分离是有不同意见的,黑格尔用理性把各种不同的领域联系起来,道德、审美成了具有时代约束的按照一定规则要求的知识。例如,道德在康德那里是没有内容的道德,体现的是内心为自己立法的精神,在黑格尔这里则成了理性对个体的约束。但是从实践的角度来看,人的意识产生于实践。当然,人对于实践的解释有不同:有些是想象性虚幻的解释,这是谬误;有些是辩证性的真理性的解释,这就是知识了。道德行为和道德意识虽然是内心为自己立法。但是深受历史的影响,道德观受具体阶级、民族等的影响。

道德意识是在人的社會实践中形成的。人在社会实践中需要合作,在合作中形成不同的伦理观念,这种观念作为一种社会无意识作用于每一个成员。这就是康德所说的先天法则。

这个问题可以从知识与利益的角度思考。其实我国古代的智者提到过解决问题的方法,孔子强调“仁者爱人”,宋儒强调正心、诚意。社会管理者只有超越利益之上,这样的知识才够客观,这样的社会管理才够公平。

利益是否公平可以从分配角度来看,也可以从生产角度来看,从分配角度看,中国社会很讲究公平,从生产角度看,则很强调权利的等级。分配的公平关系到个体的生存,生产中的等级关系到生产的积极性。把握了这两个度,才能理解中国社会的兴衰成败。毛泽东同志因为处在抗日战争的较艰难和激烈的阶段,更强调这个问题。他在这个方面的新思考在于从社会的管理者与引领者的角度出发思考问题。在一个全民抗战的时代,是否道德应该建立在取得民族独立的基础上,生产权利的公平是不太能够把握的,要做到的是分配的公平。所以,没有没收地主的土地,而是减租减息的政策,调动了整个民族各个阶层的积极性,最终取得了革命的胜利。

总之,根据毛泽东同志的知识观,对自然知识、社会知识、审美知识等的认识都要变化。那么,这种知识观有什么意义呢?科技史学界喜欢追问,为什么工业革命发生于西方而不是中国,但是忽略了科学发展的现实条件。毛泽东知识观却把知识的有效性和普遍性,以及现实的发展基础结合起来,恰恰奠定了科学发展的基础,解决了五四以后科学发展与现实结合的问题。科学发展不是喊口号所能够解决的,它是和社会发展一起前进的。正是从这个角度看,毛泽东思想解决了发展中国家科学发展与社会进步的问题,需要思考知识有效性与政治的关系。

其实毛泽东同志的革命生涯始终都在知识有效性的漩涡之中接受考验。红军时期,毛泽东同志通过马克思主义革命理论与具体实际相结合,开创了武装革命,建立了根据地、农村包围城市的革命路线。这样,毛泽东理论因其在革命中的有效性开创了一个时代。

延安时期毛泽东同志面临的问题是不同群体之间知识有效性的问题。现代中国社会始终面临小农生产向工业生产的转型这一历史重任。只有工业生产才能制造出强大的武器,让整个民族屹立于世界之林。但是工业生产需要技术积累,需要广大的市场才能持续下去。所以,延安时期面临的问题是知识分子的知识和群众的知识之间的关系问题。知识分子的知识虽然先进但是不能直接换成生存物资,群众的知识虽然落后,但是直接和生存相关,和整个民族取得抗日战争的胜利相关,只要经过有效的组织和管理就能转化成强大的力量。因此出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政策,要求知识分子向群众学习。以群众的知识为基础进行提升,普及创造出新民主主义文化。

1949年以后,整个民族有了向工业化转变的制度条件,不同层次的知识之间的关系问题成为整个国家的战略。由于资源、文化、教育、技术积累与传播,落后的知识和生产力是不可能一下子退出社会的。毛泽东同志的《论十大关系》等文章对此进行了深入的思考。此后,生产力如何推进渐渐有了科学合理的社会发展规划。

尽管整个民族为了实现工业化经历了困境,但是在毛泽东同志等老一代领导人的努力下,中华民族完成了工业体系和工业基础性的架构,为此后的改革开放奠定了物质基础。随着整个国家生产条件整体改善及工业化生态的逐渐完成,整个民族终于走上了共同富裕的道路。这就是毛泽东同志的知识观——“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6](23)带来的民族巨变。

参考文献:

[1]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2]黑格尔.小逻辑[M].贺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

[3]康德.纯粹理性批判[M].蓝公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4]温玉林.论马克思知识观前后的发展[J].南方论刊,2016(7).

[5]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6]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毛泽东 邓小平 江泽民论科学发展[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党建读物出版社,2008.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20STA050和广东省教育厅高校重点课题2019GWTSCX111:《寻求文艺的担当精神——论马克思主义思想在中国文艺精神由虚转实过程中的作用》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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