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举山上神明之火

谢栎

Part1. 会中国功夫的机甲

一切还是要从一段视频说起。

想必很多人都看过哔哩哔哩弹幕网上放出的一段视频——具有民族特色的机甲机器人战斗的游戏场景演示。这个视频由成都数字天空《Project DT》项目组放出，打斗场面酷炫畅快，引起了无数动作类玩家的注意。

科幻机甲和本土文化元素的结合对动作类玩家的吸引力无疑是致命的，本刊编辑部的玩家们也被深深地吸引住了，下面的访谈正是在观赏完这段视频后快马加鞭完成的。话不多说，我们赶紧开启这一段国产机甲科幻的旅程。

问：感谢数字天空，感谢《Project DT》项目组接受我们的采访。第一次看到你们的实机演示视频，我们就被深深地吸引了。虽然现在市面上的科幻游戏不在少数，但国产风格的作品依然非常罕见。各位是如何把中国本土文化元素融入未来科幻风的机甲中的？

答：因为我们是科幻迷啊（笑）～我们成都本来有“科幻之都”的美誉，所以在立项之初，我们也曾设想过做什么样的题材会让我们离这个城市的氛围和气息更近些。我们考虑了很多，因为市面上无论是日厂也好，欧美也好，有太多太多的优秀动作产品珠玉在前，我们也没有自信能在这个赛道上与国内外大厂的成品拉开太大差距。我们前前后后提出了很多想法，最终还是希望做一款能体现中国本土特色的ACT作品：如果有一款能结合中国功夫，又能结合民族特色的作品，那一定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同时，因为我们的概念设计张路野老师是一个铁杆机甲迷，我们一拍即合，一起促成了这样一个机甲ACT（动作类游戏）——这样说起来还是蛮草率的！

问：事实上看起来并不草率呢！这个点非常棒。成都作为中华文明的一隅，是民族文化荟萃的旁逸之地。丰富的各族文化在这里交汇，这样的本土民族科幻风游戏一经面世就让人惊艳万分。《Project DT》机甲概念也在科幻圈掀起了一波浪潮，很多科幻作家和科幻迷们都对这个游戏抱有很高的期待（我们也是其中之一）。

答：我们确实常在社交媒体上与大家互动，非常感谢大家的关注。这个项目还在研发过程中，我们会尽全力做好，不让玩家失望（抱拳）。当时，我们做这个东西其实就是想与其他ACT游戏区别开来，从植入的概念上说就不太一样——我们想将东方的价值观植入游戏中。众所周知，科幻，尤其是这种硬机甲科幻或者近未来科幻，大部分被人认可的作品其实都是欧美创造的，它呈现的一般是一个白人或者黑人和一群机甲一起行动的形态，他们一起过关斩将，一起冒险夺宝——非常典型，对吧？即使我们把一个黄种人放进这样的画面中，也是一个点缀，一个仅仅是为了满足多样性、锦上添花般的存在。欧美这一套的思维和意识形态框架与我们不同——这对我们来说是冗余的，限制了我们发挥的空间。我们想做一些属于我们自己的框架，甚至更下沉地、更精准地来形容：属于我们这个地方的文化和独特思考。

为此我们选择的主角形象是一个东方人物，她处事的方式完全是东方式的，将这样的人物放在一个科技发达的世界中，她在与世界求同存异的过程中产生了無数激烈碰撞——这是主要的故事线索，我们以此为线索设计和制作了这款游戏。

文化符号是一种常用的形式，想必大家可以很容易地在各种游戏里看到熟悉的文化设定（笑）。它很有号召力，尤其当游戏中的武器、装备和物品被以熟悉的文化符号命名时。从设定的角度来讲，比起创造一个框架体系，深入人心的东西会更容易唤起玩家的共同记忆，让玩家尽快进入氛围。我们选取了一些比较有代表性的事物，比如彝族的创世神支格阿鲁，同时在动作设定上参考了传统中国功夫，不仅仅是大刀阔斧地劈砍动作，因此大家还能看到咏春拳等功夫。

问：哇喔，听起来非常酷炫！要怎么让传统神话和动作进行结合呢？

《Project DT》项目负责人：李播

答：说起来这就很具体了——在制作过程中，我们面临着一个实际问题，比方前文说到的彝族神话体系，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可靠文献非常少——无论是众神故事，还是传统功夫。我们只能不断摸索、探究、还原和创造，希望最终能通过我们的努力赋予它们一些符号化的意义。它（彝族神话体系）不像其他东方民族一样有着完整的有记载的神话体系。支格阿鲁是神话英雄的名字，他本身和火焰没关系。但彝族有火神崇拜，一提到凉山，大家就会想到各种火盆舞蹈的图片。彝族的神话体系中，火神没有名字，我们想赋予祂一个名字，一个代表着生命之火和生命起源的名字。最终，我们选择做一个神话嫁接，赋予了祂支格阿鲁之名，把科幻和民族历史、民族文化结合，以此来创造出仪式感。对，无论是功夫，还是神话都具有仪式感，要做到让玩家一进入就能获得参与感——属于TA的神话和使命开始了。

问：“人类一边创造历史，一边编织神话。”让神话在科技中延展下去，一个非常美的意境。

答：是的，其实中国很早就有崇拜火神的信仰，这和我们主角的精神价值相契合，这也是我们选择此元素的原因之一。火焰的设定最终会内化，形成一个精神内核，成为主角自身一个符号标志。外冷内热是主角的性格，她的经历是一个传承生命之火的故事，在故事中我们不断强调火的概念，配上创世的背景，让故事背景和人物命运交织在一起，我们称之为“嫁接在一起”。当然目前还没有完整版，这个嫁接的过程仍然在进行中，我们的最终目的是希望将中国传统、中国民族、中国文化通过这么一款科幻动作游戏散播出去，向世界发出声音。

问：一开始关注到你们，是因为你们在b站放出的PV版本引起了非常热烈的反响（也促使我们进行这次访谈），想过会有这么多人关注吗？或者说，对于内容你们本身就充满了信心？

答：感谢大家喜欢！我们上传视频的心态是想要找到同好（笑）。同样喜欢机甲，喜欢动作游戏，也喜欢民族文化的同好。我们也想看看能否通过这个方式招募到一两个同样喜欢做这件事的人。现在我们做的事情算是有趣，但我们非常缺人;比如我们的导演缺乏助理，他一个人都快编导一体了，连编带导都是他一个人在做。每个人都身兼数职，版本不断更新，加入了更多东西，所以这里要提一句，我们的新版本有更多丰富内容，请大家忘掉PV版，敬请期待我们的新版吧！

问：开启新版，真是好魄力！百忙之中，各位还抽出时间给《科幻世界》寄来端午礼物，满满的心意我们都感受到了（抱拳）！你们的口号是“向3A进发”，这份自信让人喜欢又崇敬。众所周知，手游非常赚钱，其他行业也非常赚钱，但是3A游戏可能会面临非常大的风险。所以，大家是靠着什么在支撑着前进的呢？

答：3A是玩家评的，不是厂商自己评的。不过，我们数字天空确实在战略转型期——我们想要做高品质游戏。这次转型，公司下了相当大的决心来成为开拓者，也已经投入若干年了，所以并不是从今年开始才做的。大家所看到的那个演示视频，虽然我们实际做的时间很短，但前期研发和筹备花了很长的时间和很多经费，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我们這一群人，是想要做一些事情的。虽然手游的回报率很高，但用户也在变化。更多的新技术涌现出来，用户提出了更高的需求，有些手游的画面甚至在追赶3A了。我们目前做的这个事情就是硬磕，但我认为不仅仅满足了用户，也是在满足我们自己。这也是大家身兼数职也充满干劲的原因。

问：因为热爱，才会选择。但我还要再问一个大家都非常关心的问题，虽然我知道你们游戏还在非常早期的阶段。那就是你们的游戏预计什么时候能发售？

答：这个～我们需要稍晚一点时间才能给你肯定回复（笑），因为项目规划的时间会根据人手的实际加入产生很大的变动，目前无法完全确定，倘若到时候没能完成或者完成度不够，这会令我们的玩家失望，这一点是我们绝对不希望发生的。一款游戏不仅仅是制作者的独角戏，他真正成为一款值得一玩的游戏，另一半需要玩家来共同补完。所以请给我们一点点时间来完善。

问：（点头）打磨游戏确实是快不起来的，可以理解。万事起头难，非常感谢《Project DT》的接受我们的采访。

答：谢谢！

Part2.走出山林的火焰——凉山重工

《Project DT》给人带来的巨大期待不仅来源于ACT游戏游戏性本身，在很大程度上也来源于外观和文化设定，当初哔哩哔哩弹幕网上的demo视频之所以能在爱好者中间“爆炸”，也是因为酷炫的机甲。所以接下来的采访对我们而言也是一个惊喜——著名概念设计师，机甲爱好者，凉山重工张路野老师。他起初没空接受采访，没想到中途突然有了个空档，我们赶紧“截胡”，话筒塞他嘴边。

答（挥手）：科幻世界的朋友们大家好，我叫张路野，在数字天空做概念设计。我们凉山重工是属于数字天空的一个部门，主要负责所有项目的一些前期概念的工作，包括原画等，后边也会和3D美术的同学以及导演一起对最后的画面进行检修，做视觉效果上面的把控。为什么我们的部门叫凉山重工？因为我本人是在凉山长大的，个人对那边的文化会更了解一些。四川的朋友们都知道，凉山州区域很大，包含了广博的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文化。我非常喜欢这些文化，他们是我的重要灵感源泉。

凉山文化也是我们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倘若能用来进行文化输出，它们就可以被更多人知道。同时科幻的题材就是我们凉山重工所擅长的，我们希望将未来的和一些古老的东西进行结合。就像凉山州的西昌市一样，一个古老的城市，有卫星发射中心，也有奴隶社会博物馆。最先进的和最古老的东西同时存在，蕴含着奇妙的时空交错的缘分。我们也希望自己的作品中有这样的缘分。现在，整个市场上结合少数民族文明元素的游戏不多，我们想尝试去做一些结合。

问：您做过很多科幻设定，想必对科幻这一题材在游戏中的表现有您自己的理解，能跟我们聊聊吗？

答：我的工作是用画笔交流，这跟你们科幻作家用笔交流有异曲同工之妙。我参加过一些科幻大会，在会议上大家有个共识，那就是科幻这个题材是难以具象化的，它很难反映到日常生活中。因此制造氛围十分重要，无论是读者还是玩家。具体到这个项目里面，公司希望想要科幻和我们自己国家本来的一些文化进行结合。毕竟一般当我们谈论科幻，脑海里首先浮现的都是欧美所创造的那一套银河或者太空的东西，但是其实很少结合我们自己的传统文化和未来。目前做科幻题材的游戏本来就不多，同时把中国远古文化和未来的东西进行结合的可能就更少了。我们团队目前在做的东西应该算比较特别，如果最后能够把它很好地呈现出来的话，应该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作品。

问：所以大家也是在做一个开拓者的工作呢。

答：目前这条路很少有人在走，所以可供参考的经验也非常少。现在大家基本上是摸着石头过河的状态，其实暂时也没有清晰明了的石头可以让我们摸——因此更准确地说大家是在淌着水过河，也不知道能淌多远，但一起努力本身就是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我觉得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有点类似于当年科幻新浪潮运动时期那帮人做的事情——在做一件依托着传统的科幻世界观，但呈现出不太一样的一些东西，期间包含着探索和试错，做着前人没有尝试过的尝试。也许过程中会有曲折，但是最终在经历过我们的探索与打磨后，它肯定会形成一个新的东西，并指明我们团队接下来的方向。

在这之后，后来人也可以顺着我们来时的方向走。也许能比我们再往前一步，大家互相照明，参考着前面一步一步的脚印，把中国这些传统的元素一点一点地和科幻元素进行结合。我坚信通过中国各个不同的团队的共同努力，就能推动这个东西（传统元素科幻）越走越远。

问：感谢路野老师接受采访！

访谈的最后，一个概念延续了下来，最终凝结成了这篇的主题——火。在谈到火的概念时，我们无数次想起《黑暗之魂》系列。作为宫崎英高鼎鼎大名的系列作品，游戏把火神崇拜很好地融入了故事的血脉中，传火梗宛如玩家暗语。和支格阿鲁从天上引下了燃烧在彝族深山上空的火焰相较，它们各自有独特的魅力，但点燃我们自己山头的火总归是更加激动人心的。

期待这把火能够继续熊熊燃烧，点燃更多燎原之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