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 桃
我曾经以为百度是无所不能的,直到四年前我在搜索“野西瓜”时,猛然发现词条里描述的那种植物,与我在戈壁滩上见到的野西瓜完全不是一种。灼热的荒野上,野西瓜铺展出一小块一小块的绿色,若是五六月,那绿色中盛开着朵朵洁白的、极柔、极美的花,雄蕊白、长而密,雌蕊是浅绿色的。在苏巴什遗址,我遇见了最美的野西瓜花。此后,我的微信头像便换成了一朵野西瓜花。
无独有偶,在搜索“碧桃”时,蹦到眼前的是一树树盛开的桃花。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蔷薇科是有碧桃的,桃树的一个变种。碧桃属于观赏桃花类,重瓣居多。每年三四月,北疆的景观道和公园里桃花夭夭、粉色灼灼,多半是碧桃。我有密集恐惧症,见到这样的情形,只能远观一下而已,心里却是喜悦的。又打出“多肉碧桃”几个字,并无词条蹦出,倒是铺天盖地一片如何养好碧桃的文章和视频。
我家里是有一盆碧桃的,去年初冬带回家的。初冬的西山农场,天很远很蓝,雪山很近很白,白杨很高很直。说不上是白墙红顶的房子衬托了它们的透亮澄明,还是它们激发出红房子的童话气息。随之而来的好心情,让暖意盎然的大棚里的多肉愈发弥漫着神奇的魔幻气质。每次去之前,我都告诫自己:欣赏就好了,一定管好自己,不再往家里带,家里实在是没地方摆了呀。母亲看了我两窗台、一方桌、一花架的多肉,说不能再买了,没地方放了。她哪里知道,短短两个月,我家里又多了一个花架,除此之外,靠窗的地板上也铺满了叶插苗。为了省空间,我甚至用装鸡蛋的托盒搞起了叶插。这样,扫地、拖地就成了麻烦事。我抱怨家里地方太小时,凡姑娘嘴一撇:就是给小姑你个别墅,你也能把它种满。哎,被人嫌弃至此,也是平生第一回。
这盆碧桃还是被带回来了。我最近喜欢上了大点儿的多肉。碧桃属于中型的,生长速度比较快。在一个视频中看到一个广西姑娘在楼顶上种的两百多盆碧桃,其中有些是一年的叶插苗,也有近十公分高了。就是看了这个视频,听到她说碧桃极易养护,我才打定心思要有一盆碧桃的,甚至已经畅想过一棵变几棵、棵棵成老桩的盛景。
碧桃也是美的。绿色倒卵形的叶片略被白粉,薄薄的,近似于无。叶片前缘带一个小小的尖,像刺一样。叶缘有红边。出状态时,轮生的叶片向上包拢,叶片黄绿,红色的边越发鲜艳,像是用笔勾勒出来的,灵动、鲜活。碧桃还有另一个名字——鸡蛋莲花。脑补一下,是不是很可爱?
我说的是别人家的碧桃。肉友们经常会眼馋别人家的多肉,状态萌,颜色艳,造型奇。羡慕妒忌恨之余,便自嘲说:有一种多肉,叫别人家的多肉。我家的碧桃,长得的确是快,可是一看就状态不对,一个劲地往上蹿,下面的叶片平展着,只有顶端的小叶支棱着向上,茎干已经开始木质化了。看着笔直向上的碧桃,感觉分明是一棵小小树苗呀。除了叶形,哪里有碧桃的气质呢。
写不下去了,这就回家把它的头看砍了,这样至少可以有两棵了。至于砍过头的母株,能不能群生出侧芽,暂且不管了。
真怕它长成一棵笔直的小白杨呀。
华丽风车
华丽风车,这名字好听,也好记。
我以前见到的华丽风车都是小苗,除了颜色粉紫,没留下太深刻的印象。有几次去多肉大棚,看到不少华丽风车的老桩,一摆就是一桌面。壮观是壮观,却没觉得特别好。前几天,看到一肉友托着一盆老桩,问棚主价格。棚主回答80元。我愣了一下,这么大一盆老桩竟然如此便宜。我因不买老桩,不熟悉老桩的价格,但也知道,这么大一盆老桩,大大小小十几个头,在花卉市场怎么也得几百元的。我也就抱了一盆华丽风车回家,感觉像捡了个大便宜。
这华丽风车经得起看。叶片广卵形,带一小尖,聚成莲座的模样。华丽风车,相比紫珍珠、紫乐,叶片长,薄而平坦,有舒展的感觉,那莲座也就是个意思。不像拟石莲属的多肉,莲座是紧凑的、密实的、向上拢的。风车的翅翼,可不都是伸展着的嘛。
华丽风车,这名字有两个说头。华丽,是说它的颜色。华丽风车的叶片,平时就是带粉色的,还带着层白霜,自自然然的,像豆蔻年华的女儿。过了夏天的休眠期,浇够水,大太陽晒,加上秋夜的寒凉,叶内花青素含量越来越多,粉就越来越浓,越变越紫。紫色,代表浪漫、神秘、高贵,比较有皇家气质。华美绚丽,美丽而有光彩,用“华丽”来形容一株植物似乎不大合适,华丽风车的色与形却是担得起的。名字中的“风车”,我更愿意认为标示了它的属名——风车草。风车草属,希腊词源的意思是“花瓣颜色丰富”。我没见过华丽风车的花,想来是不会辜负这美好的意思。也可以认为是它长得像风车。但凡见过络石藤蔓上一朵朵洁白而馨香、自带旋转度的小小风车,便会对“风车茉莉”这一芳名五体投地,眼前的“华丽风车”与真正的风车还是有些距离的。
这盆华丽风车实在是旺盛。三个主头高高挺立,二十多厘米的样子。根部群生出一堆小头,十几个吧,挤挤挨挨的,把盆沿都盖住了。看着它们,一会儿就觉得透不过气来,我都替它们憋屈。忍不住掰掉下面的老叶片,让它们透透气。掰完后,我吓了一跳,竟然有一堆叶片。数了数,大大小小七八十片。这些叶片都是宝贝。我拿出两个水仙盆,倒入伴有松针蛭石鸡蛋壳核桃皮的营养土,一片一片仔细摆好。颇有仪式感。
过不了几天,每片叶子都会诞生一个生命的奇迹。
自此,我一得空,便去瞅瞅。今天是第六天,叶片的生长点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那些叶片安身的盆,是冬天养水仙用的。白底,黑笔勾出几枝蓝蔷薇,还是不喜欢。以前我没仔细看过这盆,只关心盆里水培的水仙。春节期间,那水仙开得极好,给第一次养水仙的我持久的欣喜。
我心烂漫时,神迹必显现。
秀 妍
我养过的几盆秀妍,都是小叶秀妍。
秀妍还有一种,是大叶秀妍。大叶秀妍有个很浪漫、温柔的名字——初吻。
这么一来,就好区分了,小叶秀妍我就叫它秀妍,没养过、也很少见到的大叶秀妍,理所当然是“初吻”。
初吻,并不如它的名字那般招人喜欢。叶片大,据说有四五个硬币那么大,又不容易发侧芽,也不大容易上色,即便上色,也是带着绿意的灰调子的红,混混沌沌的、痴痴呆呆的,完全没有情窦初开的那种美感。
小叶秀妍就不一样了。叶片小而包,极易生侧芽,生长的速度也快,一两年就能长成小老桩。秀妍也是极易上色的品种,只要光照充足,无论哪个季节,绿叶就会变成红色,只不过红的程度有差别而已。
秀妍与火祭一样,会玩变身大法。绿的时候,让人嫌弃,甚至沮丧、绝望。红的时候,丑小鸭变天鹅,完全是另一副模样,美得让人惊诧,甚至怀疑是否“肉”生。我办公室的那盆秀妍,原先在家里时一直不上色,叶片舒展着,没有一点别人说的“像玫瑰”的样子,我好生奇怪。那时,我还不知道秀妍也被称为“徒神”。徒长,是多肉界的专用语,是说在缺光或多水的情况下多肉快速生长的现象,比如茎干猛蹿,叶片间隔增大,叶片褪色、变薄甚至下翻等。“徒神”,说明秀妍很容易徒长,徒的速度和程度超出别的品种。
我办公室的窗户朝阳,光照时间长,比家里的窗台能多出几个小时。这盆秀妍落户办公室露养后,不再往高里长,叶片的绿也很快褪去。笔芯般粗的茎上爆了一层侧芽,密密麻麻的。等这些侧芽长大了些,密集恐惧症的我实在受不了,就隔空掰掉了一些,放在另外的盆里养着。这么掰来掰去,茎干粗壮了不少。不知是不是这样伤了元气,如今这盆小老桩不再爆侧芽了。它的模样,像是顶着十余朵玫瑰的干树桩。我心心念念的捧花状秀妍终是没有出现。
掰下来的小头,随便种在各种容器里,饼干罐啦化妆品瓶啦茶叶盒啦,怎么样都能活。谁来办公室,喜欢的就带走。所以我自己也没剩下几株。有一株生蚧壳虫,叶子茎干上白白的一层,用医用酒精喷了好多次,都没有根除,还把旁边的其它多肉传染了,我狠狠心扔到垃圾桶里了。还有一株,因为想让它上色,尤其虐了一下,硬着心肠不浇水,竟然枯萎了。剩下的一小株,是我新栽种的。因为前两盆的缘故,打消了秀妍皮实好养的心思,重又细心养护起来,倒也长得快。我不再虐它,就让她自由地长,看它能长成啥样。
一个头是一朵小玫瑰,两个头是两朵小玫瑰……若是九十九朵玫瑰,那真是天大的造化和福分。依我看,初吻,用作小叶秀妍的芳名,确是再合適不过的。唉,人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肉”间也是如此吧。
张映姝,诗人,编审。作品发表于《诗刊》《诗江南》《扬子江》等,有作品入选多种年度选本。近年来专注于植物诗歌和植物随笔的写作,出版诗集《沙漏》《西域花事》。现供职于《西部》杂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