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喜剧”的情感传播探赜

2021-09-10 07:22张文欣毕娇娇
新闻研究导刊 2021年13期
关键词:李焕英

张文欣 毕娇娇

摘要:悲伤喜剧通常是喜剧和悲剧的融合,而情感是悲伤喜剧的重要内核之一。改编自贾玲喜剧小品的《你好,李焕英》作为一部典型的悲伤喜剧,在众多大IP大制作电影中脱颖而出,成为2021年春节档的最强黑马。《你好,李焕英》与众不同的反转剧情和真情内核使其成为当前电影行业的一股清流,诉诸情感的传播方式更是取得良好效果的重要因素。本文以《你好,李焕英》为例,探析悲伤喜剧的情感传播路径,从传播学视角解读《你好,李焕英》大火的原因。

关键词:悲伤喜剧;情感传播;《你好,李焕英》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1)13-0084-03

基金项目:本论文为泰山学者工程专项经费资助项目“儒家思想的跨文化传播:儒家思想对日韩社会治理的实质性影响及对我国的启示”研究成果,项目编号:TSQN20161044

一、引言

在经历了整整一年的“空窗期”后,众多优秀电影作品登陆2021年春节档,引爆了中国电影市场。改编自同名小品的《你好,李焕英》在一众知名影片中脱颖而出,成为一匹当之无愧的黑马。目前该电影已取得了54亿票房,位列中国电影票房榜第二名。《你好,李焕英》的成功,不仅因为其精彩的反转剧情和爆笑的喜剧元素,更重要的原因是其独特的亲情内核成功触动了观众的心弦,引发了国民的情感共鸣。

至今为止,国内学界以《你好,李焕英》为研究对象的论文有24篇。例如,谭政从影片的情节设置和叙事方式角度分析了《你好,李焕英》如何引起国民的情感共鸣[1];姜少东详细解析了《你好,李焕英》的另类叙事表达[2];马躏非和刘超一则从“传播仪式”和“仪式传播”的角度分析《你好,李焕英》作为春节档电影所扮演的共同体仪式媒介的特点和作用[3]。由此观之,目前学界虽关注到了该影片的叙事特点和传播效果等,但是对其情感传播策略的分析仍稍显不足,而《你好,李焕英》是主打“感情牌”的影片,从情感传播的角度入手更易探究其大火的原因。因此,本文将从情感符号生成、传播路径、效果产生三个维度分析《你好,李焕英》的传播过程逻辑,以此探讨该影片成功的背后因由。

二、《你好,李焕英》情感传播逻辑

(一)情感符号生成:视听符号触动国民情绪

符号生产是传播过程的开始,也是打造共通意义空间的关键性一步。传播学中通常将符号视作传播的基本要素、传递意义的载体[4]。其中情感传播则以情感为基础,借符号来传递被编入的情感要素。《你好,李焕英》主要借助视听两种符号传递信息,将音声图像与意义情感相融,触动观众情绪,让观众在视听享受中感受母女情深。

1.视觉符号生成

视觉符号,指的是由图像和色彩统一为一体,具有多种传播功能的一种传播要素。《你好,李焕英》这一多模态动态语篇中包含著多种情感视觉符号,这些符号并不是简单的画面元素,而是在一定叙述逻辑观照下的意义载体。索绪尔在《普通语言学教程》中提出符号是能指和所指的结合,能指即对象事物所对应的声音或图像,所指即符号所表示的对象事物的意义[5]。

李焕英所生活工作的场景、墙壁上的大幅宣传画、楼房上的宣传标语等符号的能指即符号的读音和图像,唤起了观众对于20世纪80年代生活的集体记忆,也交代了故事和人物的平凡性,为之后勾起受众共性的情感奠定了基础。除了充满年代感的场景符号,影片中还有一些更为显著的情感符号。例如缝在裤子上的小狗图案,它的出现也是整个影片由喜入悲的转折点。小狗图像是我们口语中“狗”的发音,也是生活中狗的形象,但是其背后的所指并非如此简单,其中的一针一线都是母亲对女儿的关心和爱护,是平凡而伟大的母爱象征。母亲为自己缝补衣物的经历是大多儿女所共同拥有的记忆,因此,“缝在衣服上的图案”作为一种具有“通性”的情感符号,它引发了观众内心深处的感动和共鸣。贾晓玲也正是在回忆母亲为自己在裤子上缝小动物时,恍然发现了母亲也从现代穿越回来的真相,想起了母亲对自己简单的期望,知道了母亲对自己温柔而深沉的爱,影片也随着裤子上的小狗逐渐攀升至高潮。这种平淡质朴的生活往事中不仅深藏着李焕英对贾晓玲的关爱,同时也是每一位母亲对自己儿女爱的表达,往往是那些普通而平凡的符号最能够引起观众关于母爱的共鸣。

2.听觉符号生成

影片中还有许多听觉符号,以音声语言的形式表达情感和意义。电影片尾曲《萱草花》舒缓悠扬的曲调和感人的歌词更是拨动观众的心弦、触动观众的悲伤情绪。按照霍尔的编码与解码理论,编码者意图将自己要表达的意义和信息隐匿于符号之中传递给受众,而受众则可以根据自己的身份地位、社会背景等个人情况对符号进行能动的理解[6]。《萱草花》将母亲对女儿深深的爱和放不下的牵挂融于歌词中,用“陪着你长大了”“让它开遍我等着你回家的路上”等词句直白地表达母亲的心声。电影用歌曲进行情感传播,不仅使编码者的意义清晰明确,而且在悲情结局所勾起的悲伤情绪中,更易使观众沿着编码者期待的方向解读符号、理解意义。

除了歌曲,电影话语也是一种传递情感的听觉符号。影片中有许多感人台词,李焕英在女儿从天而降时边伸手去接边喊出那句“我宝”,成为影片催人泪下的经典镜头。影片台词是最直接的情感符号,短短“我宝”二字,其能指只是两个汉字、两个汉语的发音,但是其所指不仅是李焕英口中的宝贝女儿贾晓玲,而且更包含着她对女儿的宠爱。“我宝”作为传递感情的听觉符号,以音声语言的形式,勾起了观众对母亲疼爱、关心自己等往事的回忆,使观影者体会到天下母亲共同的爱子之情,从而实现影片内外跨时空的情感共鸣。

《你好,李焕英》将母亲的爱女之情与女儿的思母之情融于视听符号之中,借助场景、图案、音乐、台词等影片必备元素,或隐晦或直接地传递给观众,通过引发观众对自身经历的回忆来实现情绪触动和情感共鸣,引导观众对影片文本的正向解读,将传播效果最大化。

(二)情感传播路径:互动仪式共享受众情感

情感传播不仅需要传播者为符号赋予意义,同样也需要观众解码并参与互动来构建完整的传播链条。影片中的许多画面可以直接勾起人们的情感波动,但是通过互动仪式的传递和分享,可以扩大情绪传染的范围,提高情感传播的效果。兰德尔·柯林斯在其社会学著作《互动仪式链》一书中提出,陌生人只有因共同的关注焦点而聚集到一起,共处同一个情景中并积极参与互动,在互动仪式中建立高强度的情感连带时,才能够产出情感能量和群体团结[7]。《你好,李焕英》的情感传播,在一定程度上借助了观众参与互动仪式形成高度的情感连带得到实现。互动仪式链的构成有四个不可或缺的要素:多人身体在场、对局外人设限、共同关注的焦点和共同的情感体验。

1.现实与虚拟的“身体在场”

柯林斯强调,互动仪式链的生成需要物理上的身体同时在场。《你好,李焕英》以有趣的剧情和优质的口碑吸引了大批观影者走进影院,他们相聚于影厅之中,相互陪伴、相互交流,实现了现实场景中的“身体在场”。而除了影院等现实空间,互联网带来的交流即时性和广泛性,使得赛博空间成为另一个观影者聚集的场景。观影者可以身处各地,借助手机、电脑等媒介工具,利用网络在微博、豆瓣等平台展开讨论,达成交流互动,实现身体的“虚拟在场”。现实与虚拟在场的结合交叉,不仅扩大了传播范围,将更多的受众“卷入”仪式场景中,还延长了互动仪式周期,使观众在观影之后仍可以通过多种方式自由进入仪式参与讨论,拉近了仪式参与者之间的距离。

2.观影体验对局外人设限

互动仪式链发生时,参与者会通过设定限制来确定谁属于这个群体,并将不了解本群体规则的“局外人”排斥在外。例如观影者可以通过观看电影,了解其中的剧情、“笑点”来获得他人所没有的观影体验,这些体验就是对局外人设置的限制,他们凭借这些体验与未观影者相区隔。同时,不管是在现实生活还是在互联网空间中,观影者都可以针对影片展开讨论,他们的评价、讨论的内容都是未观影者难以获知和理解的,这不仅将“局外人”排斥于群体之外,而且观影者还在互动中获得了群体身份,增强了在网络空间内的归属感。

3.众人的共同关注焦点

互动仪式链的形成,还需要参与互动的众人拥有共同关注的焦点。《你好,李焕英》这部影片的剧情内容、笑料“包袱”、视听觉情感符号、演员的演技、服装与台词等,都是观影者共同关注的重点。他们在讨论和交流时,会将这些内容作为自己与他人互动的中心。母亲李焕英对女儿的关心、疼爱和母女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不仅是影片侧重表达的主旨,更是观众注意力的焦点所在。人们在网络上、现实中针对《你好,李焕英》中表现出的母爱深情展开互动,不断将自己与母亲的往事注入交流之中。成员的个人经历和情感被投入于互动仪式中,群体认同感也在互动中得到提升。

4.共享的情绪和情感体验

人们参与互动仪式,通过关注共同的焦点可以共享相同的情绪或情感体验,进而强化群体归属感、加厚圈群内壁的厚度。观影者在观看《你好,李焕英》时,因为影片中的共情符号而触发个人的相关记忆,推动他们在影院中、社交媒体上分享着自己的感触和往事,与其他成员达成情感上的统一。其中,影院中的群体共享是最易达成的,观影者相聚于封闭场所中,很容易形成情绪感染,当一人因影片或哭或笑时,会引起周围他人一致的情绪波动,但与此同时也会受到物理意义上的时间、空间限制,此时的共享是被放映场次分割的;而在网络空间中,人们的情绪共鸣虽不会像现实层面中那样激烈,但是却打破了物理壁垒,任何观看过影片的人都可以随时参与到网络中共享情感。无论是哪种模式的共享,受众都能够通过表达自我而引起其他观影者的赞同,甚至引发他人的回忆,最终观影者在互动中达到情感共鸣,实现情绪和情感的高度统一。

(三)情感效果产生:悲喜交融助推情感海啸

效果产生是传播行为的目标,也是整个传播过程完成的标志。传播效果的产生分为三个层次,认知层面、情感与态度层面以及行为层面,这是一个效果不断加深、递进的过程[8]。产生了良好情感传播效果的《你好,李焕英》是一部悲伤喜剧,是喜剧与悲剧交融的产物,其借小人物的视角、历史与现实交融等方式,创造出各式各样的悲喜剧元素,让喜剧与悲剧外壳包裹着情感、价值与意义作用于观影者,助推社会掀起一浪又一浪的“情感狂潮”。

1.喜剧元素对受众情感的传播效果

《你好,李焕英》是以喜剧形式表现悲剧的一部作品。它改编自同名小品,有着小品滑稽可笑、贴近生活、先喜后悲等特点,影片中的喜剧元素皆以贾晓玲和李焕英这对平凡的母女为中心展开,笑料贴近生活,甚至会有些低俗。例如张江和包玉梅被贾晓玲硬生生从公车上挤下去、贾晓玲假扮盲人帮李焕英买到第一台电视机、沈光林吃坏了肚子尴尬跳船等,这些看似略显普通低俗的笑点,正是影片实现雅俗共赏、贴近生活的亮点。而且,越是平凡而寻常的生活喜剧情节越能够让观众放声欢笑,甚至使他们联想起自己的生活经历,满足他们放松身心、娱乐生活的需求。影片另一种巧妙的喜剧安排是开一些因时空交错而产生的玩笑,例如贾晓玲为撮合李焕英和沈光林在一起,买了7座和8座的电影票,但是她并不知道20世纪80年代的电影院采用的是单双号制排座,因此弄巧成拙,使得两人无法坐在一起观看电影。这种历史要素糅合进电影中,产生了别样的喜剧效果,不仅使得老一辈观影者心领神会而更觉有趣,也让新一代的年轻观影者体验了过去的生活。这种借用小人物视角进行叙事、用历史事实讲笑话的喜剧元素,消解了电影的历史厚重感,也让观众在观影过程中放松身心、感到欢乐愉悦。

2.悲剧元素对受众情感的传播效果

《你好,李焕英》用喜剧元素丰富剧情,用悲剧元素升华主题,因此悲剧元素是这部影片必不可少的构成要素。影片依然用平民的视角进行叙事。司岳洋提出,中国悲剧无意描绘宏伟大业,而是将关注点聚焦于平民[9]。《你好,李焕英》也是如此,整部影片关注的仅仅是李焕英与贾晓玲这对平凡普通的母女。影片中最明顯的悲情片段无疑是贾晓玲发现母亲也是从现实穿越而来但即将病逝的事实。影片塑造了李焕英坚强独立、开朗聪慧的女性形象,并着力描写她对女儿的爱,而在观众被李焕英身上的闪光点深深吸引时,又随着贾晓玲的视角一起被迫接受李焕英即将永远离去的现实。很多观众也与电影中的贾晓玲一样有着与母亲或者其他亲人分别的经历,因此二者在荧屏内外达成了情感上的互通与共鸣,共同分享着与亲人生离死别的悲痛和“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除却李焕英的离世,电影还将现实因素与剧情结合在一起,让观众更深切地感受导演贾玲的丧母之痛。例如影片结尾贾晓玲开着跑车载着穿绿色皮大衣的妈妈兜风。现实中的贾玲妈妈生前一直想要一件绿色的皮大衣,但是还未能穿上合身的大衣便因意外离世,影片中的这个片段既是贾玲满足自己的私心,希望能在电影这个虚幻的“现实”中填补自己的遗憾,也使得观众更清楚地感知到贾玲母亲逝去、母女再也无法重逢的事实。影片中虽有美好的想象,但现实终究没有圆满的结局,强大的虚实落差让观众真切感受到亲人离去的痛苦,并在无法释怀的遗憾中落下泪来。

《你好,李焕英》是悲情与欢乐的结合,它用喜剧和悲剧元素共同塑造了一个美好而又虚幻的荧幕“现实”,让观众在欢笑中享受深沉的母爱、感受生活的欢乐,在泪水中思考家庭与陪伴的意义、体会与家人相伴的珍贵,这正是喜剧与悲剧交汇融合所生成的最终效果。

三、结语

《你好,李焕英》借助视听觉情感符号传递情感和意义,使观影者产生情感共鸣;观影者通过参与互动仪式获得身份认同感,共享自身经历和情感体验;悲剧与喜剧元素的融合相通,让观影者深深受到影片情节、情感的触动,最终产生了良好的传播效果。《你好,李焕英》是一部典型的悲伤喜剧,而喜剧只是协助剧情推动的工具,影片的内核依旧是母女之间真挚的情义。它利用情感传播,不仅大力表现了女儿对母亲深切怀念和“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缺憾,而且更利用剧情的反转展示了母亲对女儿的疼爱与简单的期盼,凸显其悲剧的核心,使得观众在欢笑过后被母女之间的深情所打动,随着剧情的发展潸然泪下。

参考文献:

[1] 谭政.《你好,李焕英》:悲伤的喜剧与国民的共情[N].文艺报,2021-02-24(004).

[2] 姜少东.一部大银幕上的包袱喜剧电影——浅谈电影《你好,李焕英》另类叙事表达[J].新世纪剧坛,2021(02):34-36.

[3] 马躏非,刘超一.“仪式传播”与“传播仪式”:春节档电影的文化反思——兼评电影《你好,李焕英》[J].戏剧(中央戏剧学院学报),2021(02):36-43.

[4] 李彬.传播符号论[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2:6-7.

[5] 费尔迪南·德·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M].高名凯,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100-102.

[6] 斯圖亚特·霍尔,肖爽.电视话语中的编码与解码[J].上海文化,2018(02):33-45,106,125-126.

[7] 兰德尔·柯林斯.互动仪式链[M].林聚任,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86-88.

[8] 郭庆光.传播学教程[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172.

[9] 司岳洋.《末代皇帝》中西悲剧思想融合下的电影悲剧表达[J].戏剧之家,2021(03):157-158.

作者简介:张文欣(1999—),女,山东济南人,本科在读,研究方向:传播学。

毕娇娇(1996—),女,山东济南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传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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