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文脉传播机制研究

2021-09-10 07:22杨益斌郑韵菲
新闻研究导刊 2021年2期
关键词:文脉佛山传播

杨益斌 郑韵菲

摘要:佛山文苑人物是佛山文脉传播的重要节点,而学界对此少有研究。本文以佛山文苑人物的科举与教育为中心,考察并总结佛山文脉传播教化为先、科举为纲、褒扬为助等三大机制。这些机制过去对佛山文脉传播具有重要作用,今日仍然具有启迪意义。

关键词:佛山;文苑人物;文脉;传播;机制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1)02-0046-03

课题项目:本论文为2020年度佛山市社科规划项目“基于佛山文苑人物的佛山文脉传播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2020-GJ072;佛山职业技术学院2018年校级科研项目“佛山先贤文化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KY2018G03

佛山文苑人物既是佛山古代文化的创造者和传播者,又是佛山文脉传播的重要节点。然而,学界对此少有研究。本文以佛山文苑人物的科举与教育为中心考察并总结佛山文脉传播主要机制。佛山指现今佛山市行政区划(包括禅城区、南海区、顺德区、三水区、高明区)及其所对应的历史地理概念[1]。佛山文苑人物依托《佛山文苑人物传辑注》所涉佛山古代100位重要文士。

一、佛山文脉传播的主要机制

(一)教化为先

教化为先,是指注重包括义学、私塾、家塾、社学、教馆和书院及县学等在内的以学校教育为主体的教化,在佛山文脉传播中具有先导性基础地位。

佛山文苑人物显然全部接受过一定教育,多数为优质教育。而明清两朝佛山文苑人物量、质都达到历史巅峰,这与佛山高度重视教育,大力兴办书院及各类私学有直接关系。仅以书院为例,宋代广东有方志可稽的26所书院中,佛山就占据6所。明朝佛山书院兴盛,并在西樵山涌现出誉满全国的明星书院群——大科、石泉、四峰、云谷等书院,与此同时,伊川、晦翁等近20间书院纷纷建立。清代佛山仍新建了大量书院,仅南海区九江镇就开设有包括礼山草堂等在内的15间书院[2]。

佛山文苑人物多数自觉承担起薪火相传、甘为人梯、乐育英才、提携后学的职责,将一己所受之益加倍回报于乡邦学子。区册、区适子在家乡教书育人,嘉惠后学。而黄恭、区仕衡、廖谨、何维柏、区大相等,出为名臣、处为良师,出仕则报效朝廷,隐居则乐育英才,几乎成了佛山文苑人物出处行藏的精神传统而世代相沿。他们既是前代文脉的受传者,更是当前文化的创造者,还是新旧文脉的融合者、传播者。正是有了这批中坚和骨干,佛山文脉才能世代赓续、生生不息而又历久弥新。

(二)科举为纲

佛山文苑人物先后经历察举制、九品中正制和科举制等选官阶段,其中科举制对佛山文苑人物的影响最为显著。在广东科举史上,佛山科举实力当居榜首。从广州府宋元明清四朝乡贡和进士总量来看,南海以347人遥遥领先,雄居第一,顺德以238人居第三。明代南海、顺德乡试录取举人数和考中明代进士人数均居广东各县第一和第三[2]。清代广州府进士总数578人,占全省总数一半还多;而南海(136人)、顺德(129人)位列广州府各县第一、第二。广州府名列清代全国10个进士领先府排行榜第六位[3]。

隋唐科举取士以来,佛山文苑人物鲜有不受其影响的。97位出生于科举时代的佛山文苑人物,明确记载具备秀才及以上功名的有83位,举人、进士多达67人,其中不乏解元、会元、状元。

科举制度对科举时代的政治、经济、教育、文化等的影响是长期、深刻、全方位的,这些影响延至明清时期愈发明显。无处不在的科举文化形塑、禁锢了整个知识分子群体的知识体系、思想观念和精神价值,从而影响到整个国家、全体民众。因此,可以说科举取士制度在漫长的历史时期特别是唐代到明清,在很大程度上规约、制导着佛山本土知识分子精英的人生走向,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佛山文脉自身的延续内容、流播方向、流量大小及其所能浸润涵化的时空范围。概而言之,科举为纲是佛山文脉传播的主要机制之一,在佛山文脉传播中具有纲举目张的重要作用。

(三)褒扬为助

褒扬为助,是指来自官方和民间的各类褒扬机制在以教育和科举为中心的佛山文脉传播机制体系里,发挥着不可或缺的重要助力。就佛山文苑人物而言,佛山文脉传播的褒扬机制来自两个方面。

第一,来自官方的褒奖机制。一是人才选拔的特别通道。身处民间的优秀人才表现卓异,就有机会由此渠道任职为官甚至得到重用。西晋王范、东晋黄恭,有司贤其行,最终都任广州大中正。二是政绩显赫的封赠嘉奖。朝廷对政绩显赫者,除了嘉奖本人,更有封赠祖先和荫泽后代的制度。明清时期佛山文苑人物受赐封赠和嘉奖以及荫及子孙的颇有不少:明朝顺德县首个状元黄士俊多次积功受奖,曾“封赠至曾祖,如其秩子荫”;清朝南海人吴济运因其子湖南巡抚吴荣光就被封赠如其子之官。三是生平事迹史志立传。生平事迹被写进国史和省志等方志,甚至被官府纳入地名以示嘉奖。前者如黄士俊、陈邦彦、梁有誉等均在《明史》《广东通志》及县志有传,陈子升、何梦瑶、劳孝舆、劳潼、谭莹、朱次琦、邹伯奇、康有为等则名列《清史稿·列传》。后者如南宋刘镇兄弟“有司旌其坊曰丛桂,里曰贤巷”。明末李希孔为官不畏权势,“天子嘉其忠,宣付史馆”。这些都是一种崇高的荣誉和极大的激励,足以流芳后世。四是入祀乡贤祠名宦祠。廖谨、梁轸、胡澧、李希孔、温汝适、潘衍桐等10多人有幸进入这一行列。此外,还有大臣死后皇上赐祭、给予褒扬性的美谥等褒奖。

前述各种来自官方的褒奖,形式各有不同,但其对现世以及后代的物质刺激、精神激励和个体渴慕永生的精神寄托,都是一种权威的官方“认证”,具有强大而持久的正能量和导向性,鼓励乃至鞭策人们建功立业、向善向上以求不朽。

第二,来自民间的颂扬机制。一是口碑传颂。两晋时人王范、黄恭,南朝人刘删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除了自身才德突出,从传播学视角而言,更得益于口碑式的人际传播。尽管此后制度演进和完善,科举制度取代了单纯的口碑传颂,但民间口碑依然发挥着重大而深刻的影响,甚至可以左右本土舆论。二是刊印传扬。大多数佛山文苑人物其事迹其作品,主要通过较大规模的刊印如文集、诗词集、书画集、族谱、家谱等传世。三是购藏传美。擅长书画者,更多以被争购珍藏而扬其美名。明代林承芳、朱完、梁元柱,清代梁蔼如、梁九章、梁九图等,书画无不被人珍藏。四是地理或建筑傳名。最典型的是简文会故居“简状元井”和张镇孙故宅水井“南宋状元井”。伦文叙家族南伦世祠,何维柏尚书祠和天山书院,欧大任宝翰楼,梁鹤鸣后乐园,朱完虹冈别业、环谷山庄等,温汝能爱日楼等建筑无不因主人的才学、德望、事功等驰名遐迩。清晖园、梁园、吴氏家族园林群更是在中国园林史上占据一席之地,为岭南文化增光添彩。五是仪式传情。借助一定的仪式如祭祀、庆祝等活动,传达仪式参与者对祭祀、庆祝对象的崇拜、纪念或祝贺等积极情感,对外对内传递“这些对象都是值得崇尚、学习的榜样”的信息。最常见的仪式有官方认可主持的乡贤、名宦祭祀仪式,以及宗族内部的祭祀、奖励等活动。

由上可知,佛山文脉传播褒扬机制对佛山文苑人物的激励自成体系:外在激励引领内在激励,组织激励重于自我激励,精神激励升华物质激励,超前激励多于事后激励,正面激励与反面激励并重,善于运用仪式与创造环境文化等[4]。

如果进一步深入剖析,无论科举、教育还是褒扬(这里主要指民间褒扬),都离不开一定的经济基础,而明清时期佛山经济社会和文化教育的显著特点就是“宗族组织的庶民化、普及化”[5]对其发挥着自组织作用,可名之曰“宗族为本”。限于篇幅,只能另文论述。

二、机制背后的深层原因

佛山文脉在明清时期达至巅峰,教化为先,功不可没。教化之道,离不开必要的经济支撑。科举时代,不以科举为目的的教育,生存难度很大,几乎难以自存。无论是否以科举为目的,教育对象往往要脱离生产,这就意味着其家庭必须承担生活费、学费等开支。能让子弟不事生产专心读书应考的,主要是地主士绅人家以及中产以上的农民和工商业户,而贫苦人家子弟基本无缘读书应考[6]。举业既是学业,为应科举考试而准备的学业,换一种视野来看,何尝不是一种事业乃至产业?“应试科举是一代人的事业,于是有了‘举业’,也就是‘科举置业’的说法。”[7]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佛山之所以能够走上教化为先之路,持续几百年,赢得“气标两广的人文之邦”美誉,有其深刻历史因缘,其中极重要的原因就是佛山把握了北宋末年至清末珠江三角洲開发及其近代化进程四次难得的历史机遇[5],经济迅速发展,财富急剧增长,后来居上,反超曾经位居中华经济版图前列的地区,跻身明清全国“四大名镇”和天下“四大聚”的行列。前三次机遇对于佛山而言确实受益良多,而第四次机遇(清廷开放通商口岸,珠江三角洲先民走向世界等)却是挑战大于机遇,受限于佛山自身的地理环境、交通条件和产业结构,其劣势在内忧外患中不断放大,其优势在与香港、澳门、广州以及其他通商口岸的竞争中逐渐缩小乃至丧失,到清末民初而趋于衰落。

需要指出的是,科举制度赋予士子的经济特权和政治特权等附加在科举之上的溢出价值,给明清时期佛山科甲鼎盛带来了巨大影响。考取秀才、举人和进士等由低到高的各级功名者享有诸多政治和经济特权,势必吸引有志进取者汲汲以求,甚至不择手段。明清之前的科举时代,科举取得功名与做官、享有政治经济特权联系在一起,意味着发财致富、光宗耀祖,意味着权力加持之后的身家性命利益有望得到更好保障。明清时代更是如此,由于佛山两宋之后才大规模开发,其土地开发、人口增长、经济发展与文化滋养,积累到明代终于集中式爆发,并延续到清朝末年。

明代一旦成为生员,不仅所用巾服与平民百姓有区别,而且“生员之家并依洪武年间例,除本身外,户内优免二丁差役”。廪生既可享受免费伙食,还有挨次充选“岁贡”升入国子监的资格[8]。明代“对于屡次考试不中而又年过50岁和愿意告老还乡者,由朝廷给予冠带,终身免除赋税和差役”[9]。明代举人获得永久参加会试与入监和选官资格,新科中式举人,官府给付廪给、脚力,赴礼部印卷会试。往科举人赴京参加会试,则需自行负担旅途费用。明代除极少数举人有幸“连捷”考中进士外,绝大部分举人都有中举后参加二次以上会试的经历,[8]清代亦复如此。

明朝以现任和退休的各级官员和包括府州县学生员在内,所有取得科举功名的士人及其家族,构成缙绅阶层[6]。缙绅人家享有许多政治和经济特权。明代法律明确规定官绅免役特权。洪武年间规定,现任官员之家、致仕官员、生员等均有不同的免役特权。明中叶后发展为“论品免田”[10]。嘉靖二十四年《优免则例》,京官一品优免役粮三十石、人丁三十丁,以下递减;至九品优免役粮六石、人丁六丁;外官减半;举、监、生员优免粮二石、丁二人;致仕优免本品的7/10。[11]按照以上规定,京官梁储(正一品)、黄士俊(从一品)均可免田1000亩,京官何维柏、陈子壮(正二品)均可免田800亩,而外官李义壮(从二品)则须减半优免,即400亩。区大伦、梁元柱为正三品,前者为京官可免田670亩,后者为外官则减半优免,即335亩。京官伦以训从四品可免田535亩,而外官区益、林钟、梁鹤鸣均为正四品,其优免田亩只有前者的一半。京官欧大任正五品、伦文叙从五品,均可免田470亩。京官六品、七品、八品、九品可免田依次为400亩、335亩、270亩、200亩。致仕官、闲住官则可以享受原品的70%、50%。即使是教官、举人、监生和生员,也可享有40亩的优免特权。此外,缙绅阶层在衣食住行等方面都享有普通百姓所没有的特权。

清代,凡有封建品级的各类官员及其诰命妻子,“所有这些人构成一个法典承认的特权集团”[12]。其范围虽与明代有所不同,附着在科举制度上的政治经济等价值也有所损益,但缙绅阶层仍然享有较多的政治、经济特权以及礼制和日常生活方面的特权[12]。即使是普通生员,清廷也给他们一些待遇,如生员见官吏可不下跪,生员犯法后不能像平民百姓一样施用刑具[9]。

综上所述,基于科举制度而衍生并赋予士子(准官僚)和官僚的经济和政治特权等,其巨大的价值对于个人、家庭乃至家族而言极其诱人,影响至为深远。正是历史因缘和个人追求的两相际会,孕育出明清时期人文蔚起、气标两广、直追江南的佛山文化景观。

三、结语

历史上佛山文脉的生成流转,其来有自。佛山文脉在明清时期达至巅峰,不为无因。经济的繁荣发展,为兴办教育和支持科举奠定了必要、雄厚的经济基础,没有长达数百年雄视岭南、超越江南的经济,就无法支撑明清时期佛山教育和科举的鼎盛风光。与此同时,附加在科举制度之上的经济、政治、礼制乃至日常生活特权等极为可观的溢出价值,必然对佛山先民构成强大的虹吸效应,鼓舞并激励一代代士子在科举长途上勤敏奔竞,既可各倾己学、各展所长,一遂平生志向,成就不朽之业,又可光耀门楣,合理合法地积聚更多财富,权力加持之后身家性命利益得到更好的保障。科举与教育占据佛山文脉传播机制体系里的中心位置,而科举系枢纽所在,学校教育以科举为轴心和导向,褒扬为助则借助教育与科举衍生而来的官方和民间各类褒扬机制,进一步激励并强化教化为先和科举为纲的中心及枢纽地位。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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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梁凤莲.佛山状元文化[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16:6-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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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经君健.试论清代等级制度[J].中国社会科学,1980(6):152-153.

作者简介:杨益斌(1970—),男,重庆人,硕士,教授,研究方向:中国传统文化、地域文化。

郑韵菲(1998—),女,广东中山人,本科在读,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化、古典文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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