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须
创作感言:这是《诗与爱情》系列的第二篇,很早之前就想把诗词和小说揉到一起,浪漫的想象和现实的生活。所有无法改变的事,都只能用笔来记錄。
月亮寂寞时,你轻声哼起歌谣,说要陪它捱过今宵。
一朵云从远处飘来遮掩一切,我没能拥抱你,你没能拥抱你的月亮。
街头和爱人
深夜十二点,唐人街。季嘉某走进一家名为“moonlight”的酒吧。
英语、法语、汉语……两分钟内,季嘉某已听到数个语种的脏话。
扭动的肢体和晃眼的灯光,都是季嘉某在国内时熟悉的样子,可他今晚不是到这里来尽兴。他穿过人群走到舞台边,台上一个穿着夹克和铅笔裤的女生抱着吉他正在唱歌,唱的是一首他从未听过的中文歌。
“我忘记拥抱你了/在纽约的街头/我和一个空酒瓶过着夜/它失去了酒/我失去了我的爱人/我失去了我的爱人……”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女生明艳动人的脸宛若一张在坏掉的显示屏上播放的照片,有时清晰,有时斑驳。
季嘉某站了五分钟,等到女生下场换另一个男生上,他便快步走到舞台左侧的楼梯旁拉住她:“闻人月,你和我出来一下。”
女生显然没想到会有人在这种地方叫出自己的名字,扬起下巴打量着他:“你是谁?”
“我是许先生委托来的,他资助你上学,你就在这种地方……”
“那你等我一下,我先换衣服。”
季嘉某话还没说完,闻人月就越过他往一旁的员工通道走去。季嘉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视线中。
季嘉某在入口处等了她很久,等到歌曲换了一首又一首,等到他已感到困倦,走到吧台去问,才知道员工通道还有另一个门,他被耍了。
季嘉某第二次见到闻人月,是在她学校附近的小吃街。他正拿着她的照片四处打听,就看见她叼着一根冰棒从远处走来。
“闻人月。”这一次叫她时,季嘉某的声音带了怒气。
她却依旧是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哟,找到这来了!你还真是锲而不舍。”
季嘉某一言不发地在手拿包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信封塞到闻人月手里:“你的银行卡注销了,许先生要我给你送钱。”
接过信封后,闻人月不由得愣在原地。季嘉某还在为被耍的事生气,转身就要离开。没走两步闻人月追了上来:“我去!你还真是他叫过来的。”
季嘉某不理会,径直往前方走去。
“我跟你说话呢。”
“哎,你告诉我,他哪来的钱?”
“你除了钱,不会连句话都没给我带吧……喂!”
一辆巴士到站,季嘉某飞快地跳了上去,余光看见闻人月想追上来,左脚踩上台阶,马上又收了回去。
幸好,他可不想再和她纠缠。
透过车窗看见闻人月站在路边一脸失落的样子,季嘉某又有一些后悔。他在心里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小气了,对方毕竟是一个年纪比他小的女孩。
巴士开动,向左转弯。季嘉某还没反思明白,闻人月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朦胧情歌
季嘉某此次到纽约来,是为了参加表哥的婚礼,玩耍在其次。婚礼前期需要帮忙进行各种筹备,他也离远不得,就只能成天在唐人街晃悠,四处找些小食,拍些照片。
没几天,他就在街上被闻人月逮住了。
闻人月抱着吉他站在他面前,和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对换,季嘉某变成被纠缠的那一个。禁不住追问,他没几句就举旗投降:“许先生卖了几处房产,资金周转过来了,要你好好念书。”
“没了?”
“没了。”
闻人月从吉他包里拿出上次的信封递到季嘉某手里:“他自己还缺着,你还给他。”
季嘉某当然不收:“你生活费这点儿钱对于许先生来说不值一提,你要真惦记他的处境就应该好好念书,别总去那种地方。”
闻人月的动作停下了:“你看过我的成绩单吗?没看过就在这里指手画脚?我去什么地方用得着你管?”
说完,闻人月翻了个白眼,当着季嘉某的面走进“moonlight”。
季嘉某在原地站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跟了进去。
灯光绚丽的酒吧里,舞台中央,闻人月依旧抱着吉他坐在那里唱歌,她唱的歌曲季嘉某大多数没有听过,曲调都带着朦胧的伤感。
是情歌,是小女生的悲春伤秋。
等到晚上十点半,闻人月下台,才进员工通道没一会儿,里头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季嘉某起身去看个究竟,见闻人月正拉着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女人的衣袖,跟着她走出来:“我们上个月说好的,你别不认账。”
“没签合同的事,就这些钱你爱要不要。”
“我这个月全勤,你……”闻人月不服气,死死地扯住那个女人,可那女人身材肥胖,手臂用力一甩就把闻人月甩在了地上。
已有不少顾客在探头看,女人叫来两个保安:“把她带出去,别丢人现眼。”
她话音刚落,季嘉某赶在保安之前快步把闻人月拉起,牵着她走了出去。
喧闹的街头,闻人月靠在一根电线杆上,头发落下来遮住半张脸,一双眼睛木然地望着地面。
看她这样季嘉某有些于心不忍:“你要想哭,就哭……”
“哭什么哭。”闻人月撩起头发把脸露了出来,她抬头望着季嘉某,“回去不准和许易风告状!”
她眼底刚才分明已有泪光,季嘉某一句话,又让她披上了坚硬的盔甲。
看她手里始终紧紧攥着那些钱,季嘉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为先前对她的质疑感到抱歉:“我什么也不说……请你去吃夜宵怎么样?”
“行啊,我一会儿吃多了你可别心疼。”
闻人月把钱塞进吉他包,眼睛亮亮地看着季嘉某。季嘉某不自觉就笑了出来。
原来女生可以如此轻易满足。
她似霓虹
季嘉某和闻人月都不是爱记仇的人,他俩每人得罪对方一次,吃顿夜宵也就扯平了。
闻人月性格大大咧咧,没两句话就能和人推心置腹,多聊几句后她甚至愿意当季嘉某在纽约这段时间的陪玩。
“当然,要在我不工作的时候。”和酒吧老板娘闹翻以后,闻人月没再去驻唱,就在某个公园的休闲区域放了个空碗,闲时坐在那里弹吉他。
季嘉某起初去找她有些别扭,被她一把拽到身边:“瞧不起卖艺的?我这可是凭本事赚钱。”季嘉某连忙否认,乖乖地坐在一旁当她的听众。
路灯不似镁光灯绚丽,可闻人月坐在那里依然耀眼,胜过纽约的霓虹光影。
要是哪天下雨,或者闻人月没心情唱歌,就拉着季嘉某四处闲逛,去中央公园坐四轮马车,去帝国大厦俯瞰整个纽约。
季嘉某开玩笑问她:“你知不知道这些地方被誉为纽约的约会圣地?”
闻人月耸了耸肩:“你也没人约会,我也没人约会,我只是你一顿夜宵换来的导游。”
季嘉某突然抓住闻人月的手腕:“既然夜宵这么好使,我们再去吃一顿。”
季嘉某拉着闻人月在深夜的街头奔跑,跑过大街小巷,跑过灯火阑珊。谁让他爱吃的那家夜宵总要排队呢?他还得在闻人月宿舍关门前把她送回去。
闻人月一边骂季嘉某不够绅士,一边跟上他的步伐,两个人像偷跑出家门的孩童,在夜风中肆无忌惮地享受奔跑带来的刺激与疯狂。
等赶到那家夜宵摊前时,闻人月已经有些喘不上气了。她脚下没注意,踩到一块石子,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季嘉某急忙把她拉起来,确定她没有受伤后忍不住笑出了声。闻人月恼羞成怒,对着他一脚踹了过去。
这一脚踹得不值当,闻人月气都还没撒成,就被人从身后擒住:“你要做什么?”
季嘉某赶紧替她解释:“表哥,她是我的朋友,和我闹着玩。”
没想到这么晚了,表哥还带着未婚妻出来约会。他的未婚妻是一个热情的法国姑娘,第一次见闻人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两个姑娘都是外向的性格,没几句就聊上了。季嘉某约他们一起吃宵夜,四个人坐一张四方桌,准表嫂好奇地问闻人月:“月月,你结婚了吗?”
季嘉某被蒜末呛到,咳了好一阵。
得到否定答复后,准表嫂咧开了嘴:“我的伴娘临时有事失约,你愿意来做我的伴娘吗?”
季嘉某一边不吱声地扒着碗里的凉菜,一边偷瞄着闻人月。不知怎么的,他脑海中自动幻化出了她穿礼服的样子,站在铺满鲜花的教堂里,那画面一定很美。
照片
金钱是某些人生活中不值一提的附属品,同时也扼住了另一些人的命门。
在做伴娘这件事情上,闻人月起先很犹豫,直到季嘉某告诉她伴娘会得到一笔丰厚的礼金。
季嘉某来时从父亲口中得知闻人月是许先生资助的留学生,她的家人在一场事故中过世,之后就都是许先生在资助她。可是两个月前,许先生的公司出了些状况,闻人月听说后主动注销了一直接受许先生打款的那张银行卡,也没再和他联系。许先生担心她,就拜托父亲,让他给闻人月捎些生活费。
季嘉某想,她该是个有人情味的人,才会那么果断地将自己的后路堵上,独自在异乡生存。
闻人月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穿着一条淡紫色的礼服裙,方领口,泡泡袖,平直的肩颈线条和小巧的锁骨一览无余。裙摆刚刚过膝,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和纤细的脚踝。虽然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但她确实很美,季嘉某在心里由衷称赞。
“行不行给句话。”接连试了几条裙子,闻人月不耐烦了。季嘉某忙不迭地点头:“好看。”
闻人月这才满意地照着镜子:“你们男人果然都喜欢这样的。”
季嘉某没漏掉那两个字,你们。
回去的车上,闻人月打开手机看了看自己在镜子前拍的一张照片,随后从黑名单里拉出一个人,把照片发给他,又再次将他拉入黑名单。
季嘉某问她:“给谁看呢?”
“许易风。”闻人月把手机塞进口袋,“让他看看我过得多好,别老想着给我打钱。”
季嘉某带给闻人月的信封她退回来几次,最终还是收下了,因为季嘉某吓唬她,要是她不收这笔钱,他就自己私吞了去胡吃海喝。挨了闻人月一拳后,他最终让那笔钱留在了她身边。
让季嘉某后悔的是,他一开始没有预估到闻人月的处境,要是能早些想到的话,他应该多塞些钱在信封里。
婚礼那天,季嘉某和其他宾客在礼堂坐着等候,礼堂大门打开,日光照进来,闻人月跟在新娘身后一步步走上红毯,经过季嘉某身边。
在她裙摆拂过的那一瞬间,季嘉某很想伸手抓住她。他眼睁睁看她在台阶前站定,心里却不由得舒了一口气。他有一种感觉,如果在自己面前嫁人的是她,他一定会非常难过。
作为一个成年人,这种感觉因何而来,季嘉某并不是不清楚。
敬过宾客后表哥走到他面前道:“眼睛都看直了。我让你嫂子把捧花给她,说不定过段时间就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了。”
“她还在上学。”季嘉某脱口而出,仔细想想,这似乎也不是重点,又道,“她可能并不喜欢我。”
表哥拍了拍他的肩:“年轻人要勇敢争取,先表白再说。”
季嘉某抿著嘴,看着那边闻人月的身影。她正和新娘站在一起,拉着对方的手,眼神里带着羡慕。
歌里的故事
周末,季嘉某约闻人月到中央公园散步。闻人月赴约时,抱着她的吉他。
季嘉某准备了惊喜,约她出来是要她感受浪漫,并不是想陪她赚钱。
闻人月翻出她的招牌白眼:“我又不是非要赚钱,今天天气好,我就想唱歌。”
没办法,季嘉某只能依着她,陪她在草地上坐下,听她唱那些舒缓忧伤的情歌。
和闻人月熟稔之后,季嘉某便知晓她唱的歌大都是自己写的了,也发现在闻人月创作的所有歌曲里,她最爱唱的还是他第一次见她时她唱的那首:“也许有一天我会迎风飞翔/爱人呢/我的爱人呢/也许有一天我将乘着热浪/爱人呢/我的爱人呢……”
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美国大叔把手放在嘴边喊:“嘿,你身旁坐着的,不就是你的爱人吗?”
周围响起掌声和起哄声,季嘉某听见闻人月的和弦弹错了一个音。
可那不是因为羞怯,她甚至没有低头,就只是呆呆地望着远处。季嘉某便知道,这首歌,不是唱给他听的。等天色稍暗一些,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从人群中挤出来,她抱着一捧郁金香,送到闻人月面前:“姐姐唱歌真好听,希望姐姐收到鲜花会开心,唱一首甜甜的歌。”
闻人月接过花束,看到卡片上的署名后嘴角一勾,抱着吉他表演了一首摇滚版的两只老虎,暧昧温情的气氛被她一扫而光。
去吃晚饭的路上,闻人月背着吉他抱着花,手里拿着卡片翻来覆去地看:“啧,你在国内常干这事?”
季嘉某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在国内不听女孩子唱歌,这是一个观众应该做的。”
闻人月撇撇嘴,还是一热既往地直接:“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季嘉某蓦地看着她,心跳漏了半拍,脸上开始发热,可这句话他接不上来。
不是不好接,而是她的神情,是那样地漫不经心。
肯定的答复说不出口,季嘉某已然泄气:“过两天就要回去了,送你一份礼物而已……你应该有喜欢的人吧?”
闻人月看着他,好半天才回应:“是。”
“他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离我很遥远,只能仰望的人。”
很遥远的,只能仰望的人。
季嘉某的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个人的样子。那人与自己性格迥异,他成熟稳重,和善温柔,季嘉某每每见他,都由衷地钦佩他的才华。想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女生,也是抵御不住他的魅力的吧。
可是他们相差近十五岁。
季嘉某又想到闻人月对他从来都是直呼其名,她是不甘心的吧?嘴上说着只能仰望,心里却还存有幻想。
试试爱我
季嘉某回国时,已是六月初。
算一算他在纽约玩了两个月,其实也没去什么地方,没见几个人。也许就是因为如此,脑海中才只留下了一个人的影像。
季嘉某在归国前一天给闻人月留了句话:“单论风景的话,我认为青海比纽约美。”
季嘉某管理着家族在西宁的分公司,他多想带她在青海湖边漫步,和她畅想一下没有影子的未来。只是季嘉某再一次见到闻人月时,却是在上海。月底他被父亲叫到上海出差,期间顺便去拜访许先生,看见她站在客厅里哭。
季嘉某不知道闻人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以为若是她回来,应该会告知他一声。
闻人月见家里来了人,自觉丢脸,跑了出去,季嘉某想也没想就去追。跑出院子,他看见闻人月站在一棵壮的大树下,狠狠地踹出一脚。季嘉某走到她面前叹了一口气:“你拿树撒气,疼的是自己的脚。”
他们在路边坐着,闻人月好一会才平复情绪。她靠着椅背,脑袋往后仰,好像这样就能把眼泪倒回去一样。
闻人月是今早回来的。她昨晚刚得知许易风决定变卖家产周游世界的消息,什么也没想就买了机票,生怕以后就见不到他了。
闻人月揉着眼睛说:“他为什么非要去找她?明明已经被抛弃了一次。”
季嘉某知道闻人月说的是谁。许易风曾有过一段在上海颇为轰动的恋情,那人给了他一切。可季嘉某只能附和她的话:“是,他没眼光,为他生气不值得。”
闻人月看着季嘉某的眼睛,季嘉某没躲。他自知暴露一切。可她刚才一哭,他就全然不在乎了。季嘉某没想到闻人月会给他讲故事。
闻人月是在十六岁的时候认识许易风的,那时他已孤身一人,亲戚说,他是个被人抛弃的男人。
那时闻人月的母亲意外离世,无人管顾之际,这个从前只见过寥寥数面的叔叔走过来说:“丫头,我曾受过你母亲的恩惠,你以后跟着我吧。”
闻人月缩在角落里,许易风弯腰站在她面前,她抬头看着他温暖的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有人舍得抛弃呢?
有很长一段时间,许易风在闻人月的世界里扮演父亲的角色,温柔体贴地做一个合格的长辈。直到后来闻人月渐渐长大,情窦初开的年纪和同学聊起心中理想的爱情,她突然发现,在她的认知里,没有哪个男孩比得上许易风。
从那时起,闻人月就对许易风起了贼心。
许易风在当地是名人,他好做慈善,极有爱心,这些季嘉某都知道,可他并不认为这能让一个还没有感情经历的小姑娘爱上他。
季嘉某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只是旱时遇甘霖,你对他是依赖和感动,与爱情无关?”
“他也是这样告诉我的。”闻人月转过脸去,“可这世上也就只有他对我这样好了,我想不到还可以爱谁。”
“也许你可以试试爱我。”
错觉
季嘉某终于把闻人月带去了青海湖。闻人月倔强,许先生执意要走,她就赌气不送他。她说送也伤心,不送也伤心,既然以后可能再也见不着,不如少一些伤心。
季嘉某不知道这件事让闻人月有多难过,只是看着她这样,他更想好好地陪在她身边,陪伴她走出阴霾。
在上海时,闻人月回应了季嘉某的话,她说她爱一个人,取决于自己感受到了多少温暖。
季嘉某立刻答道:“他給你的只是温暖,而我除了温暖,还可以给你足够的爱。”
学校已经放假,但闻人月回来得急,没收拾行李,季嘉某把闻人月带回西宁,为她置办她需要的一切。
季嘉某带她去赏美景,吃美食,让她从一个束手束脚的异乡客,渐渐地融入这个环境。只是季嘉某白天需要工作,偶尔还要加班,不能一直陪着她。闻人月闲着无事便找了个培训机构兼职声乐老师。
季嘉某去过那里几次,被那些孩子围起来问是不是闻老师的男朋友。他总是下意识地看向闻人月,看她像个没事人一样在那里批改乐理作业,心里升起一阵失落。
这天,孩子们又围着他叽叽喳喳,一个不嫌事大的小男生歪着头问:“大哥哥,如果你不是我们老师的男朋友,为什么总是到这里来呀?”
闻人月敲敲桌子要他们赶紧下课回家:“他不是我男朋友难道你是?”
小男孩理直气壮地喊:“老师,我再长大一点儿就做你男朋友!”
四周发出一片哄笑,季嘉某反应过来时只感到一阵眩晕——终于被肯定了,他发现自己的嘴角早已不自觉咧得老开,高兴得竟像被颁发了奖状的孩子。
夜晚,他们依偎在沙发上看电视,季嘉某的手环在闻人月肩上,她则把头枕在他的胸前。如此亲密的、温柔的依偎,季嘉某的心里许久未曾如此宁静过。
季嘉某和闻人月在西宁度过了漫长的假期。从清晨的曙光,到夜晚的星光,他们一起见证了每一天的日升日落。
季嘉某产生了一种即将与她相伴相依,长相厮守的错觉,他不知道这是否真是一种错觉。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闻人月:“你是在什么时候,或者是哪一瞬间觉得自己喜欢我了?”
闻人月偏过头去:“那天从酒吧被你拉出来,你带我去吃夜宵,我的心就像被催着一样跳,但我当时否定了自己的感受,我认为那是背叛许易风。”
“你对他就像是女儿对父亲的依赖。”季嘉某轻轻地在闻人月眉间落下一吻,“我会慢慢让你感受到,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返航
西宁日照时间长,九月初还是热,空调房里不能久待,出门遛个弯,衣服就整个黏在皮肤上。
闻人月最近照镜子时总抱怨,说她晒黑了不少。
“等冬天就白回来了。”季嘉某揉了揉闻人月的脑袋,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他们很快就不能常見了。闻人月九月中旬开学,这会儿已经把兼职辞了,准备回纽约,行李收拾了大半。
前几日总部本来要季嘉某出差,后来取消了,而分公司事少又轻松,刚好让他能多陪她一会儿。分离前,一分一秒的相处都珍贵。
这天下午,他们在家里开投影看电影,看的是恐怖片,两个人抱着坐在沙发上,刺耳的手机铃声就是这时响了起来。
闻人月躺在季嘉某怀里接电话,没几句就突然站起来,让季嘉某的手臂落了空。
季嘉某隐约察觉到出了什么事,开灯,关电影,他看见闻人月神情焦急地放下手机,便问她:“怎么了?”
“许易风在洛杉矶被歹徒误伤,是医生给我打的电话。”
“伤得严重吗?”
“轻微脑震荡,小臂擦伤,没什么大事。”
没什么大事。闻人月一边说着,一边小跑回房间,再出来时,手中推着前几天收拾好的行李箱。
季嘉某蹙着眉,上前拉住她的手:“你现在走?他不是没什么大事?”
季嘉某给闻人月订的是三天后的机票,他已经推了那天的工作,说好送她去上海转机。她就不能再等一等,非要自己先走?
还是说许易风在她心中的地位更重要,她一秒都多留不得?
闻人月沉默了片刻:“我是他的紧急联系人。他现在一个亲人都没有,我不能在他困难的时候不管不顾。”
她想了想:“反正就要开学了,等你有空,随时来纽约找我。”
说完,闻人月就火急火燎地往外跑。季嘉某从茶几上拿起车钥匙,想送送她,看见猛然回弹的门又像被死死钉在原地:“哎……”
唉。
她关上了门,门外是他们两个的世界,他不应该参与。
季嘉某颓然坐回沙发上,目光触及地板,那里还有他们刚才看嗑着瓜子电影时不小心落在地上的瓜子壳。
仁已吃下肚,尝到了香甜,壳就变成往事。他不甘心。那他该怎么做呢?把仁也一起吐出来吗?
季嘉倚着沙发,望着侧旁那狭窄一隅,那是闻人月常待的地方。她没什么安全感,有时他加班,回家就看见她在那里缩成一团,像白面捏成的一个娃娃。
或许是他给她的安全感还不够,不如那人在她年少时出现的惊鸿一眼。
爱人
三日后,季嘉某和下属交代了之后一个礼拜的工作,启程去上海。
他这几天总独自待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想东想西,最终开导自己,不如勇敢一点儿,去抓住自己想要的幸福。
反正在她面前,他早已降至底线,再主动出击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抵达上海之后,季嘉某先回家探望了父母。
一家人在院子里散步闲聊。母亲问他这一次过来做什么,几时回西宁,他踌躇着说:“最近公司不忙,我想去纽约散散心。”
父亲也在一旁听着,闻言说道:“去纽约顺带捎些礼物给你表姑和表哥,你把这次行程告诉他们了吗?”
季嘉某这几天头脑混乱得很,原本没想到这点,这会儿赶紧走到一旁去给表哥打语音电话。
电话接通,他三言两语就说明来意,表哥、表嫂热情地表示会在他到时去接机,季嘉某的注意力却不由自主被周围嘈杂的环境吸引。
季嘉某问:“哥,你们是在外头吗?”
表哥打开摄像头对准不远处的人群给他看:“我们在中央公园散步,还看见了你的朋友,她唱得可真好。”
季嘉某默不作声地看着手机上的场景,许先生站在毕士达喷泉前,手中抱了一幅街头画家画的素描肖像,身旁抱着吉他的少女正跟随音乐轻声哼唱着。
在这杂乱的背景中,季嘉某能很清楚地听见那句歌词:爱人呢,我的爱人呢……
一旁又有看热闹的人在起哄:“你的爱人,不是就在你身边……”
表哥看他有些呆愣,又叫了他一声:“嘉某你发什么呆?航班几点到?”
航班几点会到?季嘉某的心里忽然没了准数。也许就到不了了吧?要多快的航班,才能追得上他缺席的那数年时光?
夏夜多蚊虫,公园里树多草多,更成了它们的乐园。
只是人总闲不住,哪怕被叮上几个包,也贪图自然风迎面吹来的清凉。
闻人月坐在角落里,一手抱着吉他,一手抓着痒。许易风笑她:“走吧,咬了一身包不好看。”
闻人月抬手拨弦:“你明天就要走了,就不想多听我唱几首?”
“你写的歌太悲伤,我这上了年纪的人听不习惯。”许易风这么说着,却又安安静静地坐好。
闻人月轻“哼”一声:“刚出院就有力气扫兴,还不如多躺几天。”
“我躺着谁送你来上学?”
“有人送,不用你操心。”
在洛杉矶见到许易风的那一瞬,看他躺在病床上插着输液管的可怜模样,闻人月突然间明白了很多事。
他们都在对方危难之际出现过,像本不应出现,却意外降临的神祗。那是救赎,是守护,却与爱无关。
许易风看起来似乎很高兴:“丫头,你长大了,也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是呵,那是因为有另一个人的出现,填满了她清寂无趣的世界。
那她往后,不会再唱这么悲伤的歌了吧?
那就唱完今夜,正式与过去告别。
闻人月拨弦轻声地唱道:“也许有一天我能再次疯狂/爱人呢/我的爱人呢/也许有一天我把过往埋葬/爱人呢/我的爱人呢……”
(编辑:白鱼)